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左国强揽着大包小包，拖着妻子施美丽还有儿子大宝在左邻右舍瞩目的眼光中进了老家的大门。十几年没回来了，进了村口后，他还是问了人才找到的路。

进了门，他无视一屋子人脸上复杂的神色，扯着妻子跟爹娘还有哥哥弟弟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拉过自己儿子让喊人：“这是你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叔叔、婶婶，快喊人。”

大宝长得胖乎乎的，穿着一身鲜红色的毛衣搭着黑色小马甲，脚蹬黑色小球鞋，手里抱着辆小汽车，听到他爸的话，嘟嘟了嘴，然后乖乖地喊人。

老左头和罗氏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左国宾是个开小小货车的司机，二儿子左国强，就是左莫他爹，从走街串巷的小摊贩做到如今已经是好几家店的老板，小儿子左国富，是镇上化工厂的车间工人。这里面，左国强算是三人中最有出息的那个，但偏偏最有出息的人最不让人省心，结婚不到五年就离婚，离婚这事还是小谷围村头一回，当年惹了多少闲言闲语，后来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就有了媳妇忘了爹娘，十几年都不回来看一下老父老母，背后多少人在说他狠心。

罗氏自觉被老二伤透了心，但看着白白胖胖乖乖巧巧的小孙子，心里对老二再气也狠不下那个心当听不见了，要知道她这二十来年最担心的就是老二老了无人送终，后来知道老二有了儿子就催他带回来给她看看，要不是他那个老婆拦着她早就能看到孙子了，现在终于见到了，长得真好！看着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多像老二小时候！

想到这里，罗氏脸色就缓了了下来，向小孙子招手：“来，来奶奶这，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她这话一说，张桂花和钱英就不由自主地交换了个眼色，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钱英，不忿的表情在脸上暴露无遗，两人此时的想法惊人的一致：他们那二叔早不回晚不回，这回肯定是看有便宜好处可以占了就死皮赖脸地回来！要是婆母那一关轻易地过了，那他们两家还能得到什么便宜，毕竟那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大宝从没见过奶奶，不想过去，就抱着他妈妈的腿不撒手。

施美丽想把儿子推过去又怕儿子哭闹起来，一时之间只能尴尬地看着婆母，她和这个婆母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知道这个老女人胡搅蛮缠的厉害。

果然罗氏一看，脸上就露出不喜的表情，淡淡地道：“算了，别把孩子惹哭。”

左国强最为了解自己的母亲，连忙打圆场：“大宝这是第一次见奶奶害羞呢，这孩子以前在家就天天念叨着想爷爷奶奶，要去看爷爷奶奶。”

这时，钱英忍不住了，插了一句：“那这么多年的，也不见二叔你带大宝回来看咱爹咱娘。”

左国强脸色一僵，看向自己的弟弟，可惜他弟弟左国富此刻像听不到似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他只好悻悻低道：“这不是工作忙吗？”

钱英正想说我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罗氏就打断了她：“好了，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钱英只好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不过她打定主意了，怎么也不能让二叔一家把便宜占全了，哪有这么好的事，该他养孩子的时候就消失，让别人帮他养，等孩子出息了，又想来沾光，想得真美！

左国强一看，脸上就露出喜色，他娘还是给他留点面子的，那接下来的事情成功率就大了。他抬头看向自他进屋，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的左莫，脸上挤出个笑容，向左莫招手：“莫莫，过来看看你阿姨和你弟。”然后又回头对儿子说：“大宝，快叫姐姐。”

左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莫莫两个字从对方嘴里出来差点没恶心坏她，这人的脸皮得多厚，才能做到十几年不闻不问，突然孩子出息了，就腆着一张脸当那些都没发生过来耍老子的威风。

大宝眼珠一转，脆生生地朝左莫喊了一声姐姐。

虽说小孩子是无辜的，但左莫没法去应那一声姐姐，也不想去应，因此就当听不见了，而左国强看左莫连个眼光都不给大宝的，脸上就有点不好了，他旁边的施美丽同样脸色铁青。左国强和罗氏的性子其实很像，在他心里，他就一直认为，他是老子，他就是女儿的天，不管他好还是不好，女儿就得尊敬他，供着他。因此他一看左莫对他爱答不理的，心头的火气就蹭的一下上来，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十几年没回来了，他只好先默默地忍了。

