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夜半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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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绕过地坪上的尸体，来到石潭寺山门。

石潭寺的山门依然是那个古旧的山门，虽是夜半，皇城司的侍卫拍门却没省半点力气，把门拍得嘭嘭作响。

又是夜半拍门声......石潭寺守门的和尚可能是怕了，一直没敢回应，直到侍卫忍不住开声大喊，门后才透出一个微微发抖的声音。

听起来是个小沙弥的声音，还稚嫩得很：“施…..施主，石潭寺因事封寺了，可能要过一头半月才能开山，施主请回吧。”

“我乃皇城司骑卫军将，奉上官令过来带话给你们的，快快开门，喊你家主事长老过来，老子说完就走。”

门内静了一下，衡量了一番，然后还是弱弱地拒绝道：“这山门开不得，开不得，施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们长老……那个，那个云游去了。”

侍卫气得一脚踹在山门上，然后恐吓那小沙弥：“你少在这里啰嗦，快去通报说国师有话传来，快些去找个长辈，否则你明天就要人头落地。”

小沙弥啊了一声，显然被吓住，然后一阵摸索声远去，估计是找长辈去了。

过了一会，门后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应该至少有三五人走近。

“施主，方才小徒说国师有话相传？”门后再次传来声音，侍卫听到这声音略显苍老，猜测门后的应该是个老和尚了。

“快开门，快开门！我是国师身边的皇城司骑卫，国师有话要我带给当家和尚，你是当家和尚吗？你什么称号？怎么如此磨蹭。”侍卫急着要回钦天监复命，心里燥得很。

“你真是国师所遣？国师曾有令，不许我们出门一步，会出事的。”门后的声音充满了怀疑。

“我日……老子是皇城司骑卫，你快开门，快报法号，老子急着回去复命，你想害老子么？”

“贫僧圆戒……”

“不开门就算了，回去我禀报你们不敬国师，连门都不开，看你们怎么解释……圆戒是吧，你听好了，国师让我告诉你们，有个叫无畏的和尚擅闯皇城，小命已经捏在国师手上了。”

“国师还说那个三天之期取消，国师让你们立刻，马上，让那个什么长老会给出交代，国师在钦天监等你们，记住了，国师需要令人满意的答复。”

侍卫骂骂咧咧地传完话，转身就想走，这时候山门猛地开启，一个枯瘦的老和尚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侍卫的手，脸上皱纹不停颤抖：“这位大人，无畏长老怎么会在国师手上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侍卫幸灾乐祸地笑道：“终于舍得开门啦？我可不知那个和尚怎么得罪的国师，今晚金狮巷走了火，我陪国师去到那里碰到了那个和尚，国师就派我来了。”

圆戒的脸上惊容更盛，手拉得更紧了：“金狮巷？！长老不来天门山去金狮巷做什么？难道无畏长老和国师动手了？”

侍卫甩了一下手，没甩开，再运劲挣扎，依然没有挣开这个老和尚的手。

这个老和尚的劲力很足啊……侍卫心道，这老和尚不简单，随之放缓了些语气：“没见他们动手，刚见面国师就问无畏的名字，问完就让我过来了，嘿，我跟你说这些干啥？我传完话就要回去复命了，你们记住我说的没有？”

躲在山门后偷听了一会的几位年轻和尚，此时伸头四望，发现确实没有危险之后，才终于畏畏缩缩地走近圆戒法师身边，低声问道：“圆戒长老……无畏长老是谁啊，”

圆戒没有回答年轻和尚的提问，双眼愣怔，嘴里却反复喃喃道：“无畏长老可不能出事啊，可不能出事啊……”

“你个老和尚，快放手。”侍卫不耐烦了，示意让圆戒放手。

圆戒醒神过来，连忙松手合十，对侍卫说：“烦请大人回去复命的时候，向国师解释一声，直至目前还没有长老能赶至石潭寺，小僧圆戒立刻肃衣出行，随后即到钦天监面见国师大人，望国师大人千万别动手哇。”说到最后，圆戒连动手这种俗语都蹦出来了，声音也梗咽了，他知道一旦无畏出事，那么佛门和国师之间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真是那样的话，百年之约一毁，佛门将再度陷入血火之中。

侍卫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和尚的失态，沉默了数息，回道：“我且照直禀复吧，国师大人……自有定计，我走了，哦，对了。”

“那种怪物是何种类的猛兽，我没见过那样的东西。”侍卫走之前忍不住指了指地坪正中的那堆尸体，问道。

众人一愣，看向地坪。

“那东西死了的，好大一坨尸体，皮糙齿尖的，你们有谁被此物咬过？”侍卫加了一句。

众僧茫然地摇头。

“死了的猛兽？”圆戒原地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

然后圆戒嘴角再次抖了起来，迟疑地往尸体走了两步，然后再也忍不住，发足狂奔过去。

冲到尸体旁边，圆戒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翻查。

侍卫跟着过去，拿刀鞘也翻来看。

老和尚的手劲大，一个人就能把这大如马的尸体给翻动。

翻完之后侍卫不说话了，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动物，这世上也没这种动物。

圆戒越翻手上动作越慢，越翻越慢。

最后这老和尚停手，发了一下楞，双手掐了个手印，然后双手抚上怪物的头顶念了一段佛经。

此时侍卫也意识到此尸体亦不寻常，乖乖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等佛经念完，老和尚站起，直腰，脸上已是没了惶恐，而是庄重地对侍卫再礼：“大人，烦请再留一小会，待贫僧吩咐好后事，一并随大人一起回钦天监。”

后事？侍卫楞了楞。

圆戒挥手让站山门处的和尚过来，轻声吩咐一番。

听了圆戒的话之后，那些年轻和尚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欲要拉圆戒的衣衫，被圆戒挥手制止，并严厉地斥责了几句，这些和尚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寺内走去。

夜色中的石潭寺屹然峙立，灰扑扑的轮廓沉稳厚实，勾起一段段飞檐，似乎也勾起了圆戒的回忆，这是圆戒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圆戒默默地站定，把这一幕幕尽数收进心底。

少许，就有小沙弥和寺里的居士出来，把寺庙平日里运果蔬粮米的驴车给赶了出来，众人合力把地坪上的尸体搬上驴车，然后圆戒整整僧服，带着两个居士随侍卫下山而去。

闻讯而出的石潭寺众僧挨挨挤挤地拥在山门处，目送这圆戒下山，不少人都哭了出来，然后不知谁起的头，众僧开始齐齐诵起大光明经，经声很快就绕梁而起。

夜半经声，依然宽伟宏正，如初霞晨钟，涤荡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