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浑身都热。
四周吵杂的声音扰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还不等他睁开双眼看清现状,耳边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叫喊声。
“族长!不好了,邪物刚刚动了!快加大火力!”
此话音一落,脚下的灼热感越来越清晰。
他再也受不了的睁开眼睛,却惊到祭坛下的人。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和慌乱的人群。这一切都太过于陌生,他好似新生儿一般的四处张望着。
“执影,你莫要挣扎了,献祭给妖祖大人,对于你这个不祥之物,已经是极大的荣誉。”
只见一位年迈的老人站了出来,话间对着一处作揖,面上带着崇敬,目光却似刀子般的指向他。
对方在说什么?他根本就听不懂,对于这陌生的环境,和脚下的疼痛,使他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你…你在说什么?这是哪?”
执影是谁?他才不叫执影,他叫…他叫…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这般小的声音,站在祭台下的族长只能看见他嘴唇蠕动,声音却听不真确。
而站在一边的看押着他的长老,却神情凶恶的瞪着他,说道:“执影你这出又是做给谁看?加大火力烧死不祥之物!烧死不祥之物!”
这话好似有魔力一般,使站在祭台下的群众跟着举起拳头,一起喊了起来。
“烧死不祥之物!”
“烧死不祥之物!”
他看着下面一个个憎恨的脸庞,恨不得他立刻死去的神态,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不甘和愤怒涌上心头,胸口不知是什么东西想要发泄出来。
“我不是…我不是不祥之物!”
他扭曲着身体,尝试握起拳头,想要挣脱束缚。站在一旁的长老哪能让他如愿,一把抽起火堆里的火把,就招呼到他的身上。
“啊!”
听见他的喊声,祭台下的群众有些不忍的侧过头去。
随着一次次被灼痛,他再也受不了的疯狂挣扎起来。
正挥舞着火把的长老趁机喊到:“邪物要入魔了,大家快杀了他!”
我不是邪物!这是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不懂,不理解。眼前这些不分是非就把火把砸在他身上的人,明明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可以这样理所应当的伤害他。
他只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一股力量迸发出来,原本被紧紧束缚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
绵软无力的双腿,被求生的意志所支配,促使他不断的迈动着步伐,想要逃离这里。
他所到之处,群众都害怕的不断后退,竟然无人上前阻拦。
族长看着这不受控制的场面,举起了他手里的拐杖。
这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一根棍子,却因为棍身镶嵌着一些细小如水晶一般的石子,可以爆发出强烈的力量。
不知族长默念了什么,原本还逃跑的人,脚下动作一顿,再次瘫软在了地上。
族长收回指向目标的拐杖,迈着年迈的步伐,缓慢的朝着地上的人走去。
他看着还在努力爬起来的执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险,“还等什么?快把他绑起来,若妖祖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妖族要如何在这困难重重的两界之地生存!”
一句话惊醒群众,他们七手八脚的一拥而上。
无法动弹的执影,立刻被几只大手抓住了四肢,他轻微的挣扎了一下,便没了力气,只能任由这群人,拖着他往那祭台上走去。
重新被架在祭坛上,眼前火光缭绕,他只觉得求生无望。
可他还没弄清楚现状,为什么要烧死他,不祥之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都说他是不祥之物?
那绵软的双脚再次被烈火灼烧着,他痛的无法忍受。
铺天盖地的恨意与不甘涌了出来,撞击着薄弱的神经。
只听脑中“啵——”的一声,仿佛被打开了一扇门,瞬间涌出大量的记忆,刷洗着他苍白的内心。
一只雪白的三尾猫蹦了出来,他就是这段记忆的主人,也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不被祝福的存在,大概就是三尾猫妖在妖族的现状吧。因力量的悬殊,妖族竟是合力对抗为数不多的三尾猫妖。
歹毒的族长和操控心神的狐族长老勾结一起,引诱愚昧的众妖对三尾猫妖赶尽杀绝。
逃离的母三尾猫,被破肚杀死的痛,躲在草丛里看着未出世的弟弟,和母亲就这样惨死。年幼的执影惊慌失措恨意滔天,却依旧躲不开被抓住的结局。
不等族长把魔爪伸向他,妖族便发生了重创。先是依附族长的火狐一族被莫名灭门,到仙魔两界相互厮杀,波及到生存在两界之间的妖修们,无处可逃。
本就年幼的执影,就在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经常受人欺辱中长大。族长却没忘记这跟眼中刺,不过是和长老密谈了一刻钟的时间,众妖便变本加厉的折磨着执影。
一桩桩莫须有的罪名被扣在他的头上,直到他被架在祭坛上,执影看着台下那些愚蠢的族人,恨不得上去撕碎那一张张恶心的面孔。但他却因从小无人教导,修为堪堪只到结丹。
不甘与怨恨下,他选择了自爆妖丹。
在他闭上眼睛时,那滔天的恨意,吸引着一缕幽魂附到了这具身体上。新生的幽魂还未看清现状,就被巨大的恨意湮灭了心神,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这才会在睁开眼睛时,那么的迷茫与彷徨。
脚下的烈火还在焚烧,此时已经快要覆盖到他的腰间,被烧毁的头发,变成灰屑随着火光蹦出。执影又不是无痛无觉,他已经被烧得面色发白,嘴唇发干。
他透过火光,看着露出恶意笑容的族长,和那阴险狡诈的长老,两人交头接耳在不远处。
接受了记忆的执影,此时心中的怒意油然而生。他仰天发出三尾猫妖特有的吼叫声,震慑着祭台下弱小的妖修,急忙的堵上耳朵慌乱逃串。
执影运转着体内仅剩不多的妖力,挣脱开束缚逃离了滚烫的祭坛。他拱起身子趴伏在地上,闪光之后变成了三尾猫妖,原本记忆里洁白的皮毛,已经尽数不见。
参差不齐的皮毛,泛着红光的眼瞳,那尖锐的犬齿透着一丝寒意。身后飞舞的三只巨大尾巴,张牙舞爪着宣示着力量。
妖族长老看着四处躲藏的小妖们,再次催动那摄人心魂的妖术,“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绝不能让他逃走!为了最后的活路!杀了他!”
