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的确可以发生很多事。
身为婚礼的另一个主角,许幼南的情绪没人在乎。没办法从邱澹那边下手,许元良又铁了心任由他们自己闹,许幼南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一个逃跑的馊主意——若是能成功,也不见得这主意如何的馊。
但是她终究还是想得太理想,自从那天邱澹跟许元良将事情定下,她再出门,身边都会跟着浩浩荡荡的保镖,一半是许家的,一半是沃斯特家族的,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邱澹都掌控在手里。在出去两次之后,许幼南明白,想要逃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在许幼南不甘心的想要重找出路,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给陆沉光打电话的时候,消失了好几天的许从临终于归家,一句废话也没有,将一叠照片摔在了许幼南面前。
“听说婚期定了?但是我觉得,你肯定还没有死心。”指了指那些照片,许从临笑容微凉,“在打电话给陆沉光求援之前,我想,你需要好好看看这些东西。”
照片摔在桌面上,零零星星地散开,表达了许从临无处可撒的怒气。
许幼南就是不伸手去拿,也能看清照片上都是什么——全都是陆沉光!微笑的陆沉光、面色沉静的陆沉光、神色凛冽的陆沉光……他身边的面孔不断变换,或是气质良好的女孩子,或是身材妖娆的成熟女人,或是年轻英俊的男人,或是睿智儒雅的中年男子,甚至还有年迈的老人。
许幼南不解地抬头,许从临想要表达什么?陆沉光和年轻女人同桌谈笑的照片,勉强能让她不安,忍不住去想那两人是什么关系,谈的是不是公事。可是再一看其他的,就万分不解,连老头子都出现了,陆沉光肯定是在和人谈公事啊!
许从临看穿了许幼南的想法,冷笑道:“你还在傻兮兮的想着他,可是他呢?你一定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吧?看见这些照片了吗?上面那些女的,是陆家人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那些男的,是陆家人给他安排的另外一些相亲对象的亲戚!指不定什么时候和就谁看对了眼,到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你什么事?”
视线再放到那些照片上,许幼南眼中的情绪已经全然不同,呆愣了好半晌,她不相信的皱起眉头,道:“在B市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陆爷爷明明……怎么会?”陆老太爷明明很看好她!走的时候又没明确拒绝过陆家的意愿,陆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陆沉光重新找人?
“怎么不会?”许从临说,“你回来之后就一直拒绝和陆沉光联系,已经让陆家人不安,前几天又探听到了你即将和人结婚的消息——”
“可是他们本来就知道我和人有婚约!”许幼南咬着唇,打断许从临的话。陆家人早就知道她有个未婚夫,可是依旧没有放弃不是吗?
许从临对上她固执的眼神,神色淡淡地说道:“那当他们知道,你的未婚夫是沃斯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迦勒·沃斯特呢?”又有几个人敢惹?陆家隐藏着的实力或许不容小觑,但是即便能和沃斯特家族分庭抗礼,陆老太爷也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孙媳妇,和沃斯特家族对上。
“陆家给陆沉光安排的那些女人,没有哪个是普通人,随便找一个娶回家,都是家族的一大助力。明明有了那么好的选择,为什么还要冒险?说到底,陆老太爷认可你,也只是因为你的身份而已,不是吗?”
许幼南哑口无言,神色有些呆愣。
“为什么不能看看邱澹呢?”许从临看见许幼南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不好受,只能温言劝解,“邱澹对你一心一意,为了跟你在一起,甚至打乱了原先的计划,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不必要的险境,才坐稳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哪里就比不上陆沉光?”
哪里就比不上陆沉光?
