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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帝》整个拍摄周期中最为壮观的要属火烧帝寝。江宁老头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郊外湖边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搭建出了一座简易的房子。房子用料讲究得很,都是用干燥的木头用最接近实体的方式搭建而成,再刷上新漆,经过后期的特效休整,几乎能有真实的房子相差无几的效果。
所有的拍摄剧照被逐渐放到了网络上,《为帝》剧未成而先红,与此同时,基金会的前序工作已经展开,秦伯远斥巨资城里的“衿爱”基金会接连筹办项目,环球影视的股价在接连一周涨幅之后到达了历史的新一轮高峰。
显而易见的是,《为帝》绝不仅仅是一部简单的重头大戏,它的存在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它为什么存在,环球究竟在做什么部署,这才是关乎着圈内动向的指标。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就连经济刊物也都刊登格式评论,所有人都在猜测,“衿爱”基金会是秦家为林衿入圈送上的大礼,还是林衿只不过是环球影视涉足新领域的那座桥呢?
不论如何,《为帝》已经风头鼎盛,各路猜想鱼龙混杂,没有人再去关注《为帝》究竟剧情如何,它更像是一把刀,所有人都在等着它一刀切下,分割近些年来这个浮躁的圈里用金钱堆积而成的巨大蛋糕。
娱乐圈与金融圈的焦灼并没有感染到远在郊外的《为帝》剧组。
江宁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他对剧作的苛求是圈内闻名的。在《为帝》戏份拍摄进入后期时,c市郊外筹备依旧的陈国帝寝终于完工。
整个剧组迁移到了c市市郊,入住市郊的一处三星酒店。
酒店设施并不完善,风景倒是不错,夜晚时,露台上空荡荡的,仰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卫碧牢记着宋承明的要求,夜夜在露台一副小清新状仰头看半小时星空,天寒地冻,眼睛痛得发酸,到后来居然真的有所改善。
也许生活真的在慢慢变好呢?
她有时也漫无目的地这样想。半小时后,她看见手拿毛毯的周礼,却又陡然清醒。
“衿爱基金会的资金已经运转起来,等到《为帝》杀青,估计就会有大笔的资金注入。到那时候……”周礼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卫碧,“到那时候,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当然休息。”卫碧笑了,“到那时候,我就成了一颗弃子吧。”
周礼的眼圈微红:“衡姐,你还是……”
“我并没有记恨。”卫碧仰头望着天,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只是有时候觉得挺倒霉的,明明那么多人都有着挺无聊的人生,上班下班,恋爱分手,我的却好像是拍狗血肥皂剧的。”
“衡姐……”
“到时候能给我一张‘警民合作’的锦旗吗?”到末了,卫碧说。
周礼愣愣的,过了一会儿,悄悄低下了头。
卫碧笑了笑,伸了个拦腰,绕过周警官下了露台。
早年秦家内斗,秦老爷子一命呜呼,最终的胜利者是秦则宁,秦家二叔入狱,三叔潜逃出境去了新加坡,当年涉案的一笔资金从此下落无影。一年多前,秦季仁偷偷入境,被警方发现,奈何关于那一笔涉案资金却仍然毫无线索,于是警方就派周礼就绕了一个大圈子,成了一只小狗仔,开始与陆筝有所接触……后来的事算是天助警方,她和秦则宁闹掰,陆筝步步为营挖她入se,秦季仁被抓,秦伯远出狱,以《为帝》为中心的资金操作链渐渐浮出水面……
她的人生何止是狗血,简直是8点黄金档高收视率史诗级鸿篇巨制。
只不过,她从来不是主角而已。
出院前,有一个微醺的晚上,陆筝睡眼朦胧地坐在她窗前。
那时卫碧的眼睛还有一些模糊,她看不清陆筝脸上的神情,却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她知道他已经彻底地醉了,如果只是普通微醉,狡黠如陆筝一定会绕大大的一个圈子,温文和煦地劝说她把计划配合到底,然而他那时却只是抬着微红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本来……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那时候卫碧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大局棋的设定,只是偶尔想起一起抱着kfc全家桶在公寓里看影碟的日子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到后来,那些曾经鲜明的记忆也模糊了。
之后回想起来,记忆里似乎只剩下了病房窗台下朦胧的月光,还有病房门口伫立的秦则宁。
她忍不住想,这一切秦则宁是不是早都知道呢?
