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暖整整等了她梦瑶三天,她心里其实是希望,有一天唐梦瑶能够迷途知返,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那一边没有任何的消息。楚云暖知道,唐梦瑶这是铁了心思要跟她站在对立面上。可她真的觉得自己能赢过自己吗?楚家是一个经历了三朝的家族,有些深厚的底蕴,天下几家有谁能强得过楚家。
“你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唐梦瑶现在在做兴着将来能够和谢游之双宿双飞的美梦呢。”唐梦瑶这个人,在得势之时千般万般看不上一个卑微的人,而失势之后,竟然对谢游之这一种从前她连一眼都不会看的人百般容忍,甚至是用尽自己一切办法为他铺路。
唐祺都不知道她这个姐姐是怎样想的,如此天真,这世界上所谓的真爱,只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遇到了某个你觉得顺眼的人,仅此而已。而后在众人的阻拦,以及各种各样外界的磨难之中,变成一种执念,譬如他与楚云暖。一开始他对楚云暖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个人嚣张跋扈,只不过是在后来对比了虚伪做作的孟莲之后,才觉得她真诚的可爱,渐渐的在后来的相处中越陷越深。
谢游之于唐梦瑶同样如此,倘若谢游之遇到的是当初高高在上目无中人的唐梦瑶,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动,而她唐梦瑶,当初赫赫有名的南堂三姝,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区区的红顶商人。
唐祺看得透彻,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看得清就能控制的。他对于楚云暖这种他以为的爱情,只不过是在当初知晓身世之后迷茫和彷徨之间的寄托,而后来却是根深蒂固。
楚云暖长舒一口气,“我以为她能看明白的,只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楚云暖没有明说,或许她是想拉一个跟曾经自己无比相像的人,最后一把,最后却没有成功。“对了,千机弩和火统造得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兵器坊日夜加工,也不过制造了二十八架千机弩,两把火统而已。这些东西我试过,威力是有,可是……”唐祺觉得这种事嘴巴上说不清,于是引着楚云暖去兵器坊的后院,“你过来看。”
楚宅里有专门建造给唐琪的兵器坊,后院有一座极其大的练武场,在这里唐祺可以尽情试验他最新试做的格式各样的武器。唐祺从一溜儿千机弩中随手挑了一个,搭弓上箭,一连射出三箭。楚云暖仔细瞧着立刻就明白唐祺不满在何处,千机弩区别于普通弓弩的地方,不在于它能够连发三箭,而在于这种箭的准头十分稳,哪怕你不是身经百战,用上千机弩也可以很轻松的射中敌人。而这些弓弩,在射第一箭的时候,很准也很稳,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接下来射出的几箭,那问题就明显了,准头速度,都不甚如意。
“这种弓弩,所用的锻造的钢铁不是最好的,最后影响速度,而且你看。”唐祺挥手叫人,把一百米开外的靶子拿了过来,“这些箭头虽然射入了靶子之中,但是不深,几乎是轻轻一拔,就从上头掉了下来。换句话来说这种弓箭,在战场上没有杀敌的作用,最多就起个威慑而已。”
如此看来,制作武器的材料好坏,对最后武器能否上战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火统呢,火统最后怎么样?”
唐祺是想再试试,楚云暖阻止了他,“不必试了,你直接跟我说吧,我还是信得过你的。”
“火统中间的填充物是火雷,火雷制作繁琐,若是其中有一个步骤不对,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我用了楚家自己炼出来的钢材制作火雷,然后用纪家送来的材料,做成了火统的外部,现在的话就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内外不符。就像是一个盒子,它本来可以容这么多的东西,现在非得给它塞得满满的,几乎火雷一发射出去,火统就会爆炸。但是我改良了一下,使用的第一发火雷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只是在后来使用下会出现这些一系列问题。”
楚云暖点点头,拉拢唐祺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伟大的主意。在这一方面,唐祺绝对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楚云暖面带笑意,“你做的很好,纪家自己拿来的材料,做出了问题,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唐祺皱起眉头,“白老曾经来跟我要过千机弩的图纸。”
“什么时候的事儿?”
唐祺道:“兵器动工的那一天。”
楚云暖轻笑一声,语气很冷:“我那天才警告过他,他就这么几天都忍不住,你给他了吗?”