这句话许从临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以前许幼南可以不在意,这时候听在耳中,却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棍。
垂下眸子,许幼南抿唇不语。她的顽固让许从临无可奈何,收起散落的照片,转身离开前,又忍不住说道:“爸爸虽然说了不管,然而这起婚姻,并不只是你和邱澹两个人的事。”
许幼南暗示的东西,许幼南都懂。在邱澹不愿意退婚,和许元良定下婚期的那一刻,这就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她若是在婚礼前做出什么抵抗,不成功并且低调的,可是说她任性,将之定义为小打小闹。但若闹得人尽皆知,沃斯特家族不可能放任名声被败坏,如果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会打破两个家族之间艰苦维持的和平共处的局面。
许从临的提醒,让许幼南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晚上下楼的时候,许元良又一次提醒许幼南道:“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门,实在觉得闷的话,务必让临临陪着你,或者邱澹也可以。当然,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忙着筹备婚礼,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为什么……”许幼南抬头,“不能随便出门?”
许元良放软了声音,道:“爸爸不是防你,只是有太多人见不得我们家和沃斯特家族联盟,我怕你受伤。”
先前许幼南和邱澹只是订婚,虽然惹来许多人的忌惮,但是两人到底还没有结婚,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故而许多势力都呈观望状态。但是自从两人婚期已经定下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就都坐不住了,异动接二连三,光是这几天的时间,许元良就清理了不少人。
因为还要筹备婚礼,太过繁忙,所以许元良不得不把黎漾也派出去,分散一些火力的同时,也是对这个儿子的又一次考验。
“临临既然回来了,明天起,就跟你二哥一道吧。”许元良说,“很多情况你二哥并不了解,你帮衬着他一些。”
许从临望了微笑着的黎漾一眼,点了点头。许元良后一句话,黎漾可能没听出来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却知道,无非是许家二房那边又蹦跶起来了。他二叔许元辉也有个女儿,故而一直妄想着和沃斯特家族结盟的是他们二房——虽然在外人看来,都是许家,没什么不一样,但若真让许元辉得逞,许家家主的位置,可能就要易主了。
二房这几年被许元良打压得只剩下几口气,若不是靠那几张巧嘴讨了老爷子欢心,这会儿恐怕都已经不存在了。按照二房的窝囊脾性,许从临认为,他们很可能会从许幼南身上下手,他其实并不怎么需要跟黎漾一起出去,但是既然许元良这样吩咐,肯定还有其他道理,他唯有接受。
许从临想到的,许幼南也想到了一些,虽然婚礼的事导致她情绪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时时刻刻伤春悲秋,要紧的事她还是在意的。想到二房以往有过的恶心行径,就忍不住皱了皱眉,道:“爸爸,我们把项链给爷爷不就好了吗?”
二房的依仗是老爷子,许老爷子是个十分注重感情的人,可就是因为太过注重感情,权力在他眼里好像什么也不是。许家权力的交割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场儿戏,故而即使许元良依靠势力将许家掌控在手中,许老爷子依旧说出了谁找到他遗失的项链,谁就可以成为许家家主的荒唐承诺。
这些年,二房疯了一样四处寻找,为的就是这个承诺。不知道的还以为许老爷子遗失的项链里藏着什么大秘密,其实那不过是他的初恋情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而已……
这件事是许从临说给许幼南听的,甚至许老爷子那个初恋情人的下场,许从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许老爷子的初恋情人是个柔弱的白莲花,可是许幼南的奶奶是个极其剽悍的女人,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心机都是纸老虎。据说白莲花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没见到许老爷子,就被许幼南她奶奶给弄废了,最后也不知道把人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失去了白月光的许老爷子黯然神伤,从此无心权势,于是做出了那样的荒唐承诺。
见许幼南的注意力被转移开,许元良笑了笑,道:“我之所以跟着找那条项链,只是不想让你二叔先找到。东西昨天就送去给你奶奶了,她从来喜爱你,必定会为我们家谋划,不用太担心。”顿了顿,许幼南道:“要不你明天就去你奶奶那边住吧,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许从临也点头附和,在许奶奶那边,的确要安全一些,也好防着二房的人作妖。
