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现在的她正在卫小铁的带领之下,朝着东南方向而去。据说那边曾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只是所处的位置太过隐秘,地图上没有标志。既然那个地方隐秘,又温暖,楚云暖估计赵毓璟他们一定在哪里。
果不其然,向东南方走了大约有三个时辰,隐约可以看见腾腾袅袅的雾气,还未走近就有几声很细微的咔嚓声,这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下一瞬间,数支被削的木棍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其中一个正好是朝着楚云暖而去。楚云暖动作十分迅速,她弯腰转身跃起,躲过其中一个木棍,然而落地间地上突然的雪堆突然落下去,露出里头插着倒刺的陷阱,夏妆大惊失色,飞快向前一扑,把楚云暖按倒在地上,回身拿着剑刷刷刷的舞动。
刚才真的是太险了,谁能想到这么干净雪白的地方竟然会暗藏杀机。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既然有机关,那也就证明赵毓璟他们确实在这里。第一波箭雨过去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大阵,刹那间周围的树干全都不见了,一片洁白,夏妆试探朝前走了一步,一道闪光飞来。夏妆反应极快,迅速后退,可额前头发仍旧被削下一缕。
三两步之间便暗藏杀机。
楚云暖的脸色难得郑重下来。卫小铁都蒙了,不明白眼前景色的突然间就变了,明明那些树干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我们这是不是撞上鬼打墙了,我听我爹说,这森林里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别是撞上了,这可不行。”
楚云暖正在推演方位,却听得耳朵边卫小铁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几次都算错了。“你闭嘴!”她喝斥一声。
卫小铁顿时安静下来,楚云暖在心中模拟着方位,计算何处的阵眼,而他们该从哪个方位走出去。好在山中物资缺少,这一个阵只是布了一个雏形而已,没有完全变成杀阵,否则的话还真不好弄。终于算方位,楚云暖放下手,指挥夏妆和夏华同时行动,两人的身形飞快在雪地里舞动着,因为是姐妹两的缘故,所有动作出奇一致。楚云暖上前几步,啪的一脚踢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四周情况又是陡然一变,回到了的方才地方。
楚云暖带来的几个护卫,还在一旁严阵以待,看见楚云暖安全出来,大喜过望:“家主您还好吧?”
“没事。”楚云暖摇摇头,“你们呢,是怎样出来的?”
“属下,并不曾被困入阵中。”
楚云暖觉得奇怪,他们是同时进入的这里的,难道是她无意中碰到了哪里?
察觉到外面的阵法被人给破了,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出现在眼前,他们身上穿着青灰色的一副,腰带上是平南王府的标志。这群人一出现就赶忙拔出了剑,楚云暖这边的人见状,也是纷纷拔剑,两边人虎视眈眈的对抗在一起。
楚云暖打量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她。这边人身上并没有任何标志,可是看他们步伐极稳,就知道是一群高手,而刚才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破了阵,其中定然有一个阵法高手。带头的小队长嘀咕着,北堂那群龟儿子什么时候找来这样一个高手?
楚云暖看着他们,上前一步,瞬间十多柄寒光凛凛的刀,正对着她,“退后!”
楚云暖背后的三十余名护卫瞬间也紧绷了身体,她双手向两边轻轻打开,一边示意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一边叫楚家人收起刀具来,她说道:“我要见赵毓璟!”
为首的小队长有些迟疑,见她一来就要求见瑞亲王,瞬间就完全肯定她是敌方之人。瑞亲王在半月之前突围之时受了伤,现在缺医少药的,身上的血都还没止住,这人恐怕是来看看殿下有没有死的。
于是小队长是死活不让楚云暖去见赵毓璟。
无奈之下楚云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霍清华呢?让他出来。”
要见将军,这恐怕不太好吧。小队长有些迟疑。
霍清华这边早有人进去通知他有人闯入,他和林宿壁一过来就看见楚云暖一身流光溢彩的孔雀披风,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之间,就像一只从严寒料峭里盛开的凌霄花一样,美艳不可方物。他从后走来,挥手让所有人把兵器都收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赵毓璟。”
霍清华的脸色有些不好,楚云暖敛起眉头,“他怎么了?”