*
帝寝搭建完毕时,《为帝》所有的戏份基本上都已经拍摄完毕,只剩下了火烧帝寝着一场大戏。
“第335场次——!”
卫碧深吸一口气,拖着厚重的裙摆缓缓走入临时帝寝的布景中。拍完这一场,她在《为帝》里面的戏份就彻底杀青了。
这一幕戏在陈国兵败之前,朱墨国大军压境,朝中逆臣慌作一片。十数年荒淫*,整个国库已然亏空,奢靡之气遍布朝野,边疆已无可战之将。此时若是敌国来袭,陈国一夕之间就将分崩离析!摄政王连夜修书,以边疆十九城做筹码与青云国结成盟约,无需他们出兵,但求一纸盟约吓退压境敌国——此计确实奏效,朱墨国屯兵于两国交界,虽没有遇到抵抗却迟迟不敢长驱直入,唯恐中了请君入瓮之计。然而就在此时,陈国宫闱深处一场大火平地而起,满天大火烧红了帝都半片天,几队人马杀入宫闱,斩杀禁军三百余人。秘密再也隐藏不住,朱墨国长驱直入,从此揭开陈国灭国之始!
这一场火,是陈国女帝亲自点燃。
此时女帝只有一个人,她手里举着一盏灯,穿过长长的回廊。风吹起她的裙摆,勾勒出瘦削的影子,就如同鬼魅一般。
此时距离当年兵变已经十余载,十五岁的女帝快要及笄,乖巧而又懵懂。鲜血和伤痕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淡化,当年刀口舔血、□□挑破胸膛的叛将凶徒们一个个早已经收敛成慈眉善目的老者。人们早已忘却多年之前对先帝皇族的屠戮,以至于看到温婉明媚的女帝时,所有人都舒心畅快地认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坐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享受着最美的绫罗绸缎与最可口的食物,这些都是他们赐予的!等到她十六岁及笄嫁作人妇,生下皇子,这一生也算是完满富贵……
然而这一把火,撕裂了所有人的幻想。
这是女帝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模样,小小的身躯站在猎艳之前,明亮的眼眸里映衬着熊熊火焰。
她身上流淌着帝王之血,那是无论如何无法舍弃的骄傲。
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容一点泥污。
……
“陛下——!陛下,你想做什么?”林衿扮演的丞相之女匆匆来到,看见帝寝里遍布的火油,终于慌乱起来。
夜风冰冷,吹来一点点碎雪。女帝手里的灯明明灭灭,映衬着她脸上的神情也隐隐约约。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娇憨的脸上露出一点恶劣的阴霾。“你猜呀。”女帝的声音细软轻浮,如同最轻巧的猫爪儿踏过积雪。
“你疯了吗?!”相女惊叫。
女帝却置若罔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结在手里的灯上,看着它仿佛看着这世上唯一的光亮。
“你……你冷静一点,你放心,我父亲已经和青云谈妥,朱墨绝不会攻进来的!”相女软下语气,哄骗似的语调,“陛下,我父亲一直以来对您很好,您忘记了吗?”
女帝却仿佛没有听见,她闭上眼,又摇摇坠坠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相女的声音尖细无比,“陛下,您忘记我哥哥了吗?我哥哥他……我哥哥他对陛下也一直很好,陛下何苦走这最后一步?”
“那有什么意义呢?他从来都不曾把我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女帝笑起来,“你父亲杀戮我全家,毁我陈国百年基业,鱼肉我百姓,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
“那我哥哥他——”
女帝的笑容微敛,荧荧的烛光在她的眼底流淌:“令兄待我,如尸骸上开出的花,纵然花开千姿百媚,终究花下白骨累累。你说他是待我好,还是当我蠢?”
“可……”
相女愣愣看着女帝。
女帝凝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倏地,她低垂下目光,手里的灯轻轻翻转。
“不要——!”相女惊叫。
“卡——”
……
“预备,点火!”区区一盏灯当然点燃不了大火。江宁一声令下,剧务人员飞速各就各位。
卫碧喘了一口气,忽然发现秦则宁站在镜头旁。他的身体僵直,目光空洞洞一片,仿佛是还沉浸在方才的剧情中。
卫碧举着灯,远远看着他。漫长的岁月里许多记忆如同泡沫幻影,纷乱而又嘈杂地划过脑海。
——令兄待我,如尸骸上开出的花,纵然花开千姿百媚,终究花下白骨累累。你说他是待我好,还是当我蠢?
——秦则宁,你的脚下是否有尸骸?
……
“第336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