摇了摇头,许幼南说:“不用了,我就在这边。”虽然奶奶很喜爱她,但是邱澹一样是她的心头宝,许幼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免得去了那边尴尬。以前奶奶撮合两人,因为没有察觉到邱澹的心思,许幼南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让奶奶知道她不愿意嫁给邱澹,必定又是一番说教。
许幼南不愿意,许元良也不强求,只反复强调她要自己小心,又在第二天多调了一些保镖过来。
许元良的确如他说的那样忙碌,许从临和黎漾也出了门,家里瞬间空下来。许幼南一个人心不在焉的在房子里转,转着转着就撞见了黎妈。
“你怎么在这里?”许幼南皱眉,这几天并没有在家里看见黎妈,昨晚黎漾也没有提,她还以为黎漾将人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
黎妈其实早就住了进来,只是这几天许幼南心情大起大落,大多数时间都蹲在自己房间里,所以没撞见她。至于饭点,黎妈光是想想许元良那通身的气势,就已经吓得腿软,哪敢和他同桌?跟黎漾诉苦后,黎漾特意将黎妈房间相连的一个小房间改成了厨房,她每天都可以自己做饭,不想动手的时候,还会有佣人专程给她送饭过去。
猝不及防遇见许幼南,黎妈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继而想起女佣人们私下里说的八卦,底气立即又足了,她道:“我可是阿漾他亲姨妈,是许家实打实的亲戚,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因为是许家实打实的亲戚,所以就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个外人呢。”许幼南淡淡地道。
“说起来,你也只是许先生的一个私生女而已。”黎妈说,“我可是都听人说了,许先生的夫人早就去世了,你和许从临都不是许先生正经的孩子,和我家阿漾也没什么区别。我家阿漾好歹是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娃,你呢,就只是一个闺女而已——”
“啪!”许幼南一个耳光,打裂了黎妈脸上那强装出来的矜贵,以及渗入皮肤的嘲讽和不屑。
“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动手就是了,你这样唠唠叨叨的,很浪费我时间,你知不知道?”许幼南甩着手,神色淡淡地望着一脸惊愕的黎妈,“我打你,让你那么震惊吗?你难道认为不问不敢对你动手?”
“你——你!”黎妈狼狈地捂着脸,指着许幼南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你竟敢打我?!我会告诉阿漾的我跟你讲!”
被女人尖利的嗓音刺痛了耳朵,许幼南不耐地皱皱眉头,朝后面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女佣招了招手,而后绕过黎妈径自往前走,“让她闭嘴,这声音太难听了。”
三个女佣闻声而动,跑上前来,直接用手里的手帕堵了黎妈的嘴。黎妈这几天摆的一直都是主人的谱,她们尽管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却都不敢不敬。可是黎妈现在可是跟许幼南发生了冲突!许幼南都吩咐了,还需要顾忌什么?动手啊!
许幼南隔了老远,还听见黎妈在哼哼,即使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根据那调子,也能猜得出来,她是在说要向黎漾告状。
嗤笑一声,许幼南直想转回去问她,怎么不跟许元良告状呢?跟黎漾说了有什么用?黎漾还能来找她许幼南讨回公道不成?
黎妈在这宅子里滋润了几天,这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本来以为已经成了主人,却没想到,不过三个小女佣,都敢对她这样不敬,不仅粗鲁地往她嘴里塞手帕,竟然还悄悄地往她胳膊上掐!心理落差让黎妈感到愤怒又委屈,被女佣拖着离开花园后,就跑回了房间,拿出黎漾给她买的新智能机,迅速给黎漾拨了一个电话。
本来想将许幼南的恶行告知,哭诉自己受到的委屈,谁知黎漾竟然只匆匆说了一句“姨妈我稍后再联系你”,就直接挂了电话!
怨愤无处宣泄,黎妈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暴躁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黎妈停下脚步,狐疑地走过去,将房门拉开,看见的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小女佣。她手上拿着一些食材,笑得温柔和善,“您好,夫人,我是凯尔西。”
小女佣甫一开口,这称呼就让黎妈眉眼间阴沉散尽,她对黎妈的态度,仿佛黎妈和那些高贵的贵妇人没什么两样,几句攀谈,就让黎妈笑开了眉眼。
“今天本来该维达来给您送这些东西,可是她突然说有事,就不来了,所以我代替她过来。”将食材安放在黎妈的小厨房里,凯尔西开始亲热又不是恭敬的跟黎妈闲谈。
“维达?”黎妈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凯尔西说:“我刚才听到她在和同伴闲谈,听她们谈笑的内容……好像是对夫人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她们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觉得下命令让她们这样对待夫人您的人有什么不对,竟然还把那当成笑话来谈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黎妈经凯尔西提醒,忽然想起,刚才那三个小女佣拖着她走的时候,其中似乎就有一个被同伴叫做“维达”!
