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觅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懵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她渐渐的正了神色。
干笑两声,强忍住自己仿佛被雷劈过一样的情绪不外露,她开口道:“甄少爷,此话可不能乱讲,事关……”
甄朗云的眼神毫不躲避,直直的望向她,冷淡的表情之下似乎有坚冰在一点点融化,从眼神中透出丝丝暖光来,柳觅初感觉得到压力在逐渐的增加,剩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没有在说笑,意识到这个事实,柳觅初内心自己都觉得可笑,确然,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笑,还是拿这样的事。
这可是成亲啊……
纵然她自以为心性坚定,还算稳重,听到这样的话也由不得不震惊,娶她为妻?两人拢共见过几面?只怕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每次讲话也不过寥寥数语,更不需提深交……
甄朗云终于开口:“柳姑娘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着回复我,也不必有压力。”
几个字如同小山,轰然间全压在了柳觅初背上,这样的话一出口,才是最大的压力。她实在无法强迫自己泰然自若,于是有些笑的勉强:“甄公子……”
“嗯?”他却坐在了一旁的八仙椅上,淡淡的看着她,仿佛方才说出那种话的人不是他一样,而感到窘迫尴尬的人只有她一个。
为此她心下生出一股不满,好像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困境。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偏偏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关于这个问题,她自然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许多事,想要质问他婚姻乃人生大事,怎能如此随意?又想知道他又是为何突然间就有了娶她为妻的念头?还有许多杂乱无章的东西乱哄哄的炸的她瞬间就不能静下来思考。张了张口,也不知要说什么。
甄朗云毫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甚至不需考虑就知她会拒绝,在此之前他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遍,本以为无论面对她什么样的回应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见她此刻明显感到为难的样子,仍旧是忍不住淡淡的失落。
“坐。”他指了指离他最近的椅子,有些事还是及早说明白为好。柳觅初性子温吞,在感情这回事上极为被动,若是不推一把,只怕这辈子也难以让她喜欢上他。就算这番话说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会避着他……今日也一定要说出来,为了等这一天,他已经等待的够久了……
柳觅初抿唇,想不出他要做什么,只是依言坐下,没有开口。
“前言说得多,恐怕你又要不耐烦。”甄朗云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你只当我是自私吧,即便困扰你,今日也须得告诉你……我心悦你已久。”
与她想象中长篇大论截然不同的话……柳觅初没想到他会说的这样直白,上辈子这辈子,几十年加起来也从未听过这样露骨的话,不免咬唇,微微埋下了头。心跳一阵加速,她对此刻的心里变化感到不可思议,本以为会排斥,可是现下却出现了一种陌生的情愫……
咚咚……
我心悦你已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微调一口呼吸,平复了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乎还微微有些发颤?
“甄公子,我们……并不算相熟。”她尽量使自己说的婉转些。
甄朗云抬手,止住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善于袒露心迹的人,今日这样已经算是尽力。
“适才说了,柳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毕竟……”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轻轻敲了敲桌子,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
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心里的兔子跳个不停,脸颊也止不住的发烫,她努力忍住不去想这话里的深意,可是绮念还是挡也挡不住的冒出来。
柳觅初迟疑了,她知道自己应当拒绝的,可是半晌过后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甄朗云轻轻笑了一下,从认识他至今,鲜少见他笑,更多的是客套与疏离的笑容,她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暗觉自己不可理喻。
“不知能否请柳姑娘为我烹茶?”他出其不意的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这没什么可拒绝的,柳觅初点点头,起身,又听他在身后说:“厢房东边的四件柜上,第三屉,顾渚紫笋。”
她愣了一下,诧异于他对于这里的格局如此了解。
“我喝顾渚紫笋,记住了。”后面的三个字声音有些低,一室寂静,仿佛刻意营造出这样的氛围,她听得一清二楚,不明白他为何再次强调了一遍,但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
*
第二日,柳觅初难得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怜年见她困乏,以为是昨日累到了,便也没有去可以喊她,直等的她自个儿醒了,在里间喊着要水才进来。
一觉睡得神清气爽,今日太阳晒得很好,阳光从前头的门缝隙里洒进来,柳觅初倘有些觉得不真实。
她回头看,昨日穿过的衣裳还架在一旁,昨日发生的那些……确实是事实没错。
恰巧入画端着水盆进来,笑嘻嘻的打趣柳觅初:“今日不会再让姑娘穿这一件了,放心吧。”
柳觅初由得她闹,转念想到什么,开口问她:“入画,你可闻得到这屋子里有顾渚紫笋的味道?”
