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朗云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同此人共处一室,迟早会把自己促狭死,柳觅初恨得牙痒痒,却也拿他没办法。
以前怎就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什么冷漠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全是骗相,骗相!
柳觅初略有郁闷的从窗子外收回视线,正预备回房内小憩,又听得外面一阵通传声,这次是甄家的三小姐妙竹,是在这偌大甄府内正经同柳觅初有“正当关系”的人。
妙竹小小的身子,穿了一身桃红色荔枝纹褙子,顶着一对儿双童髻一扭一扭的朝厢房跑进来,柳觅初打从她刚从回廊里转过弯儿来就看到了,此时正跨出厢房预备迎客。
妙竹的乳娘关嬷嬷在后面快步跟着,伸出一只手来护在她一旁,嘴上关切道:“姑娘,慢些,当心跌着了。”
妙竹一见柳觅初就乐了,咧开嘴露出一排白亮的小乳牙,“蹬蹬蹬”加快速度冲她跑来,哪里还顾得上听身后关嬷嬷的念叨?
柳觅初快步走上前,正准备用完好的左手扶住她,一旁跟着的医女立马怪叫了一声,还用身子不经意的隔开了妙竹,说:“哎呀!姑娘,万万使不得啊,小心伤口。”
孩子不懂得掩饰情绪,本来兴高采烈的小脸一下便有些垮了,猛地停住了步子,站在一旁,有些怯怯的望着柳觅初。
她讲的那么大声,院子里的人怕是都听到了,关嬷嬷自然不例外,她走上前来先是一把抱住了三小姐,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讨好着给柳觅初道歉:“夫子莫怪,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
因着医女那一声喊,柳觅初本就已经不悦,此刻见关嬷嬷护犊似的行为,更是有些受伤。
医女是甄朗云特意找来的人,寻珮寻双皆不认识,说明不是甄府的人,她不懂事,不认识府里的三小姐,以柳觅初为重这还可以理解,然而她这些时日待妙竹如何,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在眼里,再不济,她同妙竹没有感情,也还能因为一点小事和一个三岁小娃计较不成?
何况人家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她不过一个不知道哪门子路找来的半道夫子,关嬷嬷又何必如此畏惧她?
柳觅初眼光一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寻双。
还是说关嬷嬷的态度实则代表了府里其他人的看法,之前丝毫没个音信,她突然就成为了甄朗云亲自指定的夫子,受到高规格的待遇不说,还有甄朗云的“特别关心”。
也是,若换做她是下人,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眼前的女人极有可能成为家主的女人,怎么能得罪?
意识到这一点,柳觅初出奇的感到不适,他知道甄朗云不可能授意下人特意去这么做,一切都只是不负责任的揣摩,可是仍旧起了些许反感。她都还不是甄府的二少奶奶,甚至没有在明面上与甄朗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她们就这般大阵仗的来应付自己,若日后真有点什么,岂还了得?那不是要避她如蛇蝎?
何况若这事被有心人偷偷看了去拿去大做文章,说她还没进门就摆上了谱,更甚者传到孟姨娘耳朵里去,那才是真正的有好戏看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深宅后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小人。
成为靶子不难,成为众矢之的也容易,然则她不愿意看到这本来被她当做是避风港的地方,有一天也成了她需要举步维艰的地方。
她收起了这些情绪,淡淡瞥了一眼医女,随后蹲下身子来,柔声对妙竹说:“三小姐,前些日子教你的古诗可都背会了?”
见柳觅初虽然几日不见,可仍是同以前没任何差别,妙竹这才又放下心来,抬头先快速的看了一眼医女,继而才走到柳觅初身旁。
“夫子布置给妙竹的,妙竹都背会了,可是夫子一直都没有来,嬷嬷说夫子生病了,以后再也不能教妙竹了。”小孩子轻轻脆脆的声音传来,不掺杂丝毫谎言与算计。
关嬷嬷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她俯下身子扯了扯妙竹的袖子,小声斥道:“三小姐莫要乱说话了。”
柳觅初摆摆手,直接拉着妙竹的手进了室内,抓了一盘子点心在她面前,妙竹一边捡了点心吃,一边嘟囔着问她:“夫子以后真的不再教妙竹了吗?可是妙竹喜欢夫子。”
柳觅初捏了手帕替她擦嘴边的屑,非常认真的同她保证:“夫子会一直陪着妙竹的,不会离开。”
默默的叹气,甄朗云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前几日还答应的好好地,说什么妙竹那里有他去说,叫她不必担心,结果转眼就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又被柳觅初哄得笑脸盈盈的,她好奇的盯着她的右手腕,连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
柳觅初最理解她的感受了,大家的小姐,自小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得个风寒都得紧张个把个月,更莫说流血受伤这种事了,大约只在传闻里听过。
她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和声问她:“你想碰碰它吗?”
妙竹赶忙摇头:“嬷嬷说夫子的病很严重,出门前特意叮嘱妙竹不许乱动的。”她想了想,继续说:“夫子你要快点好呀,以前妙竹摔倒了都会哭鼻子,夫子现在肯定也特别疼,妙竹给你吹吹,夫子不要偷偷的哭。”
柳觅初登时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医馆,她埋在甄朗云怀里哭泣的样子,脸上燥红了一片,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夫子不会哭鼻子的,妙竹不用担心。”
正在这时前院进来一个小厮,呈了一封信给柳觅初,说是凝欢馆转来的。
柳觅初拆开一看,竟是周乡绅的信,上面写明了地点与时间,约柳觅初在三日之后见,信尾特意备注了一句,让她最好是独身前来。
她拍了拍脑子,有些头疼的开口:“怜年,我受伤的那一日你可记得去百味楼同客人说一趟?”
怜年也想到了,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那日光顾着小姐,一着急便什么都忘记了。”
柳觅初摆手:“本就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意外。”
罢了,本就是自己理亏在先,于情于理都应该去陪个罪。
将信收好,又把妙竹送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信是自凝欢馆寄来的,想必是直接到了她的芳华居,芳华居现今只有单嬷嬷与紫桃在住,单嬷嬷鲜少出门,那收到信的人就极有可能是紫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