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军虽然骁勇,但是五千人对一万人,还是有些勉强。赵毓璟这一方且战且退。卫小铁第一次注意到如此杀气腾腾的场景,有些想蒙了,最后还是夏华一把捞起他,喝斥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指路!”
卫小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什么啦,忙不迭的点头,“走这边。”
这是去西边的悬崖的道路,林宿壁刚才已经带人过去布置下崖的绳索,只要他们从这里过去就能突围,下了雪山,他们就不必惧怕司徒睿了。白茫茫的雪山之上,如果不是为卫小铁,谁都无法确认方向,赵毓璟他们先前是也是吃了此事的亏,否则早就出了雪山。
赵毓璟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熟悉地形,不一会儿就拉开了和北堂军的距离,司徒睿在背后穷追猛舍,显然是不肯放过赵毓璟。但比起半个月生死相搏的那一次战役,司徒睿现在的行为可以说得上温和了,其实也因为他顾及楚云暖在场,不忍她劳累奔波,然而就此放过赵毓璟的话,却是不可能的,这一边所有将领都不可能同意的事情。
因为司徒睿有意放过他们的原因,很快一行人都到了悬崖边上。
眼见悬崖就近在咫尺,司徒睿也察觉他们的意图了。此处悬崖十分陡峭,林宿壁那边已经安置好绳索,士兵们依次顺着滑下去,霍清华和赵毓璟殿后,这一群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
赵毓璟和霍清华等人执剑剑在前方抵御,一排排的士兵跟随而来的,紧接着还有杀伤力惊人的千机弩。楚云暖上山之时带了很多,唐祺那边研究出来的小玩意,这些东西看似小巧精悍,杀伤力却是极强,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当属火雷。这这是唐祺依照母亲手札以及孟莲口述,而制作出来的东西,威力极强,内含火药,只一小颗便可地动山摇。只是这东西的制作太难了,唐祺历时三年,也只得了五个而已。
不到万不得已,楚云暖是绝不会把火雷丢出去的。雪山之上,火雷爆炸声音巨大,恐怕会引起雪崩,如此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埋在雪堆之下。
有了楚云暖带来各式各样的武器,司徒睿所带来的北堂军始终不能逼近,北堂将领们有些焦躁了,“他们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赵毓璟回头看了一眼,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下去了,他喝了一声,“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霍清华和林宿壁他们切战且退,司徒睿的进攻一时间有些消极,眼见赵毓璟就要逃跑。北堂一个将领立刻高声喝道,“放箭!”
到底是血肉之躯,再厉害也无法抵抗,这么多的箭雨。这个时候,楚云暖周围除了一个夏妆,再没有没有其他人了,这一波箭雨射过去,绝对会伤了她的。司徒睿一愣,心里头慌乱异常,当下他怒喝住手的时候,却听见他身边砰的一声巨响。
一股十分浓重的火药味传来。
楚云暖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十分奇怪的东西长管,那管头里还冒着烟。而刚才有可能威胁她性命的那一个将军,已经“通”的一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这是火统,据说是由楚家研制成功。他还没有离开楚宅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南堂的人给楚云暖送来这种东西。他见识过火统的威力,百米之外杀人如同探囊取物,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这火统有一发。
虽然是司徒睿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不由被吓了一跳。这时间众人都有一些恐惧,脑子里闪过一些很奇怪的念头,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给他关上一些神圣的名头。
此刻所有的北堂军都觉得恐惧极了,他们的人马如滚水烧炭,哗啦啦的喧哗起来,声浪冲天,几乎划破天际,有惊恐的,有愤怒的,有忐忑的,也有迟疑的,但无一例外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动了。
楚云暖手执火统站在最前头,示意赵毓璟他们赶紧下去。火统只有一发,只有司徒瑞知道,不过她在赌,赌司徒睿不会为难于她。很显然楚云暖赌对了,对面司徒睿依旧一动不动,跟别人一样,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楚云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复杂。司徒睿是有心放他一马,否则他现在便会立刻让所有的人冲上来,她肯定是没有抵抗之力的。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楚云暖觉得,或许他做的这些事情是有原因的。
司徒睿一直注视着楚云暖,直到她的身影慢慢靠近悬崖边。
这一次,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楚云暖都不曾怪罪于他,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这给了司徒瑞很大的震动。
或许他不该这样做的,他有一万种方法和大齐开战,却是因为他对赵毓璟嫉妒,而选择了江源府作为此事的开端。
或许他真的不该这样做着。
可是阿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赵毓璟。
司徒睿的眼神似悲似喜,带着楚云暖看不懂的深沉和忧伤。
终于退至了悬崖边上,夏妆带着楚云暖紧拉绳索,就要从上而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固定好的绳索却突然松动了,滚滚冰块落下。
她们两人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了!
