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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事情在最开始就能窥见端倪,比如神宫的袖手旁观,再比如异军突起的楚王怎么就能顺顺利利地坐上了皇位,陈璋听息何讲完之后,握拳殷切,“我就知道!”
他是个信轮回报应的人,觉得所有事情上天都自有定数,你曾经做下了什么事情的因,将来一定会尝到为此带来的果,无论酸甜苦涩,这都是既定的,再苦也要亲尝。
渡世这个词听来很伟大,陈璋问息何,“怎么渡?”
少年息何面色不改地道,“以杀来渡。”
他讶异于眼前的少年轻而易举将杀字说出口,况且那人还是他的恩师,都说师恩重于山,这样弃师徒情义于不顾,陈璋摇头,“你会遭报应的。”
哪晓得息何却笑了,“那又如何?”
接着他说,“你不参与,那我一人独干。”
当夜陈璋辗转否侧,最终下定决心第二日去寻息何的时候,就传来息丞身亡的消息。
神宫里的规矩其实比皇城更森严,朝廷中还尚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话,神宫却不然,谁上任谁便是神衹的化身,所有人都唯命是从。陈璋心惊胆战地寻到息何时,他已经玄袍加身,狐狸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陈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嗡嗡如水窟,“若有一日,我报应加身,这国师之位,便由你来坐。”
这句话陈璋记了一生。
哪个人不向往权利,尤其是这样万人之上的地位,但眼下息何的报应来了,陈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本该泥销黄泉骨的国师息丞,正带着禁卫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开。”
从前的积威还在,陈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您不该这样。”
息丞最烦别人的质疑,他扬眉看向陈璋,忽而张狂大笑,“凭你,也敢这样对本座这样说话?”他的手抬起来,往下一压,陈璋顺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膝头传来剧痛,继而息丞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凌然于一切的骄傲,“是陈璋吧?如今都这么大了,那么本座那个不肖的徒儿也该与你差不多年岁,他让你在这里独自面对将来临的千军万马,你倒也死心塌地,为他效犬马之劳,殊不知是被当作了盾墙,好助他金蝉脱壳。”
身上仿如被千钧之石压着,陈璋动也动弹不得,息丞绕到了他的身后,“他是不是以为本座当真死了,毫无后顾之忧,如今东窗事发,才让你来送死。别怕,本座是是个善人,对无关之人向来宽容,你也甚是可怜,本座全你一个愿,让你见到你最欢喜的人。”
他抬了抬手,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清秀的脸,眼中毫无光芒,陈璋勉强抬起头来看,脸色霎时就白了,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东阳。”
正是众人寻不到的东阳,陈璋早听了她从河东回来的消息,却一直迟迟见不到人,心里着实没底,好不容易等到息何回来,却又出了地动这样大的事情,他不敢对令仪说,只能悄悄问息何,“座上,东阳不见了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殿下?”
息何说不必,他有他的打算,“告诉她也只是为她凭添烦恼罢了,好好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会出现的,莫急。”
陈璋觉得息何这么说是因为事不关己,东阳于息何而言,仅仅是令仪身边的侍女而已,息何在意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令仪,陈璋早就知道这一回事,也不愿与他争辩什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东阳会落入息丞的手中。
息丞狂妄,但他却是是个难得的奇才,这让他有狂妄的资本。陈璋喊了东阳两声,见她没反应,便知道她是着了息丞的道,没了自己的意识,现在全凭息丞掌控着,息丞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息丞在一旁背着手,“她是个很乖巧的人偶,本座很喜欢她,本座也知道你喜欢她,既然如此,便让她送你上路,你也该死而无憾了。”
说完,扔了一把小刀给东阳,东阳精准地接住了,息丞说,“杀了他,可以慢一点,多来几刀也无妨,让他看看你拿刀时候的样子,真是迷死本座了。”
说完息丞便走了,他身后乌泱泱的禁军也跟着他毫无阻碍地走向神宫深处,陈璋还是被束缚着,勉强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东阳,嘴角动了动,“东阳。”
东阳毫无反应,手起刀落,那跃动着银芒的小刀便扎进了他的肩头。
陈璋吃痛地咬紧了牙关,鲜血随着小刀的拔出而溅在他脸上,他依然在喊,“东阳。”
他确实喜欢她,这个小侍女是和她主子截然不同的存在,鲜活,灵动,他能够从她眼里看到无限的可能,并在见到她第一面时,就隐约察觉到了她近乎悲戚的命途。
谁能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光景,陈璋苦笑,她果真很听息丞的话,慢慢地在杀他,他眯眼看她握着小刀的姿势,真真地冷漠无情。
他也知道息丞这么做的原因,杀人先杀心。
刀锋割过的每一片肌肤都有血液渗出,但她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疼痛让陈璋昏昏欲睡,他想起自己曾经对息何说过的话。
都是会有报应的。
他没能制止息何,明知他要加害息丞却无动于衷,这是他做下的孽,息丞要这样来讨,他也毫无办法。
天突然就阴了下来,黑云滚滚,像是要压断人的脊柱一般。令仪忽然眉心一跳,她捉紧息何的手指,低声道,“来了。”
息何嗯了一声,“殿下。”
“什么事?”
这是他唤她唤得最温柔的一次,令仪没来由地觉得不妙,皱眉看他,他却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说,“珍重。”
令仪突然浑身一软,倒在了他怀中。息何吹了一声兽笛,琳琅就从灌木间跳了出来,他把令仪放到琳琅的背上,又再缠上布带将她绑紧,免得掉落下来,才拍了拍琳琅的头,“乖,带她走。”
琳琅似乎有些不愿意,它蹭了蹭息何的腿,龇牙咬着他的衣袂,示意要他一起走。
“我不走,也不能走,”息何说,“有些事情本就该由我来解决,是我擅自把她牵扯了进来,其实说到底,帝星只是拿出来招摇撞骗的幌子,只要我愿意,谁都能是帝星。这也是我这些日子想明白的事情,我私心定了她的命途,才使她遭受了这样苦多的磨难。”
“现在千难万险,我独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