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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心里又不免为任营岩操起心来,就连司机小赵,也觉得张副厅长这是在为难自己厂的厂长;倒是任营岩不慌不忙,内心想着反正是躲不过张副厅长的考验,索性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其实他们三人这时都误解张副厅长了,此时的张副厅长,基本上已经没有居高临下考察任营岩之心了,刚才听了任营岩不打一点绊子的背诵了《公孙仪相鲁而嗜鱼》,他就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厂长不是寻常之辈,肚子里有货,所以他急于知道任营岩是怎样看待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从而进一步探索目前这些大中型国营企业如何走出困境,扭转整个轻工企业在改革开放的总体形势下的被动局面。
“张副厅长说的正事,就是我对宏文纸厂申报覆铜铂原纸的想法吧?”任营岩明白张副厅长心里想的是这件事,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句。
“不错,就是这件事,咱们出门前我就问过你。”张副厅长肯定地说。
“张副厅长、杨局长,我为什么极力主张申报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说坦率点,就是宏文纸厂现在就像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病人,心脏跳动的已经很微弱,急需注射一剂强心针,先让她活过来,而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就是这剂强心针!”说到这里,任营岩注意到张、杨两人的面部表情有很大的区别:张副厅长是一副兴致勃勃、玩味、鼓励的模样,而杨局长却对这样的比喻显示出不理解,并且多出一点担心的情绪。张副厅长的表情让任营岩增加了按自己想法说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而杨局长的态度又让他认识到对下面自己的陈述要多做一些解释和说明。
于是任营岩又解释道:“为什么说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是一剂强心针呢?因为宏文造纸厂目前的产品已经全部老化,市场竞争能力日渐减弱,盈利水平越来越低,如果能够制造成功覆铜铂原纸,宏文造纸厂就有了一个利润较高、市场很大的拳头产品,为企业的扭亏增益工作添注活力;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够制造成功覆铜铂原纸,就会使全厂职工从中看到希望,进而增加扭亏增盈的信心,同时也增加了对我们这一届新领导班子的信心,说句心里话,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效果;舟要水载,水亦覆舟,老祖宗的这条治世宝典,我是不敢忘的!”
听到这里,杨局长豁然开朗地插了一句:“好你个任厂长,我说你攒了这么大的劲一心要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原来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啊!”
张副厅长急于知道任营岩的全部想法,打断了杨洪的插话,更深一步问道:“小任啊,你说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只是一剂强心针,那你的治厂良药又是什么呢?”
“改制。”任营岩回答说,“张厅长、杨局长,关于怎样改制,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觉得,我们国营企业现在之所以存在这么多的问题,主要原因,是企业制度不合理。理论上我们是全民所有制企业,职工是企业的主人,而实际上,企业的主人游离于企业管理之外,他们即使是想参与企业的管理,实际上也是做不到的。而管理企业的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是上级指定的人员,企业经营的好坏,与我们切身的经济利益没有太大的关系。说实话,包括我在内,都是凭着良心在搞工作,都是凭着对上级负责的态度在搞工作,坦率的讲,经济利益才应该是做事的原动力,凭良心干,凭对上级的责任心干,很难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职工也是这样,厂子的好坏,与他们的经济利益不能直接挂钩,他们拿的是死工资,干得好、干的坏工资都不变,虽说有奖金,但奖金的分量太小,不足与决定他的劳动态度。所以在目前这种企业制度下,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缺乏一种持之以恒的原始动力,企业工作怎么能够做好呢?”
听到这里,杨洪深有感触,他毕竟是从基层干上去的领导干部,明白任营岩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杨洪是实干家,不是探讨理论的人,对于任营岩所说的现状,他是无可奈何的。
张副厅长就不同了,局级领导直接管企业,而厅级领导就要管政策、管方向了;再加上张副厅长本身就是知识分子出身,理论素养很高,所以他就听出任营岩要表达的意思了,于是他鼓励任营岩继续往下说:“营岩你往下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任营岩听懂了张副厅长鼓励他的意思,也就敢大胆表达自己的意思了:“我的想法可能和现在的主流意识相悖,我认为,我们现在的国营企业,除了军工企业和重要的支柱企业,例如铁路交通、石油化工、有色金属等,其他生产民品的企业,都应该改变现在的所有制体制,不能国家一家独有,要让每家企业成为这个企业的职工的共同财产,只有这样,职工才会真正去关心自己的企业,才会全身心地去努力做事,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持续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是你所说的改制吗?”张副厅长问道。
“是的。”任营岩回答。
“具体怎么做呢?”张副厅长又问。
“实行股份制改革。”任营岩回答得很坚决。“一方面,把这些国营企业的资产分成若干股,除了国家掌握的股份外,其他股份出让给企业职工,让职工真正成为企业的所有者;另一方面,允许企业吸收社会资金,团体的也行,个人的也可,让他们认购国家掌握的那部分股份,认购股份多的也可以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这样,企业就成为股份制,持股的自然人、法人就成了企业的真正主人,他们通过董事会对企业进行管理和监督;这样做,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企业持续发展的动力问题。自己利益攸关的事情,谁又会不去关心呢?!”