刹那间,压抑不住的愤怒自黎妈的双眸中喷涌而出——许幼南一句话,竟然让她那么难看,丢尽了脸!
小女佣凯尔西微不可察地弯起了唇角。
家里三个男人早出晚归,忙碌可见一斑。许从临每天晚上回来,还不忘给许幼南洗脑,无外乎是邱澹曾经还为她做过什么,现在又正在为她做什么,她一心想念的陆沉光又是如何与其他人暧昧不清。
听得久了,加上陆沉光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自己上网特意去搜,还能看见陆沉光与那些名媛的亲密照,许幼南的心,竟然也渐渐的凉了,心里记得那一串铭记了好多年的号码,可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她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拨打过去。
不甘心、放不下,可是在现实面前,她无可奈何。
一个月日期,转眼就过了大半,许幼南听话的一次也没有出去过。
午饭后到花园里转转,这是许幼南一个人时培养出来的小习惯。宅子里的女佣和保镖都知道,她不喜欢吵闹,所以每到那个时间,都会特意远离花园,尽量不要打扰到她。可是今天,许幼南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想出是哪里不对劲,左前方一棵开得正盛的茶花后面,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许幼南连忙后退,同时按响了手腕上特制的警报器,却没想到背后突然扫来一阵劲风!
察觉到不妙,许幼南慌忙抬手往后一挡,手肘撞上一根来势汹汹的棍子,当即就是一阵猛烈的剧痛!值得庆幸的是,前面那人手里只有一把刀,没有枪,并且还是个没什么打斗经验的女人,被许幼南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警报器响起不过几秒,守卫在远处的保镖立即就持枪冲了过来,将被许幼南踹飞在地的女人,以及许幼南身后的人给挟制住。
手肘痛得几乎不能动,许幼南咬牙转身,看见的却是被保镖拿枪指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黎妈!
“……是你?”许幼南走过去,不顾手上难忍的疼痛,一脚踹翻了黎妈。
跑过来的女佣维达看见这情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许幼南身后,那个被保镖压制着的女人,“凯尔西?!”
另一个女佣却是惊恐地望着许幼南渗血的手肘,惊呼道:“小姐受伤了!快去叫家庭医生!”
“将人都压下去,给我爸爸打电话。”许幼南沉着脸,吩咐旁边的保镖道。
被咋咋呼呼的女佣带回客厅,家庭医生被人拉着飞奔而来,看过许幼南的伤势后,眉头虽然依旧皱着,却着实松了一口气,道:“没伤到骨头,万幸!”
许幼南面色阴翳,一言不发,黎妈刚才这一棍子,若是她躲得不及时,应该是要打在她后脑上的!如果不是反应快,她现在恐怕已经不能坐在这里了!
先给许元良打的电话,谁知道先回来的竟然是黎漾。几乎是许幼南的伤口才包扎好,他就跨进了家门。一脸担忧地向家庭医生询问了许幼南的伤势,得知没有大碍后,总算放下了那一脸的担忧,而后有些愧疚地望向许幼南,“南南,我……姨妈呢?”
“将人带过来。”许幼南冲旁边的保镖吩咐道。
听见许幼南这样吩咐,黎漾便确认了许幼南还没来得及将人怎么着,悄悄松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幼南抿唇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旁边的小女佣接收到许幼南的示意,立即站了出来,忿忿不平地道:“那位夫人和凯尔西勾结在一起,想要加害小姐!小姐手上的伤,就是那位夫人弄的!”
黎漾皱眉,许幼南神色平静地接话,道:“是这样,并且她那一棍子,是往我头上招呼的——她想要我死,二哥,这是你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