“顾渚紫笋?”入画迷迷糊糊的重复了一遍,方才说道:“这屋子里没有味道啊。”
柳觅初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摇摇头顾自净脸去了。
不管她敏感,实在是任谁遇到这种事只怕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何况她目下正住在这个人的家里,用着这个人给的婢女……若要他有心,更是一举一动皆在掌控。
想着想着又扯远了,柳觅初强自拉回神来,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他昨日说的那些话,连带着脑海里一并浮现出了清晰的画面,真实的不可思议,脸颊也不可控制的染上红晕。
怜年看着自己姑娘这幅样子,又不由得有些发愁了,自打昨日甄少爷走后,姑娘就一直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那甄少爷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叫她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要说是坏消息……姑娘也没见的面露愁容,若是好消息,又怎能这样神游个不停?算了,还是亲口问问来的妥当。
怜年轻轻拍了拍柳觅初的肩膀,柔声提醒:“姑娘,粥要凉了。”
柳觅初微怔,随后无意识的舀起一勺粥喂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问:“可去过周府了?”
怜年点点头:“周大人在府上,亲自同奴婢说就定在后日巳时,百味楼。”
“可说了只让他一人前来?”后日?时间有些紧,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说了,周大人并无异议。”
柳觅初稍稍安心,眼下解决掉周乡绅才是大事。
“你可记得有一次纪元飞府上的小姐生辰,我带了你和入画一起去。”
“自然记得,印象深刻着呢。”怜年沉静的站在一旁,不慌不忙的回答,柳觅初看着就觉安心。
她说印象深刻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纪元飞家的小姐纪雅云是个骄纵的主,比起还未被抄家之前的陆羽纱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这些活动柳觅初就鲜少露面,那次也算是机缘巧合,让她勿入了那场局。
纪雅云随身携带一块玉佩,是纪元飞早几年送给小女儿的,上面只刻了一个“云”字,她一直很宝贝的佩戴着,哪知因着那日人多,麻烦事就是不断,宴会才开始没多久,正是各府的小姐才入了后院的时候,纪雅云就嚷嚷着玉佩丢了,非要众人都留下挨个找。
柳觅初坐在角落里,她认识的人少,左右是闲着无事,听姑娘们家长里短故作高雅的谈论小女儿家的东西也是磨时间,等纪雅云找玉佩也是磨时间,自然对此没有异议。
不过她这里不得不赞一句纪雅云好心计,玉佩最后在纪雅云脸色发白的庶姐身上找到了,看着纪雅云一副毫无意外的样子,柳觅初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啧啧,为了陷害庶姐争宠,连自己的生辰都利用上了,还连带了这么一大院子娇小姐来陪她一起看戏。
庶姐悲惨的后果自然不必再提,可是那块玉佩却因着那场闹剧而被柳觅初深深地记住了。
听到怜年这样说,柳觅初心中底气足了一些:“你可还记得纪雅云那块玉佩的样子?”
怜年想了想,说道:“差不离。”
“你说与我听,我来画。”
怜年虽然不知道柳觅初想做什么,还是依言照做了,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在不停的描图与修改当中度过,直至快要用午膳时,才差不多完成了定稿。
柳觅初伸手招了招整个上午都略显无聊的入画,说道:“你拿着这副图样子,去找个会雕刻玉佩的师傅,不去金楼,最好是小户人家,就说后日前要成品,可以加钱。另外,烦请人家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