唐祺这人从小就一肚子坏水,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可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我当然给他了,还是经过我改良的,保证杀敌不成自损八百。”
楚云暖就知道唐祺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她闷笑一声,“他们自己制作出来的千机弩,肯定还不如你这批残次品呢,那也好,省得砸了鲁班门的招牌。”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从兵器坊里走出来,而白老那边一听说楚云暖到了兵器坊急忙匆匆过去,他才到的时候,恰好看见唐祺送走了楚云暖。白老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前,“唐祺!”
唐祺一回头,眼神有一些不悦和不耐烦,“原来是白老,你有什么事吗?千机弩这还没做好,你也别总催,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我今天不是来催兵器的。”白老压低了声音,目送楚云暖的背影消失,“楚家主来做什么?”
唐祺奇怪的挑眉,“我记着白老现在你还是楚家人吧,怎么现在家主也不喊了,张口就是一个楚家主?”
白老有些恼羞成怒:“你少给我打哈哈,她到底来做什么的,有没有发现兵器的事情?”
唐祺满不在意,“她不过来巡查一下而已,就算发现了里头有兵器,又能怎么样?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南堂了,问起来大不了就说那都是以前我做出来的残次品,这些东西她也不太懂,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老点点头,心里舒了一口气,现在兵器还没有运出去,他可不想打草惊蛇,一旦被楚云暖发现,他人还在新宅,很可能是会被一网打尽。“那就好,你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
唐祺冷了脸色:“我做什么事情还轮不到白老你来说,我只不过是半个楚家人而已。楚云暖出资,而我用鲁班门名头敛财,跟你们楚家也没有多大关系,你少给我摆族老的威风!不过你么,连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族也能背叛,还好意思借楚家威风狐假虎威,你这张老脸不红我都替你害臊!”
“你——”白老怒喝,唐祺却是不理他,一转身回了兵器坊,当着他的面哐当一声把门合上,徒留白老在外面气得浑身发抖。
楚云暖也算解决了一件烦心事,神清气爽地回了院子。她院子里种着一棵很高大的垂丝海棠树,海棠花瓣丝丝落下,庭前粉白一片。树下吹落的花瓣落在看书的赵毓璟身上,赵毓璟今日穿着一身靛青绣宝相花通地金锦袍,腰上是翠玉瑞兽佩,极其清雅富贵,倒是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卷竹简,这时从楚家古楼里面翻出来的,上面是是在三胡乱华时,已经失传了的百家言论。
楚云暖似乎记得赵毓璟偏爱黄老之学,这卷应该就是。少年时期,她和赵毓璟一同在叶良城求学,赵毓璟从来都是求知若渴。而她不是这样,她是先生门下最顽劣的弟子,一个女孩子,就像一个男孩一样,调皮捣蛋摸鱼上树,几乎没有她不会的。当年南堂人看在她家世的份上,都畏惧她三分,一直戏称她为南堂小霸王。久而久之她也自信满满,真以为所有人都怕她,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怕的是她背后的楚家。曾经很多次,她以为自己只能靠着楚家威慑众人,她也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对,而后来她却希望自己有一日,可以靠自己能力让所有人畏惧害怕,而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提起楚云暖三个字,他们不会说是:哦,原来是楚家那一位纨绔少主。而现在,他们只会说一句楚云暖少年英才,果然不愧楚家家主。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出生于楚家,所以才有了后来受到的种种赞美,曾经她不懂,后来才知道,她既然享受了楚家给他的一,切理所应当为家族奉献,不能给家族抹黑。
楚云暖走到赵毓璟身后,弯腰瞧着竹简上的字。汉承秦制,在初期的书法上面是一小篆为主,后来则是演变为隶书。这卷子竹简上,便是最开始的小篆。小篆字体对于楚云暖来说太过生涩了,看得不太懂,但至少有几句话是明白的。
“无为而治。我原来一直以为依照你的性格,肯定会喜欢兵家,可没想到你居然还偏爱黄老之学。”
“也谈不上什么喜欢、偏爱之类的,博众家之长才对。”
楚家藏书极其丰富,很多书籍都是从汉朝传下来的,若是在其他地方定然是当作宝贝一样供着,而在楚家古楼里却不是,只要喜爱几乎人人都可以拿出来翻阅。赵毓璟卷起竹简,他也不是生来就聪明的人,楚家藏书、先生教导,楚姑姑潜移默化,让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赵毓璟用竹简敲了敲楚云暖的脑袋,“你呀你,从小就不爱看这些,现在连小篆都不认识几个,先生若是知道了是不定怎样生气呢。”
