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面色扭曲的可以,忍了又忍还是一把将春意推到地上,春意呆呆的,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角还带着斑驳的泪光,隐隐有些委屈。然而此时此刻唐浩根本没有注意到春意的表情,只是丢下一句稍等就飞快离去,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样。春意一动不动,一时有些受伤,刹那间她竟然有些后悔。
回到屋子里的唐浩立刻命人打水沐浴,足足洗了三四次他才勉强觉得身上恶心的感觉消退了许多,沐浴出来以后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让人立刻拿出去扔了,而后他换了身绯红色白底鱼纹的锦袍施施然走了出去。唐浩到的时候春意依旧做在地上,满眼呆滞,唐浩眼睛里的飞快划过一丝丝厌恶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桃花眼里带上了丝丝扣扣的温柔之色,如同缚茧之丝,满满将春意包裹起来,“春意,你这是怎么了?”
春意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她很快就哭了出来,“唐公子,家主她不要我了!”
唐浩笑容一顿,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划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却化作一句安慰,“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闻言春意顿时满脸感动,霎时间就想扑到唐浩怀里哭诉一番,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唐浩就闪身坐到桌子背后,两人被一张圆桌挡住,春意低垂着脑袋,很是失落。唐浩推了一盏茶至春意跟前,不着痕迹的试探道,“你也别太担心,再怎么说你也是和楚家主一同长大。”
春意很落寞,道:“家主她知道我把建造图纸给了你,也知道楚老背叛的事情,她很生气,说我不用再回楚家了。”
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唐浩眸色微闪,楚云暖知道春意背叛,也知道他和楚老联合想对付她,故而他们原先准备好的计划是不能用了,那么只能使用第二个计划。但是她明知春意背叛还让春意离开,到底是太心软了,还是另有打算?然而据他这么久以来对楚云暖的观察与分析,她那样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女人,心里哪里会有妇人之仁……可春意分明就是安然无恙的出了楚家,这下子叫唐浩有些拿不准了。
“家主她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想到家主给她准备好新身份,春意眼睛里滚出了泪水,“我知道我混蛋,可我是不后悔的,公子,我现在不是楚家的奴婢了,我是良籍了,我叫程素素。”
唐浩假装看不懂春意眼中的深情,他突然间就笑了,他现在总算是知道楚云暖为什么会放过春意,身为楚家主身边的大丫头,春意的身份比起多少小世家嫡女高贵。偏偏这女人没有头脑,因为他几句似是而非的拨撩就心甘情愿出卖并且放弃在楚家拥有的一切,这种愚蠢的女人就应该尽快打发走,否则连累的是能是自己。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春意到底把他们的计划泄露了多少。
“春意,你——”唐浩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我真的没想要你背叛自己的家族,你竟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你放心。”
唐浩明明什么也没有承诺,春意却感动的满脸是泪,美人垂泪原本是赏心悦目,但看在唐浩眼中却格外难受,尤其是那些眼泪珠子哔哩啪啦落到桌子上的时候,唐浩顿时就嫌弃得不得了,心道这桌子一会儿非得给扔了。
“公子,家主她只是知道你和楚老见了面,具体你们商量了什么并不清楚。”春意简单说明了她像楚云暖透露的信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忘记了火药的事情,只是在末尾的时候说了一句,“家主她对我很好,公子您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去动楚家。”
唐浩楞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想到春意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他心里顿时嗤之以鼻,“春意你放心。”楚家他是一定会动的!楚家那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肉,就算他不咬上一口,也有的是人想去染指。“春意,在楚家你掌握的实际势力还有多少?”
