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通商一事,在赵毓璟的介入下搁置了许久的计划很快就步入正轨了,确实如他所说,稍等几日天上便会掉下馅饼。因为五皇子无故拖延之过,大齐愿意在此事中做出更大的让步,最受夜郎欢迎布匹丝绸茶叶等都愿意低上一成的价格,同时,大齐愿意派大司农前往夜郎,教导夜郎农耕之术。
这些收获大大出乎齿斯年所料,连日阴郁荡然无存,尤其是在赵毓璟提出用炼铁术和他交换夜郎矿石的时候,他更是欣喜若狂,然而喜悦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不断在此事中权衡着利弊。炼铁术珍贵,赵毓璟所要的矿石岂不是更珍贵,两人就此展开博弈,很可惜,最后还是赵毓璟技高一筹,齿斯年松了口,愿意交换矿石。
周伯彦在此时出现,以重金和夜郎太子交易黑金,这笔意外之财叫齿斯年十分愉悦。全大齐,只有周伯彦一人坐拥偌大的矿脉,夜郎那边广袤无垠,矿脉不知多少,他们却不知此物用途。周伯彦从来都是奸商一个,亦不可能将其真正用途告诉齿斯年,大量从夜郎购入黑金,?然后整理改头换面一番,充做大齐特有的金丝银碳销往夜郎以及周边诸多小国。
楚云暖不止一次感叹过,赵毓璟的聪慧,若他不生为皇子,那绝对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商人,这一手釜底抽薪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你是如何让齿斯年松口的?”楚云暖百思不得求。
赵毓璟目中含着潋滟笑意,“要是他松口,还不简单,我只消告诉他,夜郎有人和我搭上了线,也愿意跟我交易。”
夜郎内部的事情谁都不清楚,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花费人力物力的去查探。只能说他这次话,是诈了齿斯年,至于齿斯年到底脑补出了一些什么内容,赵毓璟表示这压根就不关他的事。
通商之事这就算落下帷幕了,齿斯年回国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在六月末。礼部那边这就开始筹备公主和亲的一切嫁妆,只因和亲实在通商之后,故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夜郎和大齐之间合作的诚意,于是规模比原先壮大不止一倍。肖复礼日夜焦心,不止一次向赵毓璟询问过事情进展的如何。赵毓璟不知楚云暖如何打算,只能搪塞过去,这下子叫他更焦急了。若不是楚云暖有先见之明,早就拿话压住了肖复礼,他指不定得闹起来,更或者会带着郁柔私奔。
为此,楚云暖特意通知了右相肖无为,连它把肖复礼给看死了,以防万一。有肖无为在,肖复礼这边没有闹起来,赵黛翠却出了幺蛾子。
赵黛翠竟然孤注一掷,丝毫不顾及自己最后的颜面,日日前往行宫,偶遇齿斯年。更为滑稽可笑的事,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此齿斯年表达爱慕之意,这种事情一时间沦落成整个天京的笑柄,连带着白皇后,以及背后的白国公府,也遭人耻笑,原本和赵黛翠关系算好的白蓁蓁,因此受到许多姐妹的扒鸡和鄙视,便和她划清关系。
赵黛翠却是不悔,整个人一副叫人牙酸的情深似海的模样。
尚在禁足的白皇后,从一群想要看笑话的妃嫔口中知晓此事时,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当时就叫赵黛翠滚进宫来,罚她在凤仪宫抄写佛经。
如此,她也到是消停了几日。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情,齿斯年不知怎的,在宫中向永乐帝辞行之时,竟然与赵黛翠搅在了一起,还被裴德妃抓个正着。裴德妃掌管后宫期间竟然出了这种事,叫她心肝儿肺的疼,不顾及这个被贬谪的帝女,当下严厉斥责着,并要将她撵去皇家寺院祈福。
赵黛翠一头撞在柱子上,昏迷过去,无法此事只能搁置。楚云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收到了宋昉和楚云扬来信,信上说两人再过十日就可到达天京。
宋茜雪面上因赵黛翠惊世骇俗的表现,而被惊讶住的神色瞬间被喜悦代替,宋家府邸她也都准备好了,就在楚宅隔壁现在就只等入住。
“夜郎太子即将离京,她这是着急了,都是宫廷之中出生的人,谁不知道谁那点伎俩和手段,她失策了。”楚云暖放下信封,一边提笔回信,一边说道,“府邸准备得怎样了,你也别太操劳,我让秋桂过去帮你。”
宴会之后,宋茜雪就搬到了楚云暖府上,轻声一笑,峨眉素齿,渥丹之颜。
“我又不是瓷娃娃,只不过是动动嘴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劳累的。倒是你,答应人家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她说着也不等楚云暖回到,就笑着自顾自说了下去,“昨日赵黛翠能做出那种事情,也不用你在废心思了。她太着急了,用这种手段嫁到夜郎,不是让夜郎人看不起她。”
“不嫁的话,在天京也没什么好姻缘。”她边说,边将信放入信封,而封上火漆,递给站在一旁的秋芷,抬头间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对了,司徒公子身上的毒清得怎么样了?”