如若是夏妆一人,自然可以如履平地,可带着楚云暖,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不借力而动。
下面一片惊呼声,赵毓璟目呲欲裂,推开挡在身边的士兵,拉着绳索就要向上。这个时候,司徒睿却是突然扑至悬崖边,抓住了楚云暖的胳膊,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直到稳稳抓住她的时候,他才勉强觉得不恐惧了。
“睿儿。”她低喃一声。
司徒睿眼神间是一片惊惧未定,难得有些脆弱,声音里甚至出现了哽咽,“你别怕,阿暖,你别怕,我拉你上来。我不会伤害你,阿暖……”
这一刻司徒睿是惶恐的,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母亲死亡那天的场景。
夏妆看见是司徒睿拉出了家主,一时间松了手,借着旁边的被冻住的石头,一跃而起,重新回到悬崖之上,然后俯身把楚云暖给拉了上来。司徒睿一直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做这种事情的不是他,只是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依旧在不停颤抖,甚至身上都冰凉得可怕。
站稳之后,一群北堂军齐刷刷地围住了她,但因为她手中火统的威力,却有些不敢靠近。
悬崖底下赵毓璟暴跳如雷,原本他可以和阿暖顺利逃脱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赵毓璟仰头,攀附着绳索就要向上,楚云暖自上而下眺望,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而霍清华也在背后拉住了他,“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毓璟眼神微敛,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惊恐,“你难道没有看见吗?阿暖他在上面!”
“可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羊入虎口,若不是楚云暖带来这么多武器,我们有可能出来吗?你别白费了她一番心思,你现在上去你做什么,不过就是成为他的拖累让他再救你一次!”赵毓璟神色松缓下来,显然是听进去了,霍清华放缓了语调,“有夏妆在他身边,她没有事的。”
“十三也在。”林素壁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劝说。瑞亲王人走了以后他至少可以带人夜袭北堂军把家主带回来,可如若瑞亲王在里头,北堂军对他的守卫一定是十分森严,那时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毓璟抬头瞧着上面,他只能瞧见楚云暖身上流光溢彩的披风在空气里飞舞着,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霍清华说道,“司徒瑞不会对她怎样,可对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一定会下狠手,你想必是不希望楚云暖分出心来救你吧?”
这一次赵毓璟不说话了,他静静静盯着半空里飞扬的披风,开腔,“回营!”
没能抓到赵毓璟,倒是把南堂的楚家主给抓了,这倒也算一个收获。司徒瑞这边,也就再也没有驻扎在焉支山下,而是带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江源府。众将归队,盘踞在北边的前后校场,巡守的巡守,练兵的练兵,各司其职。
至于楚云暖则被安置在了一处装饰得十分舒适的房间里,她坐在房间里,有眼色的下人送了热茶上来,她伸手抚着茶盖,正在沉思今天的事情,一抬眼,却看见司徒睿也走了进来。
司徒睿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就像是从前惹了她生气不敢靠近。有时候,楚云暖都分不清,现在的司徒睿和当初那个傻瓜一样的睿儿究竟谁是真的。换句话来说,她和司徒睿之间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这同样是司徒睿的权宜之计。对于司徒睿,她敢说她真的用心了,就像是对待弟弟那样,让司徒睿和云扬一起念书一起上学,然而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以为的乖孩子,最后如此野心勃勃,变得面目全非。
司徒睿很明显有些坐立不安,他说道,“阿暖,你渴不渴,饿了没有,江源府的菜色其实还可以,要不你来尝一尝,我立刻就叫人安排。”
楚云暖抬头看着他,“除了这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司徒睿抿唇,久久不语,他额前两缕头发垂到眼睫之上,遮住了他略显深沉的眉眼,好半天他偏过头,自暴自弃,“就跟你想的一样,我来大齐其实有是有目的的!”
