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神出鬼没,从陆羽纱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又不知去了哪里。
终于把这些日子里堵在胸口的气狠狠发泄出来,柳觅初心情很是舒畅,甚至进在上了马车后,看到甄朗云捧着书卷静静坐在那里的身影时,难得的露出一个笑。
甄朗云扬眉,不置一词。
柳觅初现今已习惯了他的寡言,只是默默的在他身旁落座,他翻书页的手一顿,侧身看向她,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
来时还坐在对面,进去呆了几个时辰,回来就愿意坐旁边了?
柳觅初也不主动开口,就那么看着他,几秒过后,他喟叹一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什么话要说,趁早。”
她笑眯眯,也不着急,“你前几日同我提过的事,现在还作不作数啊?”
甄朗云微掀眼皮,“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是作数的。”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的笑容淡了些,继而在嘴边继续扩大,“甄公子,不知可还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服侍您左右?”
他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猛然一缩,脸色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良久,才听得他的声音,低哑沉重,似乎还带了些干涩。
“当真?”
她垂首,脸染上了一抹绯色,声音小了些,却无比坚定:“当真。”
话刚出口,她的腰间就搭上了一双手,在柳觅初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一把抱起,随后落入一个宽厚的怀中。
他揽着她肩背的双臂越收越紧,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爆发,仿佛已经不满足于将她抱进怀里,想要与她融为一体,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清晰的传进耳畔,惹得她莫名心跳也跟着急速加快。
柳觅初被抱的肋骨疼,轻轻蹙眉,却觉这样的感受也实在新奇,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被别人这么用力的抱过。
他微微低下头,手上一用力,将她抬高了一些,鬓角恰好与她的侧脸贴在一起,而他的嘴唇则贴在她耳边。
她听到他的声音满是压抑,以及不知所措的喜悦。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有多久。”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后,她不自觉的发颤,被他完整的感受到,随后抱的更紧了一些。
柳觅初想要伸手将他推开,可是抬起了手臂不知为何又落了下去,她有些惊慌的发现她不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有些鼻酸。
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理解甄朗云对她的感情,在她看来,初时起,他就是个脾气略为怪异的富家公子,二人寥寥几次的相遇总是特别令人印象深刻,后来她渐渐感受到他对她的喜爱,奇怪的是心里一点也不排除,结果是她放纵了,惹得二人的缘分竟然持续到现在……
再后来,她每次遇难他都会及时出现,两次救了她的性命,她心中对他就已经不止是感恩那样简单。
可是她从没想过他对她竟是这样的认真,竟会这样执着沉静。
虽说没有见过母亲汤氏,柳觅初却一直知道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能让父亲那样卓越的男子挂念一辈子,定然品行与才情也是非同一般的,故而在她的印象里,男子合该是都像父亲这样的,一生只钟情于一位女子,然后用心抚育他们的儿女。
虽然后来才知道,世间大多数男子皆是三妻四妾,父亲这样的实在是百年一遇的少数,就算是方赫显母亲那样煊赫的家世,还不是照样要容忍方父的多情?可是她还是在心底里期盼着,将来她的夫婿也能对她一心一意。
遇到方赫显的时候她也曾以为他会待她始终如一,可惜后来终归是伤透她的心,后来她就不再奢望了,不是不奢望有人对她专一,而是干脆不奢望有人是真的爱她。
毕竟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可是这一切不美好的想法在遇到甄朗云之后都被打破了,不是说她爱上了他所以不自觉地产生了不理智的想法,而是感觉,就只是简单的感觉。
即便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可她就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还有人愿意爱她,真好啊,可惜她不能回之以同样的爱,她太害怕了,以至于承受不起任何结果。
柳觅初微微嗔道:“说什么呢,不过几月的光景,哪里就很久了?”
甄朗云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良久,方才慢慢松开了手,将她放回身边,慢慢替她整理身上的褶皱,声音有些沙哑:“是我失礼了。”
她心里苦涩,尽量说的平静:“也不知你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希望是个温柔贞静的。”
他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故作不懂:“甄公子问什么?”
“什么叫,我将来的妻子。”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又讲了一遍。
“我知晓自己的身份,你放心吧,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突然捏住她的手腕,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如剑,“你是说你宁愿做妾?”
柳觅初想了想,“我不叫你为难,也请公子莫要为难我,做甄家的主母我想都不敢想,责难少不了,肩上的担子也少不了,我生性胆小怕事,做妾也没什么不好。”
甄朗云怒极反笑:“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既然答应了要嫁与你,往后自然就只能留在你身边,左右也没什么可求的,只求将来公子待我温柔一点。”
他靠在车壁上,突然笑了两声,“你总是知道如何使我难过。”
柳觅初忍下心中的酸涩,问:“这话又从何说起?你喜欢我,想要我,我如今已如了你的愿,往后我都会安分的守在你身边。目下你这样说,我又少不得将你方才的话反问回去,你呢,究竟还想要什么?”
他要什么?他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她罢了……
他想看着她身穿如火嫁衣,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他想看每日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打在她的睡颜上;他想看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共享人世繁华……
而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满足他。
“这是你选的路,不要后悔。”甄朗云看着她,不死心的问下最后一句话。
“不后悔。”
*
已是进了六月了,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柳觅初的伤用了特制的药,最近愈合的效果非常好,自打定下那件事之后,她在甄府的地位就发生了一些改变,下人们多多少少都听到一些传闻,那位三姑娘的琴夫子,要做二少爷的小妾了。
有的说二少爷房里从没有过女人,就连弱冠之际都不曾有个通房,许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毛病,眼看着年纪大了挡不住了,就寻个女子来充数。
又有的说二少爷天人之姿,平时在这事上极为克制自律,现今突然起了纳妾的念头,定然是这女子有过人之处,叫二少爷有了兴趣。
……
稀奇古怪的传闻一时间传遍了甄府,然而不论是什么样的传闻,最后都少不得一条总结,这位新姨娘惹不得。
柳觅初不知晓下头传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安心的准备过几日过门之事。
那日同甄朗云说的清楚,他也知不可能再改变她的注意了,柳觅初不想这样的尴尬再经历第二次,故而干脆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譬若不过是纳妾,就不必那么大费周章了,挑选个就近的吉日就成,也不必四处告知,更不必提酒席,能低调则低调。
她还考虑到一点,虽说是纳妾,不是良家女子甄府也没有收罗的先例,她不可能直接从凝欢馆出嫁,不然岂不是广而告之所有人,甄家的下一任家主还未成亲就抬了个伶人进来,于他名声大损不说日后若真说亲也不好解释这一层。
几个时辰就能完成的事又不值得再弄个别院出来,故而柳觅初的意思就是,喝杯薄酒,行个礼就算了。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个明白,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送她回了斓风院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几次三番找他都说不在,她干脆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听之任之了,只是她听说了一件事,甄家的家主甄鹏辉,也就是甄朗云的父亲,昨日回来了。
柳觅初的消息不假,甄鹏辉确实是回来了,并且为的就是一件事,唯一的儿子甄朗云成亲之事。
想他一月前去了潘石处理事务,本来也不会这么早回来,可是前几日却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信上直言甄二公子要娶一个伶人做妻。
甄朗云虽说是他的亲儿子,却素来与他不对付,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信上所言极有可能为真,生怕儿子作出先斩后奏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故而忍着满腔怒气,甄鹏辉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府上丝毫没有张灯结彩的喜庆,随手拦住下人一问,却果真有些门道,再一问二少爷不在府上,甄鹏辉当即就有了决定,先去会一会那惹动儿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