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过方离,再加上乐怡偶尔“无意”间的谈及,得知着纪小行的工作情况、生活情况。可知道的越多却越发的担心,心理疾病跟其他普通疾病的共同点在于越是遮掩越不容易痊愈。坦白讲,在没太多接触纪小行和舒澈之前,他甚至认为此类的心理疾病是可笑的、纯属生活太过优渥或想太多造成的,可现在他承认,并不像他想的这样简单。甚至吃药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心结不打开,药石无救。可他不是心理医生,看着自己关心的人日渐封闭,那种心里的纠结和折磨几乎让他自己都快陷入抑郁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事情必须得到根本的改变。所以他没有制止和如姗去找小行,哪怕和如姗的出现会让事情再次爆发。而爆发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是彻底粉碎、二是彻底解开。
无论哪一种,都好过现在漫长的无期徒刑。
他跟着纪小行走,距离不远不近。这是一条滨江路,最好的景色在对岸,但最安静的氛围却在这边。毕竟入了秋,算是寒夜,好在没有风,江边的空气潮湿清冷,路上行人很少,偶尔跑过个夜跑者而已。他看到纪小行终于停了下来,倚着滨江观景的水泥栏杆专注看向对岸的灯火辉煌。他没有再犹豫,一步一步的走近着她,直到终于可以站在她的旁边。
她裹着一件厚厚的卫衣连帽外套,长发随便挽着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贴着耳畔,衬得脸颊显得愈发的消瘦,他不想吓到她,所以打算开口。
“你看,那栋就是舒澈的房子。”纪小行忽然开口,手指向江对岸,在这个静谧的夜,突如其来被吓到的不是她,而是辛垣陵。
纪小行扭过头注视着辛垣陵,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她以为自己只需打个招呼就好,可眼神却胶著在辛垣陵的脸上,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想深究。
辛垣陵注视着纪小行,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触摸她、不要强行的抱住她、不要做任何事,所以他只能笑着摇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每隔一周左右你的车都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对面的巷口,每次都停上很久,想不知道都难。”纪小行答着,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辛垣陵无聊透顶才那样做,可除了感动,她给不了一个健康的她。
“那么……”辛垣陵扶了扶额,他想假装忽略掉纪小行的答案,可“逮个正着”这种事,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毕竟不多,实在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索性坦然面对,“你……好了吗?”
“没有。”纪小行说着:“我不好。”
“和如珊出现之后,是更好、还是更不好?”辛垣陵注视着纪小行,尽量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却紧张的等待着纪小行的回答。
纪小行沉默了许久,简单答了三个字:“更不好。”
“所以。”
“所以,我决定治疗。”
“根据和如珊的治疗方案吗,她的提议是什么?”
“我会搬去舒澈的房子。”
辛垣陵怔了下,皱紧了眉头,“如果她的想法是要你去赎罪,那么大错特错,那件事是意外!”
纪小行摇了摇头,“不素赎罪,素我需要。”
需要?辛垣陵听着,不忍打断、更不舍。
“一直以来,我和舒澈采用的素同一种治疗方法,叫做逃避。我因为自责而失语,他因为自责而重度抑郁。治疗的结果素,都以正常人的外表而回归了社会,可我想与过去隔绝的做法却伤害着家人,而他……是近乎在自残。治好我的唯一办法,是先治好他,否则我将永远活在自责中。而要治好他的唯一办法,素要让他接受我的出现、接受他的过去。”
辛垣陵听着,他只能在心里承认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如此突然的从小行口中说出来,瞬间击碎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果断和自信,他在怕,怕未知的什么会发生,所以他费力的解释,“可是你没必要搬去,或者我来想想办法。”
“他足不出户,断绝通讯,我搬过去,应该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你不怕?”
“怕舒澈?”
“不止是舒澈,还包括来提议你帮忙的和如珊,小行,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纪小行苦笑,摇了摇头,“如果要我活成一具行尸,倒不如有怕的感觉出现,辛垣陵,这素我的决定,所以别拦我。”
“准备住多久?”辛垣陵问着,平静的。
纪小行沉默些许,依旧只能摇头,因为她没有答案。要她怎么回答辛垣陵,她住进去,或许是段遥遥无期的路,或者她会失败,那么她和舒澈将陷入更深一轮的泥潭。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说是执念也好、愚蠢也罢,她实在是没办法再用“意外”让一个女孩因她而亡故之后,又用另一个“意外”抛下舒澈,独自一个人愈合了伤口。
她办不到。
“辛垣陵,不要再来找我。所以……再见。”纪小行说着,一字一字的,说完,转身离开。
这是第二次,她对他说再见。
她希望是最后一次,因为辛垣陵是站在岸上的,她不要再拖一个人下来。
脸颊冰冷一片,再见只有两个字,她又明明并没有跟辛垣陵相处很久,可是心上怎么会这么的痛,生生的割断了什么,不是血脉、不是血肉,纪小行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仍旧痛得任由全身的力气一丝一丝的剥离而出,痛得她只能加快脚步,恨不得跑起来。
可手腕却被辛垣陵从身后死死的钳住,并用力将她扯回原点。
她见过“许多的”辛垣陵。有果断的、有严厉的、有沉默的、有微笑着的、有狼狈的……
唯独没见过此刻的,是怒。
辛垣陵将她扯回自己的身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眸子里燃着火,似乎恨不得要将她炽化一般。她想挣脱,可辛垣陵根本就不可能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他凑近着她的脸,迫得她与他直视,并听到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字的说:“不要再跟我说再见,我警告你!来你家楼下,是我的想法,不是你的命令,所以我什么时候离开,是我的决定,不取决于你。你要去治疗舒澈也好、自我治疗也罢,你去,你去一天也好、一辈子也罢,我不承诺是不是一辈子不会放弃你,因为一辈子时间太长,我从不承诺连自己都未知的事,可我确定一点,那就是我喜欢你,现在!”
随即,在纪小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同时,吻住了她的嘴唇……
纪小行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初吻会是什么样的,不是掉进海里被救上来之后的人工呼吸,因为那根本来不及回味;不是在崖底、他的嘴唇其实已经轻轻擦过了她的,因为那比羽毛还轻盈,轻到她不承认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不是在梦里,因为梦里的人、梦里的人和现在的他重合着,而她却羞于和任何人提及这个场景,其实早是她在心里的小小期盼,可是她没想到,这个期盼真正发生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疼。辛垣陵嘴唇重重的、辗转在她的唇间,不是掠夺、不是生硬、不是冷漠、可愈是温暖,就只会让她愈疼……
“辛垣陵,你怎么这么傻。”
“会比你更傻吗?为了一场意外,自责了一生。”
“我要去治疗,就是为了不要一生,可我不想让你等我。”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办到。比如你的自责、比如我……等你……”
远处,江对岸,万家灯火。
属于舒澈的那一盏却仍旧暗着,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