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每次见着甄朗云,心里总会起些波澜,也不知是为何而起,也不知如何平息。只觉口中好似含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不舍随意的开口,又觉惴惴不安,只得小心翼翼的对待。
甄朗云没再开口说话,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学他一样沉默着。渐渐地,思绪飘得远了些,想起初时见他的场景,真真是有如昆山玉,举世无双。冰冰有礼,当真是冷冰冰啊。
柳觅初长了这些年,遇见的适龄男子着实不多,只碰见一个方赫显,便似遇了一场浩劫,即便是今日,都在为因着他生出的事端而善后。
直到认识了甄朗云,方知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男子。冷然卓绝,总隔着一层面罩,叫你看不清他的真容颜,若非进一步接触,当真感受不到那种仿佛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孤傲。她竟有了兴趣,想要更进一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看他这年纪,二十岁上下,又是豪门子弟,怕是早已成亲了吧。也不知是何样的女子,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做妻,常伴左右,知悉他的一切。也许平平庸庸,也许灵气逼人?她暗笑自己多事,竟在意起别人家的家事来了。
甄朗云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柳觅初的一举一动,此刻轻咳一声:“柳姑娘在想什么?”
柳觅初一下子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他黝黑的双眸,专注的看着她。她想到方才自己还想胡思乱想关于他的一切,登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由得微微燥红了脸。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回以一笑,故作镇定的回答。
“哦?”他淡淡抿了一口桃花酿,问道:“贵府派来的掌事说柳姑娘起了毒疹,已经到了不得见人的地步,我却见你好好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毒疹,倒似白天怕光似的。”
柳觅初被狠狠噎了一下,当即便懵了。
“这……”
“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我保证不会对外透露分毫。”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她,目光却带了深深的探究,似乎要透过这眼睛看透什么似的。
她还能怎么样呢?见到他就只顾着解释缘由去了,哪里还想得到这一层?更别说要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回来。只是他这气势,怎么让她觉得好像是自己背着他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他的目光越来越有压迫性,她实在没辙,无奈之下,只得开口:“确实有难言之隐,还望甄公子海涵。”
“我是否还需感激柳小姐坦诚相待?”
这“坦诚”二字说的柳觅初着实心虚,何来坦诚呢?不过骗人之后被当场拆穿罢了。不过甄朗云这一举动也给她提了个醒,确然,若要真的做到没有一点风言风语传出去,确实自己也要做的滴水不漏。她非但没能把表面功夫做好,反而大肆出来张扬,犯了大忌,被拆穿也没什么好说的。此番倒有些庆幸遇上的是甄朗云而不是别人,想到这里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怎么独独对他就有说不清的信任感呢?
她讷讷的开口:“甄公子见笑了……”
他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开口。
这之后过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停在一座外表十分低调的宅子面前。
甄朗云率先出去,柳觅初没有侍女跟着,其实有些尴尬,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侍卫,也隔了一座大山。往时在家中,只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经男子之手下车。想到这里,她看着甄朗云的背影,又有些发愁了。
谁知掀开了帘幕,却连一个侍卫的影子都瞧不着了,只有甄朗云站在车前,定定的看着她。柳觅初又四处望了一眼,发现是真的没有人,而甄朗云伸出手来,耐心的等着她。
这……这……成何体统啊。
可目下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她总不能直接拒绝他,开口质问“你为何没有派侍女来”,亦或是直接自己跳下去,那更于理不合。
她又望了周围一眼,确定没人,这才狠狠心,将手递了过去。冰冰凉凉的触感,足以包起她手掌的大手,一用力,便带她下了车来。
她有些尴尬的用空出的那一只手来理了理丝毫不乱的裙摆,然后很快的看了一眼甄朗云。甄朗云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没有放开她的手。柳觅初等了一阵,见他没反应,这才微微使了力想往出抽。蓦的,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就连目光都静如止水纹丝不动。
他开口:“走吧。”说完就朝宅子大门走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走的却不快,很像是故意等她一样,让她足以跟在身后。
柳觅初心里因为方才牵手一事起得那点波澜因着他的冷漠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她深吸一口去,跟上去。恰逢迎面走上来一个老妇人,很常见的婆子装扮,看到甄朗云快走几步连忙赶上来,喜笑颜开的行了礼,喊道:“少爷”
甄朗云点了点头,柳觅初却暗自起了疑惑,少爷……?难不成这宅子是他家的?她方才以为一道用膳不过是找个酒楼吃一顿,不曾想直接进了他家里!
她问:“这里是甄府?”
那婆子这才看向柳觅初,也是笑眯眯着眼,道:“这是甄府的别院,平常除了少爷有时回来,是没人住的。”
说到这里,她又问甄朗云:“不过少爷这次怎得没打招呼就回来了呢,都来不及做什么准备。”
“童嬷嬷,不必声张了,不碍事的。”
“头一次见少爷带客人回来呢,定要好好招待才说的过去。”童嬷嬷不甚赞同的回道。
柳觅初心中的好奇不断加深,自小到大,她见到的佣人不是卑躬屈膝,就是惧畏主人,哪里有这样平易近人的?这童嬷嬷和甄朗云的关系,瞧着倒像她与单嬷嬷的关系一般。
这时又从后边出来一位婢女,见到甄朗云同样很高兴,欢喜的上前行了礼。甄朗云说:“带这位姑娘去觅珍苑。”
柳觅初赶忙问他:“那你呢?”说罢就觉自己语气似乎有些着急,不妥的很。
甄朗云说:“我与童嬷嬷有事要说,稍后便过去,你可以随意转转,想做什么都行,不必拘束。”
明明是客套又疏离的话,柳觅初却听出了一种哄孩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