春意愣了愣,心下有些疑惑,然而在唐浩柔情似水的目光中还是和盘托出,她在楚家掌管庶务多年,手底下有的是听话的小喽啰。得到自己想知道事情以后,唐浩让人带春意下去休息后,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
楚家家大业大,春意掌握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无外乎衣食住行之类,但是自从春意离开楚家后,这些势力折损了不少,唐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通过这些盘根错杂的势力中找到春意的人,然后打入楚家内部,对比他对春意逐出楚家之事的最后一丝怀疑消失殆尽。他原先想,如果楚云暖是故意把春意逐出楚家,预备放长线钓大鱼的话,那么肯定能让他轻而易举的从春意手里掌握的势力中获取利益,然而事实却格外残酷,春意的人基本被拔出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几个人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唐浩这些日子忙着渗透楚家,也忙着跟楚老商议共同瓜分楚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春意的心情,故而他也不知道春意居然在他乌蒙城的别院中以女主人自称。
唐浩在嘉陵各处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楚云暖那边算计白皇后的计策很快就奏效了,说起来也多亏了唐梦瑶鼓动太子去巡视沫水,说什么要天下百姓感受皇恩浩荡。
听说赵毓宸在巡视沫水两岸被淹没的良田时,在曹德庆的田里发现宝贝,那是个通体碧绿的翡翠白菜,上面嵌着个巴掌大的玛瑙葫芦,用白水晶雕饰的露珠莹莹闪闪,整个翡翠白菜线条流畅,绿叶舒展自然,就跟真的一样。
赵毓宸身为太子,又是永乐帝最疼爱的儿子,自然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可眼前着东西还是让他前一亮。他虽然眼红这宝贝,到底也没打算从曹德庆那里硬抢。可谁知被美人鼓动几句,又想起两个月后是太后千秋节,硬是从曹德庆那里抢走。
曹德庆收到消息后,翡翠白菜已经运到了白皇后的凤藻宫。难得一见的宝贝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曹德庆当然不干,于是立刻就去了白皇后那里好言相说。白皇后是什么人,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她嚣张跋扈惯了,哪里会卖曹德庆面子,两人当下就因这事闹了起来,这件事一闹,就闹到了皇帝那里。白皇后仗着皇帝宠爱,硬是打了曹德庆三十大板,自此,两人结下矛盾,动不动就在后宫互掐。
“曹德庆可是卯足了劲儿跟白皇后斗,最近这段时间,父皇可都没去白皇后宫中歇息。一座翡翠白菜,挑得皇后和曹德庆斗得死去活来,阿暖好计策!”赵毓璟由衷称赞。
楚云暖微微一笑,翡翠白菜的事情,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完了,她还有更大的礼物在后面等着白皇后呢。
“那座翡翠白菜是无花无果大师最得意的作品,菜心镂空,我在里面放了点钩吻,还有……”还有什么楚云暖没有说,只是诡异的笑了笑。
钩吻又叫断肠草,是毒草,当然也可以用做厌胜之术,皇帝小时候可是深受其害,所以导致这种草在大齐几乎绝迹,据她所知只有御药房有几株。
“两个月后是太后千秋节,白皇后肯定会将翡翠白菜献上,到时候发生点什么,就不是我可以预料的,到时候希望白皇后能挺住。”她说着搁下笔,将纸上的墨吹干,“来,毓璟哥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楚云暖临摹的是前朝大师怀素的《自叙帖》,赵毓璟看了一眼,点评道:“怀素书法如龙蛇竟走,激电奔雷,字体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方圆互用。你的字圆转有余,却失了流畅。”
楚云暖毫不在意,她莞尔一笑,忽然拂开桌上的笔墨纸砚,抽出一张烫金的帖子来,往赵毓璟跟前一扔:“益阳郡,太子设宴,不知道霍六少去不去?”
这么多天第一次听见楚云暖主动提起霍清华,赵毓璟新奇得很,“你有事找他?”
楚云暖笑语嫣然,“那是当然,我可是要帮他报仇。”唐浩在那边算计她,她可不是不知道,真以为她有那么好心放春意离开,不过是借着春意给唐浩和楚老故布疑阵而已。唐浩身在南楚多年,为人奸诈,如果不是她利用春意余留下的一些势力,努力给他是绊子,说不准她还没有这么容易上钩。
赵毓璟看着搭在肩膀上的纤纤玉手,笑得柔情似水,只是眼睛里光芒狡黠,像狐狸似得,“你确定不是想利用他?阿暖,霍清华那人可不好利用。”
她咬牙,目光不善的盯着赵毓璟过分清澈的眼睛:“哟,人还没入府,你倒是先护上了!”