林宿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家主把他派到这里来是信任他,而他却辜负了家主的信任。
“你还是进入看吧。”霍清华只能这样说。
跟着他,从弯弯曲曲的山洞钻进去,她终于到了山洞的最里头,也就是温泉旁边。赵毓璟脸色苍白的靠在石壁上,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道窜进楚云暖鼻子里。她看到几个随行的军医正在给赵毓璟包扎,伤口很深,一连用了好几圈棉纱布。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伤得怎么那么重?”单单是看着到地上堆积起来的染血的纱布,就可以想象他伤的有多重。而且现在用盐水消毒,伤口浸了盐水,若是不经疼的人现在肯定是满地打滚了,偏偏赵毓璟一声也不吭,只是额头上有滚滚的冷汗落下。
“三天前我们正准备从西边的悬崖突围,但是却被北堂军给堵了个正着,他和司徒睿狭路相逢应战之时,北堂他那边一个姓马的将军箭射伤了他。本来当时伤口没有那么深,只是后来北堂穷追不舍,又得沿路躲藏,然后伤口就不小心感染,最后四周的腐肉只能刀割去,只是伤药不够就拖到了现在。”
霍清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叫楚云暖想象当时的危险。“你们怎么也不劝着他一些,何必急着赶路呢?”她这句话不是再怪任何人,只是单纯的在心疼赵毓璟而已。
林宿壁觉得十分愧疚,他跪道,“请家主责罚,是属下失职。”
这个时候责怪谁都没有用了,楚云暖摇摇头,让他起来,“不怪你,你尽力了。”
本以为那些伤口包扎一下就可以,没想到那边的军医去赶紧喊,“快点,再拿一些纱布过来!血止不住!”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忙碌声,伴随着尖锐的撕扯声,一条条纱布按在了赵毓璟的伤口上,然而仍血流不止,军医满头大汗,处理了好半天,才勉强将血止住。可是没有一会儿,纱布上竟又渗出了鲜血。
“糟糕止不住了。”霍清华一见急得满头大汗,“我现在就去平安军那边把药材给抢回来。”
楚云暖冷冷冷看着他,“你就算去,也只是去送死。夏华,把药箱拿过来。”
这个声音,声线清脆,如珠落玉盘,抑扬顿挫,尾音断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赵毓璟言本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这一会儿面色却是一动,呼吸都凝住了,他侧耳倾听,周围再没了声音,他叹气,心里却是一动,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阿暖现在在京城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恐怕是离京太久,念她入骨,魔怔了!
赵毓璟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虚弱的面孔有些颓废,她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江源府这边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若来的话肯定是不能够适应的。赵毓璟只希望她待在天京,纵使的明枪暗箭无数,可凭她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游刃有余。
楚云暖的声音清脆,如清泉石上流,快速而清晰,“就放在这里,剩下的我来。”
赵毓璟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无一例外都是幻觉,那怕是现在,他都觉得是因自己失血过多而再次产生了幻觉。然而一股荼蘼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而又让人眷恋。赵毓璟一愣,这股无比熟悉的味道终于叫他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云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或许是惊喜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靠近赵毓璟,他身边的血腥味更浓。
楚云暖看清眼前一幕,短暂一愣,因为清洗和包扎伤口的缘故,赵毓璟身上的外衣都退去了,又是因为坐在温泉边,格外温暖,所以只穿着一身八宝花纹月白绸缎中衣,他伤的地方正好是左腿膝盖向上处。此时此刻,他正靠在山崖壁上,发冠松散,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肩膀之上,透露出一股慵懒风流的味道。此时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楚云暖,就怕他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了一样。他腿上血液不断地渗出来,只能靠军医按着,以减缓血流的速度。
楚云暖打开药箱,把各种各样的药材依次拿出来,“把他的伤口解开,我来给他止血。”
军医有些迟疑,“这才刚刚包好,若是再打开,等会儿怕是止不住了。”
楚云暖拿来一个白瓷碗,在里头放上许多珍贵药材慢慢研磨,“都成这样了,再打开也没有什么大碍。咱们瑞亲王可神勇得很,就留着一点血,死不了的。”楚云暖睨了一眼他,语气很不悦。
赵毓璟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睛,苍白的薄唇一动,“解开吧。”
既然瑞亲王都开口了,军医也没有迟疑将他腿上的纱布解开,纱布一松开,血流得更加欢快了。
楚云暖搅拌着手里的药材,把它和均,凑上去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先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窟窿,然后周围就是一些被削掉的腐肉。楚云暖虽然不擅长医术,但一眼也就看出他这是上了血管密集的地方,所以才会血流不止。楚云暖慢条斯理的和着药,把调匀好的黑糊糊的粘稠药膏拢在了手心上,“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二话不说就往前头冲,你有本事,就冲出去,在这里缺医少药的,等死是吗?”
