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柳觅初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僵硬不得动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拔足狂奔,可是也仅是那一瞬间罢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她现在这样的装扮……以及刚才的举动,怕是早就落在了他眼里。心砰砰直跳,柳觅初咬咬下唇,避无可避了,大不了豁出去便是,难不成他还能比自己不成?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停住,他开口:“转过身来。”
柳觅初心一横,埋着头转过身去。
方赫显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随后讥笑一声:“我竟不知柳小姐何时变成了哑巴。”随后他慢吞吞的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继续说:“还换了性别。”
柳觅初心下恼怒,猛然便涨了个红脸。她不喜他这样的态度,避开了他的手,尽量放平缓声音,问道:“请问方大人有事吗?”
看她这样,方赫显也不恼,只是眼里的光芒更盛,灼的烫人。
“我欣赏柳姑娘的琴技,想要结交攀谈,却因为巧合,几次三番吃了闭门羹……这次,又不知柳姑娘会否赏脸?”说到巧合那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柳觅初脸一白,不由得多想,莫不是自己故意躲着他被他知道了?
柳觅初握紧了拳头,扯出一个笑脸来:“今日果真不巧,又要让方大人白跑一趟了,小女还有急事,还望方大人见谅。”
方赫显表情不变,甚至于嘴角还勾了一抹浅笑,眼神却冷下几分来:“哦?不知是什么样的急事,不如说来听听?”
柳觅初心下一惊,一见了他便连理智都没了,方赫显是什么样的人?她这样回答无异于欲擒故纵,不仅不能当借口躲掉这一劫,反而还会勾的他兴趣更盛。她只顾着避开他,却忘了用什么样的法子最合适。
她勉勉强强的笑了笑,说道:“方才是我失礼了,事情我交给婢女去办,让您见怪了。”希望这一番补救多少能起一些作用……
“我看也不必特意选地方了,自上次听过你的琴之后已经过去不少时日了,不如去我府上,我必定会好好招待柳姑娘。”
平地一声惊雷,她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出了凝欢馆用一餐饭,谁知他却直接提了这样的要求?去他府上,那与羊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什么关系值得直接请人去府上,男女大防,说出去都能当笑料讲。
方赫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座的谁人听不出来?她的琴技她自己最了解,那日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故意演奏的平平淡淡,什么琴技好,也就是他敢这样大言不惭的说出来。现在已经是傍晚,暮色西垂,这时候去他府上,今晚可还能回得来?再消极一点,怕是以后也回不来了……
柳觅初心中一沉,不行,不能放任命运就这么走下去。如今方赫显并不知道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自己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心虚?越是这样示弱,越会引起他的怀疑,左右就连他自己都是第二次见柳觅初,感情什么的根本谈不上,不过是有一点小兴趣罢了,方赫显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她照着做就是,总会惹得他厌烦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她定了定神,面上故作娇羞的模样,微微低了头,开口道:“今日着实太晚了,您喜欢我的曲子是我的荣幸,若方大人不嫌弃,不若就在这里,我为您弹奏一曲。”
方赫显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不过一刻钟的事,变脸变得这么快,是发觉自己跑不掉,干脆认命了?毕竟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妥协是聪明人的做法,妥协并且顺着杆子往上爬,这才是正理。
他心中冷笑,若她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现在这副模样,大多是做给自己看的,不过将计就计罢了,可笑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长记性。
方赫显没有回应,而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前头的问题上:“方才柳姑娘说有急事,不妨讲给我听,毕竟占用了你的时间,于情于理也该帮柳小姐解决才是。”
柳觅初摸不清他这样问意图何在,左右她是真的有事,就算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要去甄府也没什么,毕竟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她心里却起了个疙瘩,这事不该让甄朗云知道的,毕竟若是由方赫显的人去通报,他肯定会了解,而不知为何,她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方赫显有什么关系。总觉得心里别扭的很,怪怪的……
“不算什么大事,就不劳驾方大人费心了。”她一面笑说着,一面低下头轻声吩咐了怜年几句,怜年足够机灵,知道该怎么回禀甄府的人。
柳觅初接着说:“只是不知方大人为何命人守住了大门?”