近日陪在永乐帝身边,看他的模样,想必是定边王快要来京城,她得趁这段时间,赶快把司徒睿身上的蛊毒给解了,好教他能恢复神智。
秋芷回答道,“有辛毅和若华两人在司徒公子身上的毒,最多三个月,再来两次针灸就可以全部解了。”
楚云暖心中略松,司徒睿昨日一番话,实在叫她动容,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他那么干净澄澈了。司徒睿的世界很简单,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都是那么色彩鲜明。
宋茜雪见过司徒睿,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眼神清澈得很,可最近她在司徒睿的眼神中发现了的别样的神色。“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被陛下知道,你把一个北堂人,还是司徒恪一母同胞的哥哥留在府上,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就是怀疑而已,又不是没有怀疑过。”
永乐帝的疑心重,那天看上去是相信了她,但背后肯定去南堂查了这件事。查吧,查吧,最后也只能查到死去的孟莲头上,她从头到尾都是被牵连的无辜人。
“云暖,司徒睿——”宋茜雪的话还没有说完,秋桂那边已经领着笑容满面的黄太监进来了,黄太监一入门便作了个揖,“奴才见过楚家主。”
空气里带来一股奇异的味道,宋茜雪磕着茶杯,笑而不语。
楚云暖笑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黄太监笑得憨厚老实,“陛下近来新得了一幅,特请楚家主进宫去赏画。”
这次的借口倒是新鲜,楚云暖敲了敲桌子,“得了吧,你就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永乐帝可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赏画,骗鬼去吧。
黄太监笑着,“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楚家主您,那奴才可就实话实说了。夜郎太子坚决不肯娶那位,她现在正在宣政殿面前跪着哭呢。干爹的意思,是叫楚家主进宫,跟陛下美言几句,免得陛下气坏了身子。”
楚云暖从黄太监这句话里品出点别样意思,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曹德庆卖了她个面子,叫她入宫去收拾赵黛翠,可曹德庆是永乐帝身边的老人了,会做这种事情。
宋茜雪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楚云暖眯着眼睛:“黄公公的话不老实呀。”
黄太监心中一跳,“楚家主,这您可冤枉奴才了,在您面前,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谎呀。”
楚云暖懒得猜黄太监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幽幽道,“你在宫廷生活多年,是最知道里头那点阴私手段的。你们这些天子近臣,可比其他人得陛下的宠爱多了……可我也有一句话,想提醒黄公公,不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千万别把歪脑筋动的本家主头上,懂了吗?”
黄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只觉得自己打的那一点主意都被她给看穿了,除了在永乐帝身上,他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浓重的压力。
“楚家主——”
宋茜雪低头瞧着他做戏,里头真实的恐惧只有两分,剩余三分是算计,五分是有恃无恐。
楚云暖笑了一声,“黄公公怎么就跪下了?秋芷还不快把人给扶起来,别怠慢了。”
秋芷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把黄太监从地上拽了起来。黄太监只觉得袖口一沉,他轻轻一摸,是一锭银子。一时间叫他拿不准楚云暖的心意,却见那头楚云暖已经吩咐人被车去了。
“公公请稍等,容我更衣。”
黄太监在门外等候,宋茜雪突然说道:“他去见过赵毓泓。”
楚云暖回头,“怎么说?”
她心里本来就有些怀疑黄太监,现在听宋茜雪如此道,瞬间就联想到赵黛翠的事情。
宋茜雪摸着手腕上一串紫色珠链,轻声说道,“他身上有大花飞燕草的味道,和妃在入宫之前,曾经居住在百里家祖宅范阳郡,范阳人素爱大花飞燕草,以其为熏香,香气芬芳。而和妃别出心裁,以大花飞燕草入膳食,身上常年带着大花飞燕草的味道。赵毓泓收受和妃影响,对大花飞燕草也十分钟爱,几乎日日不离。”
她暂居十皇子府的时候,无数次在赵毓泓身上闻到这种独特的味道,清朗带着些许馥郁,就像赵毓泓这个人。
楚云暖脑子里转了一圈,“看来今日入宫,又是一场风波。”
“你小心些。”
宣政殿前,赵黛翠脱簪待罪,一张小脸脂粉未施,倒是显得楚楚可怜起来。但楚云暖曾经可是从定边王府诸多女人的厮杀中走过来的,一眼就能看出赵黛翠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着素白简洁的衣裙,腰肢盈盈一握,头上未插珠钗,三千鸦发顺滑若丝绸,绝色的脸蛋未施粉黛,眉头紧锁,翦水秋瞳中一抹盈盈水光,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估计宣政殿里还有其他人在,很可能是齿斯年,楚云暖这样想,却脚步不停。