“霍家七个儿女,最后只有霍清华一个人活下来,你真以为他靠的是男扮女装?当年霍静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都死得格外蹊跷。霍清华本人,深不可测。”
“这我不管,我只想知道,霍清华,或者静娴郡主他去还是不去!”
赵毓璟定定看了她半天,最后道:“这件事我不清楚,不过,有一个人可能会出现。”
能让赵毓璟在这个时候提起来的人,楚云暖十分好奇,“谁?”
“赵毓珏。”据他所知,赵毓珏和太子几乎是前后出发,这个时候太子都到了益阳郡,他就不信赵毓珏没有到。
“雍王赵毓珏,纯孝恭良皇后嫡子,他来做什么?”赵毓珏这个人她知道,当初太子被北堂暗杀,定边王司徒一族兵反大齐,他在内稳固朝纲,赵毓璟则在外镇守边关,两人联手,几乎让司徒衍无计可施。只是在她死的时候,赵毓珏都没有登基为帝,而是继续以雍王身份代理朝纲。
赵毓璟直言不讳:“益阳郡张衮上奏,蔡桓贪污九原河治水款项。”
楚云暖呵了一声,几乎是立刻明白皇帝的想法,但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她说不出的鄙视:“纯孝恭良皇后对他情深意重,要不是当年傅皇后求得傅宁老先生为他求情,他哪里有命登基为帝……呵,陛下翻脸不认人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老丈人也要逼死。”
赵毓璟就跟没有听见一样,中肯的建议道:“雍王想保蔡桓,阿暖何不助他一臂之力,顺带讨个人情。”
楚云暖嗤笑,没有答话,反倒是低下头看着吊脚楼下跑得脸颊通红的楚云扬,“事情都处理好了?”
楚云扬抬起头,他冲着坐在一旁的赵毓璟冷哼一声后,才转头慢腾腾的说:“我都做好了,现在暗阁和暗房互不干涉。”
楚云暖摸摸他的头,“你做的很好。现在开始,暗房交给你负责,姐姐的命也交给你!”
楚云扬神色肃穆,“是,我知道!”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半天才又问道,“太子的鸿门宴,你一定要去吗?”
楚云暖含笑,“他是太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不得不去。
这一头,楚云暖准备着前往益阳郡的一切事宜,而嘉陵城中楚老却约了唐浩在聚福楼中会面。
唐浩浑身像没有骨头,软绵绵的斜卧在一张软榻上,榻上铺着他自己带来的冰蚕丝,南堂六月炙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与霍清华的舒爽惬意相比,楚老就显得格外难受,他脸上闷闷的,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把他整张脸包裹在里头,热得人脸颊刺痛,只觉得脸上的皮肉快炸开一样,楚老往冰盆旁又靠近了些许,往常这种天气他是根本不会出门的。
“大热天的,唐小友叫我出来做什么!”楚老的语气不太好,带着噼里啪啦的火焰。
唐浩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冰镇酸梅汤,“在下请楚老前来有一事想要请教?”
楚老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
“在下不才,早年间曾听说过一件事,传闻云州贺家有一绝技,可以在面上做画,栩栩如生,名曰画皮,听闻比术传女不传男,画出的人皮可以假乱真,在下就想问问,楚老可曾见过这等神技?”