宋老先生去世了快一年,那种悲伤几乎都被楚云暖给遗忘了,停留在她脑子里的都是当年,再叶良城求学之时,先生被她气得跳脚的模样。“先生能从来不那么小气。”
“你以为先生不知道,当初你的功课都是我帮你做的吗?”楚云暖从小就喜欢撒娇,是一个娇娇蛮蛮,很可爱的女孩子,当初一起求学之时,她就总是撒娇,不愿意自己交功课,让他来做。每一次,他都特别后悔纵容了楚云暖,而楚云暖每一次总会说下次一定乖乖做功课。可是说了这么多次,她似乎没有自己乖巧的做过,而他呢,每次都说着不愿意,而最后同样会替她做好一切,为此他还练了一手好字,后来也逼着楚云暖跟他写同样的字,久而久之,别人都不一定能分出来人的字究竟是谁写的。
南堂天气变化莫测,昨日还是阴雨连绵,今日便是艳阳高照。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身上,都让人觉得慵懒而舒适。
楚云暖眯了双眼,任由那暖融融的光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她侧脸精致的线条被笼了一层金辉,玲珑的耳珠上一粒圆润的珍珠耳饰,衬的她雪肌朱唇,容颜美好的不可思议。
赵毓璟一时恍然,伸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耳垂,触感软绵,就像上好的云糕,鲜美可口。赵毓璟突然觉得心痒痒得厉害,几年来楚云暖不仅是手段见长,就是这容貌也是愈发娇艳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他一点一点挪近楚云暖,把手掌落在她柔韧的腰肢上,轻轻收紧,她的腰很细,几乎一掌可握。赵毓璟知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传闻,从前还只是嗤笑,细腰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落在楚云暖身上,到时突然间理解楚王为什么喜欢细腰了,果是十分美丽、诱人,叫人心头痒痒的难受。
赵毓璟眼底很难得的起了几分轻邪之意。
楚云暖换了个动作,懒洋洋枕在赵毓璟身上,仰头澄碧如洗的天空,“我收到春熙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身体,的确不大好了。”
辛毅和若华两人曾经乔装打扮,入宫给永乐帝诊治。那怕他们两人合作再怎样精妙无双,但是永乐帝服用过多的红丸,大量毒素在身体里堆积,加之他年纪又大了,两人就算再有通天本事,也争不过天命——永乐帝最多还有半年好活。
赵毓璟那点子旖旎的心思顿时无踪无影,沉默了半晌,永乐帝待他没有多好,而他对永乐帝也少了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而这一刹那间,听到他命不久矣,赵毓璟心里头突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久居上位多年,最后被他儿子们一个个架空权力,也好,这样也好……”
“霍清华走水路,一路北向,期间遇到刺杀三次,可来人看到你不在里头,不约而同地退下。金翔一到达天京城,第一时间确定了赵毓泓,后伙同魏王想要造反的消息,现在他本人已经入宫,亲自镇守宣政殿,把宣政殿围的密不透风,只有雍王可以随意进出。而这么多天以来,雍王并为让永乐帝下过罪己诏。江源府,爨奇珥在被魏军攻打一次之后,得知你不在此处,赵括已然退兵回京。如今天津风声鹤唳,各个皇子都守在哪里。毓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南堂?你”
“我来南堂是为了让周伯彦去查清楚某些事情,这件事情只能从南堂入手。”赵毓璟现在只是隐约有一个猜测,“阿暖,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十弟一直紧咬着南堂不放?就算南堂富可敌国,他也没有必要和su谢游之合作,让世家倒台,直接和一些小世家合作,从他们手中拿取钱财,给他们高官厚禄,这种事情他是稳赚不赔的。”
楚云暖眉头紧锁,赵毓泓做的有些事情他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依照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而他现在跟谢游之的合作,就是这样,谢游之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局限了。她原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而现在想来的确很多地方透露着怪异之处。“你让周伯彦去查了什么?”
在南堂,能够和楚家消息渠道媲美的,也只有周家,周伯彦查出来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
“百里家和魏王的关系。”
“那这和南堂有什么关系?”
魏王能够和南堂扯上关系,只有孟家,儿孟家几年前已经倒台,掌握孟家真正势力的孟玫,也已经带着生母消失得无踪无迹。“当年多嫡,百里家和魏王应当是死敌人,两家能有什么关系。”
赵毓璟道,“现我还没有查清楚,等到事后有可眉目,我再跟你说。南堂这边的事情你还是尽快解决,等南堂局势再度稳定之后,我们就回京,想必那时候,我们心中的疑惑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