赵毓璟的思维被她牵着走,本想要反驳几句的,然而楚云暖却一巴掌将药敷到了他的伤口上,“快包扎!”
她声音很平淡,仿佛是在处理普通伤口。
赵毓璟一个吃痛,浑身冷汗一炸,觉得那天削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要跟楚云儿说些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楚云暖这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长痛不如短痛,这疼过之后伤口处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往日里灼热般的疼痛顿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军医的再一次给赵毓璟包扎,这一次包扎完之后表面的纱布尽然整洁如新,一点血色也没有,瑞亲王的伤口终于是止住血了。军医有些好奇,“这是什么药材?”
楚云暖在一个石头凿成的凹槽里,慢条斯理的亲洗着手上的血污,然后掏出帕子,擦干净一双鲜笋般柔嫩的双手,“杏林堂秘制的止血药,里头含有仙鹤草。”
“原来是杏林堂的药。”军医听过杏林堂的药膏有奇效。杏林堂购买的很多药草都是十分珍贵的,比如说这止血药,听说里头就含有珍贵的仙鹤草等。
杏林堂的药膏效果的确好,可也要有楚家种植园体统的药材,给他用于制药。
这下子楚云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四周,气氛顿时凝固下来,军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霍清华咳嗽一声,“应大夫快过来给我瞧瞧,我方才好像闪着腰了。”
应大夫回头,看着冲他挤眉弄眼的霍清华,瞬间醒悟过来,赶忙跑了过去。应大夫走了以后,夏妆夏华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现在这个寂静的山洞里就只剩下楚云暖和赵毓璟了。
赵毓璟端详着眼前的人,打量到一半,眼睛里却是火星一蹦,他下意识的立刻要坐起来,然而却扯到了伤口,让脸色陡然一变,“你是怎么进山的?”
楚云暖给了他一巴掌,“躺好了!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药还没有成型,我带来的药材可不多,你要想这么自己在作死,我可不管你了!”
刚才看到楚云暖时,他就只顾着高兴和激动了,压根就没有去想她怎么上来的,现在仔细想来他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焉支山周围都是司徒睿的兵马,就算楚云暖对司徒睿有恩,他也决不能让楚云暖上山,那么他究竟是怎样上来的。赵毓璟抓住她一双皓腕,“阿暖,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遇到危险?”
楚云暖好整以暇,“当然是从你想要突围的那一处悬崖了。”
赵毓璟眉峰一凛,语气都变得凌厉起来,这个时候原本不疼的伤口却疼得厉害,他声音几乎都变额了,“那里那么危险,你怎么能来呢?”
楚云暖在他语气里听到了关怀之色,又看着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滚了下来,几乎都湿了头发,她轻轻擦拭着他额边的冷汗,软下了声音,“如果我不来,你就该失血过多而死了。毓璟,我担心你。”
“那你也不该从那里上来,多危险。”赵毓璟神色各有了些变化,薄唇轻轻一抿,努力笑着,“你放心,我没有事的。”
楚云暖弯腰,扯了扯他的嘴角,“行了,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了。伤口还疼不疼?我再给你看看?”说着他就去扯赵毓璟的双腿。
赵毓璟眼神飘忽觉得不自在极了,高挺的鼻梁忍不住一红。
楚云暖把双手搭在他腿上的时候,才觉得尴尬,伤在的地方也未免太暧昧了些。刚才有人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两个人独处,他的手又放在那么个的地方,怎么看都怎么有一些不对劲。楚云暖咳嗽一声,佯装镇定地飞快检查,点了点头,“没什么了,只要再说一换几次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赵毓璟轻轻嗯了一声。
楚云暖仰头看着抬头看着他,双目波光盈盈,宛若湖水,安静沉稳。赵毓璟俊美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也黏黏腻腻的粘在一起,她伸过手指去,将他垂在额前的头发拨开,“要是还在疼就说出来,我是肯定不会笑话你的。”她和赵毓璟一起长大,比这狼狈的事情也见得多了。
赵毓璟的唇色很白,语调很稳,“我没事。”
“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就算是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会忍着,毓璟,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可以在我面前放松的。”就像她自己,很多时候也在赵毓璟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她的话才说完,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楚云暖后背被他一箍,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一抬头,对深了赵毓璟饱含笑意的眉眼,他紧紧抱着楚云暖,似乎要将对方揉碎在自己怀里一样,凑在他耳边,“阿暖,你知不知道,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