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住在甄府上?!”
孙妈妈本在一旁听着,半晌忍着没说话,现下一听飞扬这么说,当即便忍不住了。
飞扬不卑不亢的看回去,说道:“正是。”
孙妈妈脸色有些不好看,硬是憋了一个笑出来:“这怎么使得,我家的欢心还未出嫁,这样不合规矩,传出去也不好听。”
笑话,烟花之地的女子还讲究规矩呢?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做了这一行怕是早就不在乎名声了。再者说这小地方,鲜有大户,柳欢心现在的身份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守规矩也不妨事。
飞扬心里却微微有些不满,孙妈妈头起打的什么主意还当他家主子不知道?就连他都看的出巴结之意,更别说二爷了。本就是准备借着柳姑娘讨好二爷的,现在又这般担惊受怕的,若是换了不知道的人家,还真要骂一句拿腔捏调!
柳觅初怎么可能答应,旋即说:“甄二少爷高看我一眼,已经是欢心的福气。若在这般不知羞的住在府上,也太不知深浅了。我虽是伶人女子,也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飞扬早想到了她要这么说,心里那一套说辞都备好了。何况走之前二爷提点过,不怕柳小姐不答应。
“柳小姐客气了,柳小姐于我们甄家可不是一般人。单凭着您和二少爷的交情也该待您为座上宾的,况且您又是三小姐的夫子,我们甄府的夫子素来是住在府上的。”
这话的潜台词也明白的很了,别的夫子都住在甄府,难不成你柳欢心就偏要特殊一把?什么交情,在她看来,她和甄朗云之间只剩下她亏钱他的恩情罢了。再说甄朗云这里,总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觉在里头,着实叫她不舒服。这种时候理应是避嫌才对,怎能再凑上去添一把灰?
柳觅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此话一出,自己确实不好再说什么。于情于理都叫他占了理,自己怎么说都不对。不由得抬头细细打量了飞扬一回,这倒是个得力的人物,身材挺拔,五官端正,说不得还挺俊秀,也怨不得入画倾心了。
见她踟蹰,飞扬又撒了一把猛料:“我家二爷也是这个意思,房先生怕是还要住上一段时日,柳小姐住在我们甄府,正方便与故人叙旧。”
其实关于房先生这事,柳觅初已经想好了。他若一直住在甄府上,自己肯定不方便探望。而她在凝欢馆,也有诸多不便。孙妈妈在外头有处小宅子,离得也不远,平日里除了几个管家的婆子看管着也没人住。本想着将房先生暂时安顿在那里,于二人都方便。谁知甄家的人就找上门了……
她说:“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去了府上再给二少爷赔不是。”
“我家二爷去了京城,怕是没有半个月回不来。”
柳觅初微微颔首,这就没法子了。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单因着这一点小事就传信也太过小题大做,可是若半个月都没有回复又太失礼节。这甄家当真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思忖了几秒,她说:“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二少爷回来再做商议。”
飞扬心内狠狠的激动了一把,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
“柳姑娘也不必带多少东西,左右甄府不缺,每月自会发配。”
柳觅初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听着总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感觉。好像自己赤、裸、裸的就进了人家的地盘,等着被搓扁捏圆。她强自按压下这股感觉,许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呢,自己从前的夫子也是比照着这样的待遇来的。甄府百年世族,虽则比不上那些世代为官的,到底也是有规矩的。
这么一番波折过后,柳觅初只抱了琴、带着怜年入画就走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甄府,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面是□□亲自为甄家题的字。门前两座石狮威严的耸立于一左一右,足比一人还要高。十几级台阶拾级而上,便是朱漆的大门。几根雕梁抱柱直耸而上,委实是气派的很。若是柳觅初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怕是此时早就看花了眼,但被这气势也要吓到了。可是此时柳觅初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跟着飞扬从偏门进去了。