被吓的变回原形的小妖仿佛失了神志,纷纷不顾胆怯的冲向执影。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执影,深深望了一眼站在后方的族长和长老,他要把这两个人的样子印在心里,等强大后绝对要报血仇。
他不再多做耽搁,燃烧着残留在体内不多的修为,他头也不回的朝着记忆中的幽林跑去。
身后追赶的妖修岂能让他如愿,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招呼在前面那薄弱的身躯上。跑速极快的豹族,一个跃步扑向执影,他亮起尖锐的爪子刺入那薄弱的脊背上。
受伤的执影,此时忍受着皮肉被拉扯的疼痛,却不敢停下脚步。他的三只尾巴炸起剩余的几根毛,甩动着拍向死死扒住他的豹妖。
一个豹妖被打了下去,紧接着又有另一只蛇妖缠了上来。执影费力的迈动着步伐,挣脱着不断跳到他身上的妖族。
“嗷!”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执影,只觉得脊椎一痛,他半人高的身躯霎时倒塌,透过那重重的包围,张牙舞爪的蝎尾正晃悠在眼前。
执影愤恨的朝着对方吼去,猩红了双眼,不在闷头逃跑,发了狠的冲上让他陷入包围的蝎妖。
混战一触即发,四周因为打动而漫天飞舞着尘埃。那时不时传来的怒吼声,或尖锐的惨叫声,在诉说着此时发生的一切。
正在不断招架着攻击的执影,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渐渐被抽离,他知道这是原主自爆后残留的修为已被耗尽。
如果再不逃出去,那今天也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又如何挣脱这重重的阻拦?执影的嘴角滴着鲜红的血,没了指甲的爪子还在不断的试图挥舞到栖身而上的敌人。
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执影在心里问着自己,他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拳脚,招呼在身上的攻击好像也不再那么的痛。他不甘的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些。
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不知是谁的熊掌招呼到了他的脸侧,执影晃了晃身躯,便倒在了地上。
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他收缩了一下残破的爪子,咧着嘴角不甘的笑着。
正当他觉得无望时,一股风袭来,身前便多了个人。
不止是执影感到惊讶,就连急忙停住攻击的众妖,在看清来人时也是一脸的诧异。
其中一只豹族走了出来,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少族长,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只有对方伸出的利爪,紧接着周围响起妖修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执影勉强眯起双眼,看清护在他身上的人时,周围刚刚还遍布的妖修,此时已经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
对方怜惜的俯下身子,摸了摸执影豁了口的耳朵,抱起大猫轻声说道:“执影别怕,我来了。”
执影因对方的动作,浑身错位的骨头嘎嘣嘎嘣直响,他疼的大口喘息着。等到他平缓了气息,渐渐适应了身体上的疼痛后,对方已经抱着他走出了那片战争之地。
他看着对方那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搜刮着记忆,不确定的开口,“奈安?”
奈安听到怀里的声音,低下头去,看着执影原本柔软的皮毛已经不在,浑身上下全是被烧伤的痕迹,心疼不已。
他哽咽着道:“对不起执影,我来晚了,我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对你...”
执影轻声吸了一口气,他记起来了,眼前的人是原主喜欢的人,就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族长膝下唯一的儿子奈安。虽然他不知记忆里明明对他半搭不理的人,为何这时如此深情,这已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他努力忽略着身上的疼痛,如今这般,他跑也跑不动,逃也逃不掉,就把自己全部交给对方又如何?这样想着,执影缓缓放松了身体。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带着一股萧条的凄凉感。
而在奈安抱着执影走后不久,已经沉寂的战场,还躺着昏迷不醒的众多妖修。
他们等来的不是族长的支援,等来的却是从幽林另一头缓慢走来的男人。
他一身道袍整洁如新,高高的道冠束着发丝随风飘舞,此人脚下仿佛带着风,明明行动优雅,却不过片刻便来到横倒立卧的众妖前。
他俯下身子伸出洁白的手指,食指拇指并拢捏起土地上已经凝结的血土,放在鼻前轻嗅了片刻,便站起身来。
仿佛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已知道一切一般,朝着奈安执影离开的方向缓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