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朗云没有同甄俊彦一道回去,让甄俊彦自行骑了马回府。
他复又转身往凝欢馆内走,飞扬皱着俊眉跟上来,道:“爷……这孟姨娘……”
“怎么?”他双手负在后方,依旧不甚在意的样子。
“没怎么,小的只是不懂爷为何放任那孟姨娘为非作歹至今,当年夫人的事……”
说到这里甄朗云看了他一眼,吓得飞扬立马住了嘴。
“凡事莫要问那么多,我自有我的道理。”
飞扬听罢,仍旧有些不甘,张嘴欲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及至走进了凝欢馆的院子,飞扬才有些转过弯来,看着院子里收拾残局的仆众,他问:“爷,您又回来做什么?”
这次甄朗云干脆停下了脚步,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直看的飞扬背脊发凉,才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若老爷或谁人问起,便说我去铺子查账了。”顿了一顿,他又补了一句:“切莫再多嘴。”
飞扬听到这句话有些郁闷,他并非那等多事之人,他自小便跟在二爷身边,可以说是最最亲近他的人,莫看这位二爷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宛若阳春白雪,永远令人如沐春风,可是只有他才晓得那公差般的笑容有多疏离,私下里的性格更是捉摸不透,便是他没日没夜一刻不离跟了这些年,也摸不清。
闷闷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这边厢柳觅初还未从屏风处出来,方才坐的太久了,好不容易熬到人都散了,却觉小腿太过困麻,她试着往起站了一下,谁知刚一用力就跌坐回软垫上,恰逢担心自己姑娘的怜年入画赶了过了,便换了姿势为柳觅初按捏了一番。
孙妈妈也赶了来,本应是她亲自出去送一下的,谁知进来了连个人影儿都没瞧着儿。看到柳觅初还在,便上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如何?可还难受?要不要妈妈去请医女来瞧瞧?”孙妈妈关切的问道。
柳觅初安抚一笑:“妈妈莫要担心了,无碍,坐久了而已,歇一会子便没事了。”
妈妈还要说,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外院洒扫的小丫鬟,口中直喊着孙妈妈。
孙妈妈蹙了眉,训斥道:“有事便好好说,这般着急作甚么,没的叫人笑话!”
小丫鬟在孙妈妈面前站定,一张脸红扑扑的,喘着粗气回话:“妈妈,方才那位公子又回来了,就在外院呢,马上就进来了。”
孙妈妈摆摆手,表示知道了,那丫鬟复又退下去,她转头对柳觅初说:“念安,要委屈你再忍一阵了。”
柳觅初点点头,遣了怜年入画回去,怜年还是有些不放心,忧心忡忡的望着柳觅初的小腿,请求道:“姑娘的腿可还行吗?就让奴婢留下伺候吧。”
她当然是拒绝,这屏风后的空间实在有限,便是怜年留下也只能同她一道跪坐着,再说多一个人总是多些不方便的,便让她同入画一道回去了。
怜年最是听话的,虽说仍是觉得不妥,还是听话的退下去了,孙妈妈这才领着丫鬟迎出去。
不过片刻,坐在薄薄一盏屏风后的柳觅初就听到交谈声传来。
“今日多谢孙妈妈招待了,凝欢馆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是那人不带感情的声音。
孙妈妈笑了几声,谦虚道:“甄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倒要多谢您平白为我添生意呢,这些个虚话我不爱,便同公子直说,您这一来啊,不知这附近城里有多少显贵要来跟风一探呢。”
甄朗云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在这里无耻听着璧角的柳觅初脑海里竟完全能展现出一副他微微笑着的样子,想到这里她不觉有些好笑,便是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知,也不晓得是胡思乱想些什么。
只听得谈话声近了些,她猜着,应是入了大厅了。
“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妈妈答不答应。”
孙妈妈哪有不答应的理,赶忙说:“甄公子说就是。”
有几秒钟的空白,他说:“方才那位在屏风后奏琴的,不知是位姑娘还是……?”
柳觅初莫名有些紧张,孙妈妈笑了,“那位呀,名叫欢心的,是位姑娘呢。”又说:“公子可是满意欢心的琴艺?”
甄朗云没有否认,“不知可方便引见与我?”
孙妈妈当着甄朗云的面儿瞧了眼屏风,笑说:“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罢就顾自带着人走了,一时间诺大的厅堂里除摆设外只余他二人。
柳觅初静静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他的声音,朗朗至清,又诱人的如同美酒,“不知欢心姑娘,可愿为在下再奏一曲?”
“有何不可?”她稳稳的答,心跳却如鼓跳动,“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
“旦凭你爱。”
她没有说话,思忖了半晌,削葱般细嫩的双手再次抚上琴弦,清泉之音便缓缓流出,悠扬婉转,不复方才的音律急切,也没有琴技的故作炫耀,只是淡淡的曲调,平稳的手法,却莫名安抚人心。
甄朗云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曲子,本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渐渐地变了样。
一曲终了,她问:“公子可还满意?”
“《京华琼觞曲》?”
“是。”
“……为何会选这首曲子?”
她一怔,为何会选这首曲子吗……思绪忍不住回到幼时,犹记得庭院里,清晨之际,鸟语花香一片,父亲坐在一旁弹琴,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这画面便不自觉记在了心里。后来再长大些,便主动同父亲说,要把这个作为第一首要学的曲,自那时起至现在,弹了那么些年,早已熟烂于心。
“不瞒公子,这首《京华琼觞曲》是我第一首学会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