本以为方赫显会被她问住,谁知他丝毫不觉有问题,说出来的话也意有所指:“见柳姑娘一面太难了,总得做些什么聊表诚心。”
方赫显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玄纹右衽,只腰间佩了一块玉佩,简简单单,却气场十足、不容人忽视。他离柳觅初不过几步远的距离,面容足以她看的真切,模样与上辈子渐渐重合在了一起……他想要就要,想爱便爱,宠起她来可以几天腻在一起不嫌烦,冷漠时又可以十天半个月让她见不到他一面……他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可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凭什么她永远都得迁就着他走?
柳觅初笑了笑,“方大人说笑了,不若去前厅,哪有站着待客的道理?若叫孙妈妈知道了,要怨我不懂人情呢。”
方赫显“嗯”了一声,让开了两步,示意柳觅初先走。柳觅初顺势回头看了一眼怜年,说道:“你去吧。”
怜年还是有些担心,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柳觅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了一下。
“你们跟着这位姑娘,务必保护好了。”方赫显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柳觅初身子一震,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还准备监视上自己了不成?无奈之下也不能继续说什么了,默默的走上前去。
走到了前院,孙妈妈正等着,见到柳觅初与方赫显一同前来,有些吃惊,旋即笑了笑,对着方赫显说道:“可巧,提前叫您遇上了。”
方赫显冷笑了一笑,略带些嘲讽的说:“少不得要自己操心点,劳烦妈妈白通传了。”
孙妈妈和柳觅初关系匪浅,这是他上辈子就知道的事,柳觅初能一次又一次的避开自己,孙妈妈怎能不出一份力?今日他来的早,恰巧将她堵在了府上,若非自己早了一步,听到下面的人说后门处有几个人瞧着不对劲,过来看了一眼,怕是又要让她跑掉了。女扮男装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是躲他还能躲谁?
不过她鬼灵精怪的样子也能讨他欢心,偶尔陪她玩玩也算有趣。
孙妈妈讪讪的笑了笑,倍打精神来应付这一位,很快便将这一茬揭了过去。谁想将人迎进来厢房,方赫显却示意她们都下去。孙妈妈本打算陪着柳觅初,闻言也有些无措。
柳觅初暗自叹了口气,将人都避开,这是要同自己说事了。
当厢房中终于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柳觅初却反倒异常的平静,伸手熟练地拨了拨琴弦,问他:“方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方赫显没有急着回答,反倒轻轻摩挲着茶杯,反问她:“你怕我?”
“此话不知从何谈起?”
方赫显轻轻一笑,懒得揭穿她的小把戏,“柳姑娘完全可以放心,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
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那眼下又算什么?
“您说的话……恕我愚笨,不能理解。”柳觅初不打算接招,他准备玩“明人不说暗话”那一套?她偏不奉陪。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怔了一瞬,随即一想,算了,不能逼得太紧,还是得慢慢来。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若是一下逼急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也做得出来。只是他不明白这辈子是哪里出了岔子,对于他的示好她本该顺水推舟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躲避。岂知就算是上辈子,柳觅初接近他,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别有所图。
*
甄朗云恰巧在府内,怜年没能进了大门,身后跟着的这二人是□□烦,故而她只与门卫通传了一声。
那门卫也是个机灵的,上头老早就打点下来,关于柳姑娘的事一定要及时禀报。他瞧瞧怜年身后跟着的两尊黑煞神,朝着怜年赔了个笑,一溜烟儿就进院子去了。
甄朗云听到飞扬传上来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了。恰巧他今日在府上,闻言脸色就是一沉,大有积山暴雨的意思,立马就吩咐人去把怜年追回来,他倒是要看看,方赫显要做到怎样的地步。
贼、心、不、死。
“备车,去凝欢馆。”
他披上了外褂,淡淡的下令。
飞扬忙拦在他前头:“爷,去凝欢馆做什么?”开玩笑,这是半点理智都没了,他想做什么他自然知道,只是这时候上去和方赫显硬碰硬,只能让结果更差!
甄朗云铁青了脸:“让开。”
“爷!”飞扬就差下跪了。
她才稍微离的自己近了一点儿,怎能再被方赫显抢了先?何况她明显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排斥,她不愿意见方赫显,他怎么还能坐得住?
青筋一鼓一鼓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行让理智回笼,放缓了声线:“我知道,备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