赵黛翠余光中只能看见一个衣衫精致的女人,被一群扈从拥簇着而来,一双精致的绣鞋在她面前略略一停,然后朝着宣政殿而去。
这些日子楚云暖时常出入宣政殿,这里的小太监几乎跟她熟了,才到门口,就听见小太监道:“楚家主您来了,您还得稍等一下,夜郎太在里头。”
楚云暖眉头一挑,显然在意料之中。
很快,里头就传了消息过来,曹德庆亲自出来迎接,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楚家主你可来了。”他一边拥簇着楚云暖朝里头走,一边压低声音,“夜郎太子死活不愿意娶哪位,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劝劝陛下。”
这赵黛翠呀,享受了公主荣耀多年,不曾奉献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给陛下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本来近来陛下身体就不大好。
那头赵黛翠见楚云暖被拥簇着进了宣政殿,愤愤的低下头,手心险些被指甲给掐破,然而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痛意,只觉得楚云暖可恶得让人厌恶。
如若没有楚云暖就好了,没有她,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何必摇尾乞怜的求着嫁他国太子。
有时候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仇恨,来的就是这样奇怪。
永乐帝坐在一张流云百蝠纹的桌案后,一手压在红木雕葡萄纹的扶手上,从楚云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他泛白的骨节,显然是气狠了。曹德庆禀报过后,眼观鼻鼻观口地在一旁侍候着,在一旁就是神色愤怒的夜郎太子。楚云暖扬起一个笑意,俯身,“臣,参见陛下。”
永乐帝板着的脸,再瞧见楚云暖之后明显松缓下来,眼睛里待上三分真实的笑意,“阿暖,你来了,快坐下。”
每次听到永乐帝这样唤她,楚云暖都觉得怪异得紧,尤其是在知道永乐帝对母亲的心意之后。阿暖是她的乳名,从小到大只有亲近的人会这样称呼她,她和永乐帝之间应该算不上是亲近吧?楚云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带着喜庆的笑容,“陛下,公主怎么跪在门外?”
楚云暖才不傻呢,就算那个女儿被永乐帝除名,可这个时候坚决不能提起此事,称呼她为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提起赵黛翠不仅是齿斯年,就连永乐帝面上都阴沉的很,他的确有让这个女儿再以公主之尊和亲的意思,可绝不是用这种方式。堂堂一个帝女,用下三滥的方式委身于别国太子,重要的是人家还不愿意,这简直就是将大齐的脸面,永乐帝的颜面往地上摔。
楚云暖敏锐的察觉到永乐帝的异样,笑道,“陛下宣政殿前人来人往,叫她跪着也不是常事,不如教她扶入偏殿,要跪要骂还不是陛下您的意思。”
永乐帝仔细一想,点头应允,这件事情还是不要闹大得好?
曹德庆十分懂永乐帝的心思,见他面色舒缓下来立刻打发人去将赵黛翠带进旁边的偏殿里。永乐帝冷哼了一声,曹德庆顿时明白永乐帝意思,“老奴明白。”
那边赵黛翠进入偏殿以后,还以为永乐帝原谅了她,愿意见她,心里才有一些喜悦,竟然有几个嬷嬷出来,压着她继续跪在地上。偏殿的石板都是大理石制的。不同于外面被太阳晒得滚烫,冰凉的很,赵黛翠只跪了一会,就觉得双膝就冰凉的不是自己的。
宣政殿里,齿斯年端着自己的架子,“陛下,这件事情我恐怕不会同意,孤好生生入宫辞行,只不过喝了一杯茶而已,就被一个女人给算计,这叫别人怎么看孤,孤丢不起这个人!”
原本说娶谁不是娶,他只需要从大齐迎娶一个中原女人回去,管他是谁。可他受不了那个女人,将他当做猴耍,爱慕,鬼才信。
齿斯年毕竟年轻气盛,这一番连呛带棒的话,叫永乐帝面上格外难看,说实在的他也拉不下这个脸。让赵黛翠和亲也是必然之事,这个女儿他是绝不能留在天京了,免得一看到她就想到太子怎样死的。可他倒是愿意给她最后的颜面,这不孝女居然给自己偷出这么大的娄子。
永乐帝心头实在不爽,脸上始终保持着慈祥的笑容,“黛翠这丫头被朕给宠坏了,她自小就格外乖巧,朕也偏疼她一些……唉,她做下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怪朕往日太疼她了,朕留了她这么多年,一直不舍得让她出嫁,只想着哪天她能找一个心意相通的夫君。”
楚云暖挑眉,偏疼?永乐帝这话真有意思,这无疑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齿斯年,赵黛翠是我大齐最受宠的公主,你娶了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夜郎与大齐和亲求的就是两国的友好,如若是娶了赵黛翠的话,那的确比娶所谓的福安有用的多了。
这个道理齿斯年自然听得懂,可若要叫他娶赵黛翠,实在有些为难人。齿斯年还是有些犹豫,永乐帝脸上都不好看了,正要发怒。
楚云暖适时站出来,笑道,“陛下,宫中景致甚美,不如让臣陪夜郎太子在宫中散一散心,说不准他就能想通了。”
永乐帝现在怒在心头,一听楚云暖愿意替他分忧,哪有不允许的,两人前后走出宣政殿以后,他方才沉下脸,“把那不孝女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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