另一头，张桂花和钱英看左国强在左莫那吃了瘪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左莫可没兴趣和这么一家子共同演绎相亲相爱一家人过大年的戏，直接就和罗氏道：“奶，我还有工作呢，饭就不吃了。”

罗氏还没说什么，张桂花和钱英两妯娌马上就跳了出来，一个说：“这哪行，团年饭都还没吃，吃了再走也不迟。”另一个则说：“什么工作能重要过一个人吃团年饭，不会是不想和我们这群穷亲戚吃饭吧！”

连左国强都插了一句：“你这孩子，大过年的，怎么就这么扫兴呢？！”

一屋子人的看着左莫，小辈们都不敢出声，但长辈就不可能不发话了，特别还是一群各怀心思的长辈。

罗氏就直接道：“你给我坐下，哪都不能去，你今儿要是出了这个门，你以后就别叫我奶。”这一招，这么多年她可是屡试不爽。

可惜今天罗氏注定要失望了，左莫呵呵一声，她今天进这个门本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谁管他们开不开心，不认她？正合她心意！

因此，左莫呵呵一声后只道：“工作都是提前签好约的，我不能违约，我这几天都会住在镇上的悦然居酒店，你们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到那找我。”大戏已开幕，就差这些个主角没登场了！

说着也不再管众人的反应，直接出了门。

罗氏在她身后直喊，“你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

可惜左莫充耳不闻，出了门上了车，就让司机忘山下开。

左莫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小辈们都不敢吭一声，罗氏气得干瘪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张桂花和钱英两妯娌怕婆母气出个好歹来，赶紧上门帮她拍背，不过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娘，左莫这孩子是怕咱们这群穷亲戚赖上她呢！连团年饭都不吃就走了！”

罗氏冷眼扫过两个儿媳妇，张桂花和钱英忍不住抖了一下，但想到心里的打算，到嘴边的话还是吐了出去。

“好了！”罗氏大喝一声，“就没有你们俩坏不了的事，都给我闭嘴吧！”

张桂花和钱英马上不敢说话了！

吃过饭后，小辈们都被轰出去了，老左家几个长辈开起了家庭会议。

“他二叔，当初你和嫂子对左莫不闻不问，十几年都没回过一次家，左莫可都是娘还有我和英子一手一脚带大的，花了多少心血，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好不容易孩子出息了，我们期盼的也不多，就是希望左莫能多照拂几个哥哥姐姐，结果你现在腆着脸回来，让我们不要去麻烦左莫，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还不是怕我们把便宜都占走了，自己连根鸡毛都落不着。”

钱英快言快语地把左国强的打算戳得一清二楚放在众人面前，尽管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左国强为自己叫屈，“我这不是工作忙，我要是不忙我能不回来？！”

钱英马上就道：“人没回来没关系，但你连一分钱都没有，有你这么当爹的？！”

左莫被钱英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施美丽在旁边看丈夫被妯娌赌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柔声道：“他婶你先别着急，你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

钱英呵呵一声，正还要说些什么，罗氏重重地咳了一下，制止了大家的发言：“好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罗氏只要一想起左莫不听她的话走了的场景，她心里就有种抓在手里的鸟即将挣脱自己的手掌海阔天空的感觉。

“娘，左莫不是说她就住在悦然居吗？我们明天直接去找她，现在的大明星都要面子，我就不信她敢不见我们。”张桂花提议道。

罗氏心里觉得儿媳妇的话挺对的，但又感觉拉不下那张老脸，直到张桂花说了句娘你可别偏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左莫现在出息了，但您想想您两个大孙子啊！

罗氏一听，心中的犹豫就没了，同意了以上方案。

而此时，随着村支书在村子里常年被各种小广告占据的公告栏里，贴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公告。小谷围村马上炸开了窝！

你知道吗？咱村又出大新闻了！你不知道？就是老左家的那个明星小孙女，给咱村子捐了两百万，要用来修路呢？！哎呀，左莫这个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挣了钱也不忘乡亲们。

以上就是小谷围村人在年三十这一天几乎每个人见面都会聊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