唐浩的话一字一句在楚老心底掀起滔天浪潮,可他面上没有表露一分,“你都说了传女不传男,我怎么可能见过。”
还挺镇定的。唐浩眉梢一挑,眼中含着深邃的笑意,“楚老既然不知画皮之术,那就让我们聊聊楚绮吧?你说若是楚云暖知道,楚绮背叛她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楚老您——挑拨离间,你说她会怎么做?啧啧,楚老,您可真狠心,亲手养大的干孙女说不要就不要,没准儿她死的时候还感谢你养育了她呢。”
这番话连消带打,让楚老都有些招架不住,当初他做的事情连楚云暖都不曾发觉,唐浩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难道是他背后的人。“唐浩,你倒是很得南楚摄政王信任嘛,居然连南堂情报网都交给了你。”
“摄政王?”唐浩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嘲讽,“他有眼无珠,那着鱼目当珍珠。”为了区区一个丞相之女,居然放弃富可敌国的楚家家主,简直愚蠢至极。“楚老,你这几日在楚家忙着做什么,你连楚云暖把摄政王在南堂的几处据点一锅端了的事都不知道,我很怀疑你能力,我觉得我们无法继续合作。”
楚老顿时蒙了,“你说什么?”
唐浩语气坚决,“楚老爷子,你太蠢我不想跟你继续合作。”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戳心窝子极了,楚老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指着唐浩,手指不住的颤抖,“你,哼,果然是后生可畏!”
“你连春意被楚云暖赶出楚家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跟你合作?就怕到时候死的是我唐浩了吧!”
“春意被逐出楚家了?!那楚云暖是知道了我要和你联手对付她?”楚老顿时慌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背着楚云暖偷偷摸摸进行的,如果被楚云暖知道他实在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继续。
“自然是知道的。楚老,我不是南堂人,大不了我跑回南楚去,可你不一样,你想想那些被楚云暖发现背叛的人的下场?”
唐浩言语里充满了蛊惑之色,叫楚老迷迷糊糊的,顿时楚老脑子里爆发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对就是这样,只要楚云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楚家将会是他的!
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内容事无巨细全部都被人送到了楚家。春意拿着一本册子急步往院子里而去,院子里楚云暖躺在一颗树下纳凉,华丽的裙摆在软榻上铺开,赵毓璟神色温和的坐在她身边给她打扇,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投下点点细碎的光芒,璀璨如星,两人相携相靠,竟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的感觉。
“家主,鱼儿咬钩了。”
楚云暖伸出吐着豆蔻的手指头,斜靠在赵毓璟坏里毫不忌讳的翻开书册阅览,赵毓璟目不斜视,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楚云暖乌黑浓密的头发,许是因为在家中,今日楚云暖并未绾发,只是在鬓角簪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鸢尾颜色艳丽,却丝毫没有压住楚云暖的美丽。楚云暖看了半天,突然冷笑着把册子撂下,“楚老当我是傻子呢。”
看看册子上说了什么,楚绮是他蛊惑害了云扬的,而且居然还想派人给她下毒,然后吞掉楚家,楚老这胃口大的也不怕撑死。倒是这个唐浩,看起来有点意思,看他的言行举止也不太像李世均的人,难道是女帝?
“索昀回来没有?”
春熙道:“再有五天应该也能从云州回来。”
“等索昀回来基本就能确认楚老的消息,让他去益阳郡等着。”楚云暖思索了一番,又道:“嘉陵楚宅是该舍弃了。”历代族老在嘉陵城根深蒂固,不是她这个上任不久的家主可以撼动的,为了不让家主被族老制衡,她只能狠心搬家,搬离这个承载了她无数美好的家园。
一连半月,益阳郡内所有客栈茶肆几乎座无虚位,那郡首张衮更是收到很多小世家的孝敬,每日乐得合不拢嘴。不光是他,益阳郡所有官员都难得扬眉吐气一把,每个人都掩不住脸上的得意和笑容。
一片欢呼中,楚云暖的马车悄无声息的驶入益阳郡,她看了眼门庭若市的张府,“怎么这么多人,张衮的府邸应该不够资格举行宴会吧?”
春意摇头晃脑,“家主难不成忘了,张大人的府邸虽然不够资格,可他有资格邀请派发帖子。那些人,都是来求帖子,万一要是被太子或者其他王爷给看上,那不是麻雀变凤凰吗?”
“张衮倒是会敛财。”楚云暖放下帘子,吩咐:“走,去聚福楼,免得周大公子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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