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利感觉自己要被作诗这个小妖精玩坏掉了。
好在他还没有蠢到去问什么是分韵,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智慧猜出了它的大致意思。
——估计就是作诗之前的某一个步骤。
王胜利心知一落到实战,他必然要吃大亏,猜出来的总是隔着一层的,犹如雾里看花,天上玄月,一近看,意境全消。
与其坐等失败,不如率先出击,以动制静,自己掌握主动!
这样一想,王胜利心下大宽,一本正经的扯道:“作诗嘛,最重要的还是讲究一个意境,情之所倚,兴之所至,心之所向,方为最佳。咱们今日是以诗会友,不必讲究这些繁琐的规矩,随性而发即可。”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从容不迫,掌心已出了一层虚汗,黏腻腻的。紧张的瞅着其他人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能不能糊弄过去。
所幸,众人的脸色并无特别变化,反倒是“曲楠”连连感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照公子说的办,咱们即兴发挥。某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瞻仰一番公子的大作了!”
“曲楠”的称赞不仅让王胜利知道自己已经暂时蒙混过关,还让他油然生出一股骄傲和自信。来自情敌的称赞,无异于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褒奖。
王胜利无声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心中充斥着更加澎湃的战意。
看嘛,即使他什么也不懂,仍旧是很厉害哒!
此刻,他无比期望能乘着这股东风,将情敌打击的体无完肤,再也爬不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退缩畏惧,王胜利豪情满怀的一挥手,“来吧!全力以赴吧!”
来战!夸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哒!
郑冕接到王胜利那带着丝丝挑衅的眼神,含蓄的笑了笑,指着其中一张长桌,谦让道:“公子先请。”
王胜利拒绝了他的示好:“不。来者是客,当然是你先请!”
郑冕还欲推让,方老爷以拉了他的手,将他带入其中一张桌子前,笑道:“贤表侄说得有理。客随主便,他都邀你先入位了,你可断不能再客气了。”
郑冕无法再拒绝,含笑入了位。
方老爷便看向王胜利,语气还算温和:“你也入位吧。”
王胜利依言站到桌子前,回头去看郑冕。郑冕这时已铺了一张白纸在面前,正取过纸镇子预备将白纸的一边压住。王胜利依葫芦画瓢,也铺了一张白纸在面前,取过桌子一角摆放的纸镇子将白纸压住。
郑冕又在笔架上挑了一支笔,挑完了又放了回去,顿了一下,又拿了回来,然后放到了有着山形起伏的瓷质搁笔上。
王胜利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几眼,转过头来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找到了笔架,也挑了一支笔,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不太对,瞅了一眼郑冕搁在架笔上的那支笔,又把手中的毛笔放了回去,重新挑了一支,又看了看郑冕的那支笔,觉得这下差不多了,于是心安理得的将笔放回笔架,然后取下来放在搁笔上,十分专心的将郑冕的动作模仿了一遍,确保一模一样。
他做完这些动作的时候,一转头,发现郑冕已经开始在研墨了。
操!怎么不等等我!
王胜利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用目光在郑冕磨墨的手上射两个窟窿。
他勉强稳住手脚,一面在心里默默把郑冕从头到尾骂了一遍,一面火速在桌子上找到郑冕手里的那两样东西:砚台和墨块。
他一手拿住长方形的墨块,一手按住四方的砚台,瞅了一眼郑冕研墨的动作,一咬牙,将墨块朝砚台里一按,转着圈儿磨了起来。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
一步一步似爪牙
似魔鬼的步伐
摩擦摩擦
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似魔鬼的步伐
……
王胜利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拍子,一面用墨块在砚台里来回摩擦着。
方老爷盯着郑冕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心里约莫有了些底,知道这个年轻人平时应该是经常接触这些的。他就转头回来看王胜利的情况。
看了片刻,方老爷张了张嘴,有些不忍心打扰这个严肃认真的青年。
青年小指微翘,捏着一方墨块认真的研磨着,形状漂亮优美肤色白皙均匀的手与上好的墨块相映成趣,他眼神专注的盯着手中的墨台,似乎再也容不下其它。
可是少年,为什么你磨墨不加水?
方老爷欲言又止。
王胜利使足了力气,很快就把那墨块磨下去了很明显的一块,砚台里也堆积了一堆干燥的黑色粉末,他停下来,望着手里的砚台微微奇怪。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啊?
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拿起墨块,看着被自己磨掉一层的那一段犯了难。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他回头看了一眼郑冕,在一旁默默的关注了他好一会儿的方老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郑冕。
这时郑冕已经将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了。他的面前摆着铺好的白纸,用纸镇子压着。他的砚台里有一滩乌黑的墨,墨块还放在里面并未收起,看起来就像是墨块融化了流出了一滩液体一样。他的搁笔上摆着两支笔,一支笔头蘸过了墨,一支笔头很干净,好像泡过了水一样。
王胜利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是……少了一支笔!!
抱着一种原来如此的心情,王胜利恍然大悟的意识到,原来写诗是需要两支毛笔的!
