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行彻底怔住,她由着沈寻拉起她的手走向摄像机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机会或困难,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当过无数次没有一句台词的群演,她忘记了拒绝,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一次可以让她拒绝的机会,现在也如此,她怔怔的注视着沈寻,沈寻的手温暖而又柔软、笑容也是温暖而柔软,可以让人那么的信赖和依赖。那一瞬间,纪小行的心里充溢着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她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得到那个叫海灵的角色,她只是觉得温暖。
直到她终于一个人,站在了摄像机的面前。
“这是歌词,你看一看,当然,不要求你现在能完整的唱出来。”导演助理把打印着歌词的纸交给了纪小行,利落的嘱咐着:“刚才你也看了其他演员怎么试戏了吧。其实很简单,开始后你慢慢转身,对着镜头方向,然后笑容,然后唱或念出这段歌词就行。明白吗?”
“她不行。”代替了纪小行回答的,是辛垣陵。
局面再次沉默,所有人面面相觑……
从选角以来就未曾干涉过任何试镜的辛垣陵,却在一个小小小小的配角试戏的紧要关口武断拒绝,并且,要试戏的人还是他的那位绯闻女主角。
有好戏看了。
“为什么不行?”沈寻一脸事不关已的惊讶。
辛垣陵沉默的注视着沈寻,而后者脸上那种无辜却坚持的笑意却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所以他不打算回答,只是平静的交待严力,“再找,今天实在没有合适人选的话,明天就改拍别的场。”
“好,我马上——”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不行?”沈寻直接了当打断了严力的回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字一字的:“辛总,我知道你是总制片,可也不用这么小的事都要这么□□吧。现在只是选角试戏,并不是直接定演员,怎么,我连帮剧组这点小忙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什么叫全场都尴尬的要死?就是此刻了。
李副导也终于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可就连他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都能嗅到空气中那即燃即炸的火药味,他忽然有点儿后悔负责了这个海灵的选角,毕竟副导演不止他一个人,现在他忽然说有事,好不好……
“没、没关系,那我试试吧……”打破了全场尴尬死气氛的,终究还是处在风口浪尖的纪小行。
“好啊,试试。”沈寻代替导演,一锤定音。
可能《月殇》中没有哪一个角色的试戏,会得到像纪小行这样的被关注。如同正式拍摄一般,每个工种都觉察到了这次试戏的不同,前面试过“海灵”的演员已经全军覆没,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希望下一个能成功,可偏偏下一个……是纪小行。
“!”随着导演清晰的指令发出,摄像机开始工作,监视器、及助理编剧柳震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全场唯一的“中心”,纪小行。
似乎这也是第一次,辛垣陵有机会认真的看着纪小行。她背对着镜头,长发松松的挽着、略有碎发服贴的顺着细白的脖颈落在瘦削单薄的肩膀上。她的背影,如果跟玲珑有致的沈寻相比,的确是称不上曼妙、亦或是美的,可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站着,柔而不弱的。随着情绪的进入,她慢慢的转身、与方才所有试戏演员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在回头的一瞬立刻扬起笑容,而仍旧头微垂,看不到她的眼神,因为她全部的情绪都掩在那弯弯的眉、那长长的睫毛之下。可那却又是并不僵硬的、而是灵动的,她轻轻的抬头,一点一点的,那双晶亮的眸子就如海边初升的朝阳,一分一毫的升起、映出。而就在宛如朝阳升空的那一瞬间,她笑了,毫不羞涩的、毫不掩饰的、以经过狂风暴雨洗礼之后最纯洁最顽强的神态,笑了。
原来这就是海灵,原来这就是海灵的笑……
