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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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毅迅速隐没在院子阴影里。

李朗识趣地留在原地，看着赵毅消失在阴影之中，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寻常人做事情失败就失败了，大不了宿醉一场，对天狂吼几声天不助我也，然后再颓废个数月半年的，就会慢慢地忘掉伤痛，筹谋着从头再来。

皇子可不行，皇子谋事失败了，那可是一家一族乃至一域的人头落地。

所以皇子这个身份，对外是无比风光，对内其实是如履薄冰，日夜战战兢兢的活着。

赵毅这个二皇子更甚，李朗入幕多年，清楚知道这位外表狠厉心性浮躁的二皇子，其实内心是很脆弱的。

这位二皇子虽不是太子，却因为娘家显赫的家族势力，而被世人捧得虚高，由此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不应该沦为一个无关痛痒的陪衬物，不应该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真正的二皇子。

所以他一直用着虚伪的张牙舞爪来彰显着他的存在。

如一个被宠惯了的孩子，自尊过强，内里却坚韧不足。

当他以这样的心态迈出皇宫开府之后，他实际上就已经处于一种人为奉承而营造出来的虚幻之境，像一个美丽的泡泡把他牢牢地包裹住，无风无浪也很美丽，就是不能戳破。

一旦幻境被戳破了，以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的心性，想必会被残酷的现实挫折感给彻底地毁掉。

而这次李朗就是在冒险戳破这层虚伪的气泡，让赵毅能直面残酷的皇族权位之争。

今晚李朗提出的最坏猜测，直接把这层温和的假面给赤裸裸地撕了下来，直白地告诉赵毅：他最为敬重的父皇，并没有信任他赏识他，而是在欺骗他，并图谋毁灭他。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反正赵毅信了。

所以赵毅才会独自走进阴影里，去脱下他那宠儿的外壳，狠狠地痛哭一场。

这应该是赵毅有生以来接受的最痛苦的打击，来自他一直依赖崇敬的父皇的打击。

所以李朗留在原地，静等着赵毅的归来，他要看看二皇子赵毅，被脱去宠儿外壳之后，是会一阕不振伏地认输呢？还是会坚毅地接受残酷现实，脱去浮夸，重新踉跄学步。

那片阴影静悄悄，李朗在默默等候王者归来。

.

北林道。

依然是一片院子。

虽然已是入夜，这片院子却是灯火辉煌，内里不断有人影行色匆匆地来往穿梭，显得忙碌非常。

在院中回廊里，在京都久不露面的张开和千石，急匆匆地走到一处厢房门口，和门口的守卫点了点头，径自推门而入。

房内正中坐了个中年人，面容清正，眼神异常透彻，似乎一片穿进了阳光的琥珀。

张开性格乖戾，一进门却是立刻恭敬地行礼，似乎对这中年人很是尊崇。

中年人淡淡问道：“老三在哪里？”

张开直起腰，看向千石，千石稳稳地答道：“查不出来，不清楚太子藏到哪里去了。”

“哦？”中年人却并没有在意答案本身，反而是饶有兴趣地对千石打趣道：“还有你查不出来的东西？”

“属下无能。”千石依然稳稳地回答道，无太多情绪波动。

中年人止住笑，索然无趣。

张开连忙咳了两声，接着汇报道：“江南最后那几库东西被太子封了，是五方联署封的，要强行弄出来的话会惊动地方，动静太大，属下建议就留在那里吧。这边的东西已经备得差不多，缺口部分我再想办法。”

中年人嗯了一声，嘴角略带上勾道：“倒是给赵曦抓了个好时机，趁这个机会把偷运兵械这事抓了个正着，扣了个谋逆罪名给老二。这几年没去管他，倒是有些长进了。”

张开附和笑道：“是，太子这些年来的谋划做得是越来越好了，手下也拢了一班不错的人手，入幕的谋士有个叫文窦，做起局也是像模像样的。”

中年人道：“是有些许进步而已，但还是略显稚嫩，光在六部之间动嘴皮子，一切嘴皮子都没有拳头来得有效。”

张开连忙点头：“是，这点管平也说过，他说太子太执着于天下众官之口了，做事非要完全按照青国律法流程走，花了那么多时间专为了把那些罪名钉死，黄花菜都凉了。”

似乎这句逗趣的话出自严肃的首辅管平之口，比较令中年人开心，中年人又咧了咧嘴，轻笑一下：“黄花菜都凉了，赵曦迟迟不动手，磨磨唧唧，其实他从刚开始就行雷霆之力，早就把老二的东西都收干净了。”

张开眼神一闪，讨好道：“太子这样谨慎也是可以理解，他毕竟还是怕着您，所以小心翼翼地对付老二，顺便看看您的脸色。”

“蠢。”

中年人不屑一顾：“朕这么久都不发话，他还不懂什么意思吗？好好一个局，却做成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这点眼色胆魄，如何君临天下。”

“是是，太子久居东宫，确实是缺少些魄力，还需再历练一番。”张开附和道，却在心里暗语：您还在位着呢，有哪个儿子敢明目张胆地君临天下。

张开的话语里不明不暗地抬了太子一手，打的小心思是希望中年人能多给些机会太子成长，众位皇子里面，张开最是钟情太子。

其实在京都，很大部分官员都和张开有着同样的心思。

因为太子是众皇子中最没有势力，也是最需要众官‘臂助’的一个皇子。

二皇子就不讨众官喜欢了因为他不需要‘臂助’。

二皇子的母家势力太强，静妃的父亲雷洛是伴着庆帝打下北疆的拓疆帅臣，深耕北林道多年，众官私底下都称他为北疆之王，这样的皇子若是登基称帝，不止不需要臂助，还需要在位众官捐出起码一大半的乌纱帽，双手奉送给雷氏的新晋族人。

所以张开等对二皇子不太感冒也是人之常情。

大皇子的母家也是不惶多让，武妃家族常年盘踞西漠道，大皇子也并不醉心在京都弄权，整日操兵驰骋于西漠边境外，早已如化外之民般消逝在众官心中。

六皇子不成气候，终日游山玩水，不堪大用。

所以还是赵曦最得众官和张开的心，张开急功近利，他的话语就不小心地漏了些辅佐太子的倾向。

中年人随意地看了眼张开，那琥珀色的眼珠似乎直看到张开的心底去。

张开徒然冷汗直冒，暗骂自己大意了，青帝青春正盛，雄心万丈誓要一统天下，自己万万不能表露择幼主的心思。

千石适时地插话，解了张开的窦境，千石道：“太子最近的人在北林很是活跃，似乎想对这边的军队控制权动些心思，这会不会影响爷的计划？我们这边的行动要不要暂停。”

中年人略一思索，回复：“调兵可以继续，其它的先暂时不动，等赵曦开始动手，再将计就计。”

“爷，你好像知道赵曦什么时候动手？”张开好奇问。

中年人笑笑道：“猜的，快了，这个年节，估计过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