他颇机智的想着,这很好理解嘛!就像是以前考试的时候,为了杜绝笔不出水了或者笔芯突然没水了以及碰见别人要借笔这一类的问题,一般都要带至少一支备用的笔!
王胜利迷之自信的从笔架上再次挑了一支笔,他在桌子上扫视了一下,找到了一大瓷缸的清水。他得意的笑了笑,将笔伸到水里搅了几圈。
方老爷看见他的动作,暗自舒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了。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直接王胜利将笔蘸饱了水之后,悠悠的将笔放在搁笔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方老爷一口气吊在胸口,简直不能更郁闷。
他默默的走到了王胜利身边,和王胜利对视了一眼,收到了他一个充满了自信的笑容。方老爷悄悄的瞅了一眼正在专心寻找灵感的郑冕,以及在他身旁闭了嘴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张媒婆,默默的朝王胜利身边又靠近了一点,用一种要说悄悄话的表情示意王胜利将耳朵凑近,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问:“小王啊,你怎么不加水啊?”
嘎?
加水?
王胜利一脸迷惑的看向方老爷。
也是为难方老爷这么一个心宽体胖的人憋着气小心翼翼的跟他咬耳朵,可惜他根本没有接受到人家的真正意思。
方老爷只好继续憋着气跟他咬耳朵,憋的脸色通红,鼻尖直冒汗。
“小王啊,你老实跟伯父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绝技啊?”
王胜利被他这悄悄话弄得愈发的茫然了。
方老爷瞅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但今天已经说了他是远房表侄,是他家这边的人,如果他丢脸,就是整个方家丢脸。
这个时候,方老爷不禁暗恨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是要教训这个小兔崽子的,到头来他自己却还要跟着担忧受怕的!
气虽气,还得接着咬耳朵。
于是王胜利终于回过劲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方老爷说:“你磨墨怎么不加水?!我这辈子就没看见过磨墨不加水的人,你是第一个!”
王胜利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原来居然是没加水!!
他低下头,一眼瞄到了瓷水缸,再次犯了难。这要怎么加?拿什么舀?
方老爷只一眼就诡异的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这下他已经淡定了,简直四大皆空,毫无想要和这人交流的*!
亏他先去还以为这小兔崽子是有什么磨墨不加水的绝技呢!
浪费表情!
他一胳膊将王胜利挤了过去,自己伸手取过搁笔上的笔,伸到水缸里蘸了一回水,滴到砚台中央,蘸了几次之后,拿起墨块,默默的磨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滩浓淡适中的墨就出现了。
王胜利在一旁睁着眼看着,不无惊叹的想:磨墨真是个技术活,长知识了!
方老爷磨完墨狠狠的瞪了王胜利一眼,将手中墨块一丢,挤开满眼惊叹的王胜利头也不回的往郑冕那边去了。
郑冕思索良久,这时已经有所收获,便回过头来看看王胜利。只见王胜利一脸高深莫测的站在桌子前,便以为他也已经渐入佳境,有所思考,体贴的收回目光,提笔蘸墨在纸上开始写起来。
王胜利看见他动手开始写了,不甘落后,拿笔在老丈人亲自为他磨的墨里蘸了一下,咬着笔杆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写了起来。
那一脸正经的模样让抽空悄悄关注这边的方老爷看的牙疼。他已经完全没有一探究竟的*了。事实已经证明,人和人之间,最好能够保持住无限的神秘感!
真相什么的,知道的人眼泪掉下来!
完全没有人看到他写了什么的王胜利看着自己的作品,默默的重新抽出一张纸,压在只写了一半的半成品上,再次铺好,压上纸镇子。
写第二张的时候,王胜利总结了第一张的失败经验,从中汲取了教训。
不能犹犹豫豫的了,落笔要干净利落,这样才能写好!
于是落笔的时候,他心里提着一口气,飞速运转笔杆,一气呵成的写完了一整张纸。
写完之后,他满意的笑了笑,对自己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感到十分自得。
他将毛笔往搁笔上一放,挽起袖子,面带微笑低下头来看自己一挥而就的“神作”。
看第一眼的时候,他上扬的嘴角慢慢变平,舒展的眉心慢慢聚拢。看第二眼的时候,他的眉心出现了皱纹,他平平的嘴角下拉成一个倒弯的弧度,像是夏夜漂荡在西面天空的一弯上弦月。看第三眼的时候,他成功的拥有了一张晚_娘脸。
这一落笔,白字黑字,绝对当的起杜甫那句诗:“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先看这字。
王胜利写的时候只觉一气呵成,心中还抱有一丝丝侥幸,等到写完了一看,立刻傻了眼了。这哪里是字啊?简直比鬼画符都不如!扭扭蛐蛐的像是乌黑黑的蚯蚓盘根错节,又像是发_情的公狗在纸上一路留下的疯狂历程。王胜利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在这里充当的作用根本不重要。因为,人在这里面起的主导作用完、全看不见!
再看这诗。
……哦,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啥内容。
心里感觉跟吃了狗_屎一样。t^t
鬼看了这字都要吓得回家找妈妈。
在落笔之前诞生的那个小小文豪梦,哗啦一下,碎了。
五千年的中华文化都拯救不了此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