学学舍中、在自己的座席处坐下时候,那些堆满各色情绪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除去换了些人,没什么不同。
不,说来也是有不同的。
孟彰才刚在座席处坐下没多久,童子学学舍里早已经在自己座席处安坐的各位生员忽然转过身,在王氏、谢氏、庾氏、桓氏四家小郎君小女郎的带领下,齐齐站定与孟彰拱手作礼。
“我等日前冷慢了孟彰郎君,今日与孟彰郎君赔罪道歉,请孟彰郎君原谅则个。”
孟彰站起身,拱手回礼。
“既然诸位同窗诚心认错,那彰便承下了。”
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听得,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承下好,承下好啊。就怕这孟彰不承下,将他们晾在这里……
但很快,他们那才刚放松的心神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这事方才桓睢郎君在外头也已经跟我提过,”孟彰说,“他代表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颍川庾氏和龙亢桓氏四家,应允我,今后童子学学舍里,再不允许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他应允了我,四家应允了我,料想诸位同窗以及往后的诸位后辈,应该会谨记承诺,不会再使类似的事情发生才对。”
学舍里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面面相觑半饷,视线重新回到了孟彰近前的那四位。
王氏的小郎君瞥了一眼立在侧旁的桓氏小郎君一眼,拉着嘴皮扬起一点弧度,将那勉强和僵滞仔细收拾好。
“当然。必不会再有了。”
孟彰听得这话,满意地笑了笑。
“如此,便再好不过。时辰也不早了,想来东厢房那边的先生该过来了,诸位同窗快快回座吧,莫要叫先生为难。”
这些个小郎君、小女郎们虚言两句,这才各自转回身去坐好。
才刚背对孟彰,那一张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当下就垮了。
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表情是能看的。
也是,应下了孟彰这番要求,就代表着日后,不,是每一轮童子学学舍进新的生员,这些新生员家中的长辈就得教导他们这一条规矩。
而要教导规矩,要说服他们那些后辈知晓遵守这条规矩,就少不得提起来由,提起今日这一场旧事。
到得那个时候,他们这里的人,全都是被拎出来教导后来者的前事之师。
他们脸面丢得干干净净不说,还要丢到一辈又一辈的后来者面前,他们……
原本在阳世早夭就已经够丢脸的了,谁成想到了阴世,居然还要成为后来者的反面教例?
他们还活什么?!
童子学学舍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生无可恋,孟彰倒是甚是高兴,连童子学学舍里来授讲的先生们都忍不住多看了孟彰一眼又一眼。
俱都觉得新奇。
他们还真少见孟彰小郎君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但孟彰全不管,他就是高兴,挺高兴的。
第491章
有了童子学这一群前车之鉴,后头阴世、阳世里类似的事情当能减少许多。
孟彰不指望能完全杜绝这类事情发生,但能少一回就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不是吗?
当然是好事!
当日前来负责讲学的曾涛先生从外间走进来,面上眼底也尽都是笑意。
他团团看了一圈学舍里的小郎君、小女郎,见他们久久没有回神也不生气,笑着拿手中的戒尺去敲上首的案桌。
“该开始讲学了,你们还不坐好?”
一众小郎君、小女郎这才勉强收拾了表情,转身回去坐好。
见得学舍里一众生员坐得笔直,曾涛先生满意点头,也不计较他们此刻心思到底在不在,直接就开始讲课。
“上一回我们说到曾子,今日我们就来说说曾子的那些弟子。要知道,诸子百家各脉学说中的核心思想与理论提出者、总结者固然重要,可将这些学说和思想传承下去的后继者亦是一样重要。”
曾涛先生将学舍中一众小郎君、小女郎的心念牵引回来,又略略停顿给了他们一个思考、接纳的缓冲空间,才继续往下分说。
“若是各家学说中的后继者信念动摇、心思偏移,那……对于各家学说本身的破坏将更甚于自家学说的对立者。”
“而这之中,最明显的一家,莫过于……”
打从这一日,不,从这一刻开始,孟彰在童子学学舍里的学习生活便恢复到了常态。
没有人再特意冷待孤立他。虽然孟彰和这一批同窗间仍然存在着某种难以消融的隔阂,但孟彰本也不在乎。
他按着自己的脚步学习、修行,也随着自己的心意与外人来往结交。
他日子过得甚是闲适自在,直到安阳孟氏正式分宗的那一日到来。
根据安阳孟氏族中议定,安阳孟氏的分宗暂且只在阳世天地这边,阴世的安阳孟氏仍自混同聚居,直到彼此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
这也是必然的事情。
随着安阳孟氏分解成两支宗族,哪怕他们还是同一个祖宗,祭祀着同一批先人,两支孟氏的关系也必定会逐渐疏远。
阳世的孟氏如此变化,阴世的孟氏真能完全不受影响?
仍是要分开的。
更甚至,如果不是眼下阳世天地里的时局很有些混乱,他们两支孟氏怕是都很难待在同一座城里。
受阳世两支孟氏族人的影响,也因为孟彰眼下还得兼顾学业和修行,是以安阳孟氏的这一场分宗宴席并没有混同一处,而是分了两地。
阴世安阳郡中开了一场,阴世帝都洛阳这边也开了一场。
阴世帝都洛阳这边的宴席,孟彰固然也是作为主家的孟氏中的重要人物,但却不是最核心的关键人物。
真正支撑起阴世帝都洛阳这边的孟氏宴席的,是特意从安阳郡那边赶过来的孟梧。
孟彰则跟随在孟梧的左右,与他一同迎客。
明明自家已经是个阴灵,现下只有魂体没有肉身,明明不需要他打头阵,只需要他跟在孟梧旁边,可这么站了小半日以后,孟彰还是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僵了。
趁着待客的间隙,孟彰将自己藏在孟梧身后,小心地伸手揉他脸颊。
仿佛这样就能够放松他笑到僵硬的面部肌肉。
“……还是不习惯?”
孟梧的声音传入孟彰的耳朵,叫他手上动作停了一瞬。
但孟彰没有收回手,又按了按自己面部的位置,才从孟梧身后走出,垂手立在他身后。
“习惯是已经习惯,但还是难受。”顿了顿,孟彰补充,“心理层面的事,跟习惯与否没什么关系。”
孟梧看了他一眼:“心理层面的也是能习惯的。”
孟彰摇摇头:“能是能。”
孟梧将目光从他那边收回,又带着笑领了孟彰去迎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