辛垣陵沉默的、怔忡的注视着纪小行。剧本中关于海灵的文字像浮雕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是导演,可他仍旧熟读了剧本。他不给意见,不代表他没有思考。从选角至今,苏辰和那个不露面的编剧一言所决定的人选都是比较符合剧本角色设置的,所以他认可,他不干涉。但他也奇怪为什么一言会如此执着于一个小小的配角海灵,可当纪小行的笑容灿开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那种文字和人物合二为一的、有灵魂的感觉。他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坚持、他忘记了自己坚持反对纪小行试戏的原因、他由着纪小行继续演着、又或者那根本不是演,而就是只需站在那里,笑容……只是她自己。
可一切的一切,在纪小行开口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若有天意,爱也鸟鸟(了了);
只盼今生,情深鸟鸟(了了)。
我知晓、你知晓,几处萧瑟、几人白头、几年沧海、终也鸟鸟,鸟鸟、鸟鸟……”
如果说前面的两句“鸟鸟”还只是把片场里的人心绪从美好中拉出来,那么纪小行最后的一句婉转而反复的“鸟鸟”,无异于一颗威力惊人的笑弹,引爆了全场……
当然不是全场的掌声,而是全场的爆笑。
纪小行停了下来,怔忡的环视着、每一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他们都好开心,上岛以来所有的急燥和不顺利似乎都随着她的“鸟鸟”而找到了发泄口,李副导也好、熟悉她的严力也好,无一不笑得捧腹、失神。只有她僵硬的站着,站在冰冷的摄像机前面,她也笑了,跟大家一样,可她的笑却是没有一点声音的,因为她早就习惯了旁观别人的笑,是啊,她是纪小行啊,她是大家的开心果啊,她是会因为沈寻一句“后期会配音”而傻傻的站出来试戏的那个、做着唱歌的梦的傻瓜啊,多好笑,她唱的多好笑,这个机会如果真的被她拿到,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好笑了,好吗?
所以她真的笑了,和大家一起,可眼角却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滑落,她顾不上擦,因为心底的那个角落……是疼的。
可是人群之外,却忽然响起鼓掌的声音,清脆而笃定。掌声是有魔力的,让所有笑着的人清醒、沉默,诧异的回头。
是舒澈。他只是注视着纪小行一个人,微笑着鼓掌说:“唱的真好。”
如果生活是小说、或电视剧,那么纪小行认为早应该有个霸气帅哥出现,直接在她开口之前就牵着她的手逃离。
并没有,但也无所谓了,因为她的“蛋兄弟”舒澈为她鼓了掌。他站在那里,眼里没有别人,就只有她,专注而信任。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可只有一点温暖也足够。
所以她跟着舒澈离开,在所有人沉默及尴尬着的气氛中离开。舒澈带着她离开了月园,沿着蜿蜒的石板路朝海边走。
“我素谁啊,全世界知道我素谁啊还非要站我对立面吗?”纪小行认真的说着:“所以没关系啦,大家笑也素正常的,素真滴觉得很好笑。”
舒澈走在纪小行的身边,也不说什么,看了看她,再微笑着抬手帮她把一缕飞扬的碎发轻轻掖进了耳后。
“你说对不对?”纪小行追问。
“你说对就对。”舒澈点点头。
“舒澈,你真的好,真的很好。”纪小行停了下来。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发病的样子。”舒澈的笑容有些黯然,“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最不堪的样子被你看到了,你还会站在我旁边吗?”
“当然!”纪小行斩钉截铁的保证,“我们素——”
“纪小姐,能和我单独谈一谈吗?”
一个纪小行和舒澈都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纪小行。
纪小行怔了下,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沈寻。
如果在一个月之前有人对纪小行说,有一天她会跟沈寻站在海边聊天。那纪小行一定会认为那人是疯子。
可现在却正是这种情况。
距离上次跟沈寻在国际大厦房间内短暂的见面相比,此刻的沈寻对于纪小行来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神秘华丽感。
而聪慧如沈寻,自然能立刻捕捉到纪小行态度上的变化,当然,她更心知肚明纪小行态度上的变化是来源于什么。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开诚布公,“刚才的试镜,是我害得你出糗。”
“不,那素我自己的行为。”
“不怪我?”
纪小行坦然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