“你这个想法很好,这使我想起一句话,就是凤凰涅槃。”张副厅长接上任营岩的话说。“传说中的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同样,凤凰在自己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砺后,它们才能得以更美好的躯体得以重生。我们以前读过郭沫若先生的那首《凤凰涅槃》诗,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我想起来了,上学时我读过这首诗。”司机小赵拍着自己的头说。“不过,这和我们工厂有什么关系呢?”小赵不解地问张副厅长。
“这只不过是个比喻罢了。”张副厅长解释说,“我们目前的国营企业,就和一只凤凰一样,背负着历史留给它的沉重负担,已经很难再振翅高飞了,再不浴火重生,就只有死路一条!要想浴火重生,就得忍受巨大的痛苦和磨砺来实行改制,只有这样,也许才能闯出一条新路,才能重振国营企业的雄风!”
杨洪插话道:“任厂长这样的想法,倒不失为救活国营企业的一条思路,我听说南方地区的一些国营企业,已经开始引进外资,成为了中外合资企业。我看这样吧,等到忙过这一阵子,我组织咱们市上的部分厂长、书记到南方考察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杨局长这个想法很切合实际,什么时候去考察,通知我们厅里一声,我和你们一起去。”张副厅长兴致勃勃地说。
听说张副厅长也有兴趣,杨洪更来劲了:“不如这样,干脆张副厅长带队,组织省轻工企业的局长、厂长们成立一个考察团,为咱们省的轻工企业找一条活路!”
“你这个杨局长啊,还真能捯饬,我原本想做一个你们凤凰岭市考察团的成员,你这麽一说,倒成了我是考察团的团长了,哈哈哈------”张副厅长说着大笑起来。
看到张副厅长这么高兴,杨洪不失时机地说:“领导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开饭、开饭,再不开饭,你们的肚子的咕咕声就变成骂娘声了。”张副厅长终于为吃饭放行了。
看到张副厅长、杨局长这么高兴,任营岩明白,对自己的考察算是通过了,他赶紧把握住机会说:“难得大家这样高兴,我又是第一次和张副厅长一起吃饭,就借张副厅长的缘分酒,敬两位领导一杯。”说完就拿起酒瓶要给两位领导斟酒。
见状,司机小赵赶紧站起来去夺任营岩手中的酒瓶,说道:“我来倒酒、我来倒酒!”
任营岩握紧瓶子没有松手,说:“小赵,你坐下,车开了一上午,你也辛苦了,还是我来给大家服务吧。”然后又对张副厅长说:“第一次和您喝酒不知您的酒量,给您倒多少您说了算。”
张副厅长爽快地说:“我不喜欢斗酒,但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咱们三个都满上吧!”
这一顿饭四个人都吃的兴高采烈,除了司机小赵,三个人的脸都喝红了,兴奋归兴奋,但头脑都是清清楚楚。张副厅长观察到任营岩吃相很端正,除了给别人夹菜时会在盘子里挑拣外,自己吃时只在面向自己的盘子边沿夹菜,绝不在盘子里乱翻;喝酒碰杯时,也是让自己的酒杯杯面低于两位领导的杯面,以示尊敬。
吃饭快要结束时,任营岩把自己的钱包递给司机小赵,让他去结账,小赵结完账后的一个动作让张副厅长很诧异:小赵竟然在给任营岩报完多少钱后,三两下就把发票撕碎扔到了垃圾筐里。张副厅长问道:“发票撕了,回去怎么报账呢?”
“我们吃的是便饭,又不是大餐,报什么账呢。”小赵回答的很自然。“自任厂长到宏文纸厂那一天起,厂级领导吃便餐一律自己掏腰包,这是厂里的新规矩。”
小赵这么一解释,杨洪倒没有什么,因为他早知道任营岩进厂后定的这条规矩,主要是针对厂里以前领导们大吃大喝现象制定的,张副厅长就不同了,他还没见过那个厂长自己掏腰包请领导吃饭的!
“既然这样,我们说好了,下次来厅里,由我做东请你们吃饭;这次来厅里没这个机会了,你们今晚住下,我现在就通知厅里有关处长们开个碰头会,研究通过你们覆铜铂原纸项目申请书,明天一早,你们到我办公室拿批复报告和厅里给部里的推荐报告,然后立即出发去轻工业部,争取尽快拿下这个项目!如果再有厂家出来和你们争这个项目,事情就变复杂了。”张副厅长既欣赏任营岩的这种做法,又尴尬地觉得自己没尽到地主的情谊,找了这么一个解决的办法,算是对任营岩今天整个表现的肯定。但是对于任营岩和杨洪来讲,他俩知道,这个肯定简直是个天大的奖励了,因为按照正常的做法,拿到厅里的批复报告和推荐书,至少也得半月时间,先是厅里派人来厂里考察符不符合条件,然后再回厅里向主管付厅长汇报,主管副厅长认为可以后,还得上厅里办公会讨论通过,这一来二去,不出意外就得半个月时间。如果再有其它纸厂也来争这个项目,每个厂子都要走考察的程序,拖几个月的时间,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杨洪和任营岩心里都明白,不但是覆铜铂原纸项目在省轻工厅完美过关,而且任营岩在张副厅长的心里也完美过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