楚云暖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
“当初我知道自己身中蛊毒无法解除,后来把主意打到的你们楚家身上,当时我还正在想办法去接近你。然而很快,司徒恪就告诉我,你要让我去楚家治病,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司徒睿把他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唯独没有说江源府一事是因为他的私心。
这其实跟她猜测的差不多。楚云暖磕着茶杯,其实有时候她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就像此时此刻,她其实没有必要去向司徒睿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她还是问了。就是因为她想知道,在那段时间的相处里,司徒睿对她到底是虚以委蛇,还是真心实意,好在司徒睿的回答并没有让她失望。
司徒睿说完这番话后,偷偷的抬眼看了楚云暖一眼,见她脸上并无愠色,她方才继续说道,“我来京城,一是为了解毒,二是为司徒衍。”
楚云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乍然一听,猛的挑眉,“你是想为他报仇!”
她只是试探而已,这两兄弟的关系,远远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司徒睿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楚云暖,生怕她又误会自己,连忙摆手。“你可别误会,我真的不是为他报仇的,其实我来也是想收拾了他,不过我父王倒是希望他回去。”
定边王要让司徒睿把司徒衍给救回去,是在给司徒睿立功机会。楚云暖现在虽然明白司徒睿才是定边王心目中的继承人,但是定边王想要救司徒衍也再情理之中。毕竟是他北堂之人,而且张家主管粮草,势力十分庞大,放任司徒衍在大齐不管,恐怕是难以服众。
“阿暖,你不生气吧?”他问的小心翼翼。
见他如此,不复方才三军之中威风凛凛,楚云暖觉得好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司徒睿如释重负。
两人继续说着话。
在和司徒睿短暂的交流之中,楚云暖大致明白了现在江源府的局势,白家只是对外挂着一个名头而已,实际上现在江源府是由北堂和他们共同占据。
江源府一分为二,白家占领人口较为密集的城南和城西,而北堂则在人口较为稀少的城北安营扎寨。楚云暖大致明白北堂这么做的目的,在所有的北堂人在心里,都是看不起大齐人的,大齐人也看他们不顺眼,他们人生地不熟,为了避免麻烦,所以选择在城北安营扎寨。而且此处直接连通着外边的焉支山,进入从焉支山进入这里,是一处很幽深的峡谷,果两边崇山峻岭最是易守难攻,当然也十分利于撤退。
至于易所谓的义和王,据说是因为夙愿得偿,太激动而瘫痪在了床上,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现在是白家争夺于江山的重要时机,不可能时时刻刻的观察着他。于是现在的义和王看似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着,然而实际上,却是被所有白家人给忽视了。
楚云暖跟着司徒睿前来江源府有自己的打算的,并不是她真的逃不过,而是她想彻底了解一下如今江源府的局势。现在他从司徒睿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对江源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只是了解归了解了,可若要说是把江源府连根拔起,恐怕是有些困难了。
楚云暖托腮,思考着如何做,才能顺顺利利的拿下江源府。
利用司徒睿吗?
楚云暖偏了目光,落到司徒睿面上,他眼睛里像是带着璀璨的星光,只倒映出自己一个人的身影。一下子,楚云暖又想到了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着她的睿儿,下意识的有些下不去手。
或许有人说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也需心狠手辣,但她是实实在在的下去这个手。可能会有人觉得她是鳄鱼眼泪,太过妇人之仁了,对一个先前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人这般心软。但有时候想想,不过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司徒睿低头,抿唇不语,从这么多的消息里,她应该想出对策了吧。
楚云暖正敛着眉头沉思,然而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十分爽朗而又威严的声音,“楚家主远到而来,真是有失远迎。”
楚云暖眼睛一抬,来人正是定边王司徒坤。
司徒坤的年纪跟永乐帝差不多大,或许是因为他时常注重保养,又一直征战沙场的缘故,他的气色十分红润,一头茂密乌黑紧紧束在紫金冠之中。在楚云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看到司徒坤对她这么笑过,他总是十分严肃的看着她,告诉他要守北堂的规矩,要以夫为天。曾经她做到了很多事情,然而定边王府始终认为这是她应当做的。
楚云暖弄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傻,为定边王府发光发热,燃尽了自己最后一丝价值,然后被弃之如理。
她慢慢垂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抚摸着手中的茶杯,仪态雍容,神色淡漠,“司徒衍毒杀太子,陛下责令王爷入京请罪,你倒是好,跑到这江源府回来占地为王,作威作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