飞扬见柳觅初不为所动,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柳觅初一眼。要知道这样的架势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便是官宦人家、若没有个几代高官厚禄支撑,也比不得这样的荣光。
想起来前段日子,二爷叫自己查清柳姑娘的底细。可是稀奇的是能得知的信息少之又少,仿佛被截断了一般,只知这柳姑娘是孙妈妈的远方侄女,父母双亡了才投奔了她这里。
他本以为二爷同旁的男子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差异,不过是年纪到了,看上个长相合胃口的,想娶回屋子里暖房罢了。这么一看,好像柳姑娘确实有些长人之处,他家二爷喜欢的似乎不是个绣花枕头诶。
柳觅初哪里知道不过几步路的工夫,飞扬就在脑子里转了这么多东西。进了甄府后飞扬竟不知从哪里寻了一顶软轿,又坐了不知多久才到了她住的院子。她一进去就愣住了,寻双寻珮早已候在了门口,看样子似乎早知道自己要来,柳觅初越发有一种入了圈套的感觉。
院子还是她前几日生病时住的那一座,初时她就好奇,不过一个暂时的客房而已,怎么装扮的如此讲究。物件儿都是低调的,若不仔细看定会觉得普通,可是明眼人来了一瞧就知道这屋子有多值钱,多少前朝的古物啊,就这样大咧咧的摆在厅中随意任人使唤。
柳觅初不像陆羽纱清高,看到这些也没觉得暴殄天物,反而觉得这样的搭配很是相得益彰。东西嘛,它总归是个东西,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若连它最本质的作用都不能发挥出来,那它还珍贵在哪里?
可是总觉得这屋子给她的感觉和甄朗云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孤高、贵气、清冷、捉摸不透。
寻珮和寻双心里也是忐忑的。
前几个月她们二人突然被提拔上去做了二少爷的丫鬟,谁不知道二少爷长到这么大身边从不要丫鬟?当时被多少人羡慕,指着她二人有朝一日做了姨娘能扶持一二。就连她自己在见到二少爷前也是满怀期待的。
可是事实是如何呢,她们二人鲜少能见到二少爷的面,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被教导规矩。可是这规矩又教的奇怪,仿佛是比照着一个人的性子来的。譬如泡茶时要多滤一边水,做点心要多加一块方糖、园子里的花务必要照料的好……
想起那唯一的一次碰面,二爷冷着脸坐在上面,她们两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还满是欢喜。谁知下一秒二少爷的一句话就仿佛一盆冰水,盖头浇下来,直浇的透心凉。
寻珮和寻双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是甄家的家仆,全家人的命都掌握在上首这个男人一人手中,是生是死都是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儿。
他说要她二人发誓效忠一个人,用身家性命来效忠。若从,父母日后必定吃穿不愁皆由他看顾;若不从,便选一种死法,全家死在一起也算是好命了。
她们可有别的选择?本以为层层被拔上来等着自己的是好日子,谁知这好日子要提着命来享。就这般战战兢兢的进了斓风院,直到前几日,那个女子的出现,她们就全都明白了。
柳觅初笑了笑:“我带了丫鬟,就不劳烦您再费心了。”
飞扬也跟着笑,对着寻珮使了个眼色,巧妙地接话:“您带的是您带的,甄府准备的是甄府准备的,怎能一样呢?”
柳觅初算是知道了,自己这哪是来做夫子的,分明就是来白吃白喝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仆人在喊:“姨娘,您不能进去……”“姨娘,莫要让小人难做……”“住口!哪有你说说话的份!”“姨娘的话也敢违背了?何时轮到你训斥主子……”
这又是闹得什么幺蛾子?飞扬一皱眉,一掀衣袍就跨出了厅房。
“你们看顾好柳小姐,先带人下去休息。”
寻珮寻双应喏,正要带柳觅初回厢房,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着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站在门口,通体华贵,因站得远瞧不清楚面相,她身后气派的跟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正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