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二月十一
天色微亮,西南方向的天边还留着一轮残月。
不过,不少人家已经冒着严寒起身了。院子里灯火相继亮起,蜿蜿蜒蜒直到薄雾笼罩的远方。
萧瑾此时已经用过早饭,收拾好了行李包裹。昨天因为早上那场闹剧,本已计划好的进考事宜也耽搁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不过,萧瑾同绿儿两人,在此地却是住不下去了。
“少爷也真是的,都已经忍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就要参加童试,怎的就临了临了还是出了岔子?”绿儿趴在桌子上。桃花般的明眸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嘟囔着嘴抱怨道。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萧瑾母亲庄氏的首饰和那本《庄氏调香》。
萧瑾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在意,手里抽出一本书,就着桌上的灯光细细品读。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萧瑾前世学到的知识在此方世界或许用处不大,但是学习的方法,却是有用至极。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可不是一句空言。道家讲究师法自然,其中的经意也许就在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地方。常读道家典籍,再联系实际,不经意间,就能有些许收获。日积月累之下就是以后攀登更高峰的根基资粮。
“少爷,你将夫人的遗物都取了,是不准备再回来了吗?”绿儿揉揉小脸,正襟危坐。
萧瑾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书。
“是要离开,不过不是现在。”萧瑾换了个姿势,正对着绿儿。
“在旁人眼中,我因着一只畜生,就害了两条人命。”说到这里,萧瑾看到绿儿张口欲言,于是挥挥手打断了。
“他们许会想着,若是你我被毒死了,就是杀了那两人,也是应该的。”
“可我们没死,死的只是一只猫!”
“因着一条畜生,两人赔了性命。甚至,有一人还是你家少爷我亲自动的手!”
“就凭这,你家少爷就逃不了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说完,萧瑾笑着摇摇头。
“少爷才不是刻薄寡恩呢,投毒弑主的奴才死不足惜!”绿儿双眼一瞪,气鼓鼓的说道。
“族里我们是住不下了,我收拾细软是想着,童试在即,我也不想没得被旁人坏了心情。”
“索性,你我搬到县里住上几日。”
“一来避开这些闲言碎语,安心备考。二来,也好熟悉一下环境,提前做些准备。”萧瑾说完,又拿起手中的书,准备接着读。
“少爷说的是,可是少爷,那赖德子真的是同谋吗?少爷下手,是不是狠了些?”小丫鬟坐立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瑾闻言,叹了一声,心说这书是读不成了。
索性,将书收了,然后坐在绿儿面前。
“我知晓你的疑惑,我告诉你,赖德子不是同谋!他甚至不知晓马婆子因何被我抓在手里!”
绿儿闻言,顿时一惊,看着萧瑾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赖德子若是真知晓其中深浅,他是不会不管不顾直接扑上来的!”
“而他只要扑上来,就是个必死的局面!”说到这里,萧瑾不由得面露恨色。
“只因不杀他,我心中不畅快!”萧瑾坚定狠厉的声音回荡在房梁,连绵不绝。
望着绿儿不解的目光,萧瑾缓缓解释。
“你也知道,少不修道,长不练功。修道不仅是身体资质的事情,还要看你对经义的解读和认识,若是对道文经义理解不够,也是不成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修道人的共识,那就是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心中畅快,那解读道文经意事半功倍。反之若是心中压抑,念头不顺,长此以往便会形成魔障!”
“赖德子这几年没少想法子欺负你,就连我都被他苛待过,我怎么能忍?必是要找个机会报答回去。”萧瑾说着一咧嘴笑了,前世也有“十世之仇尤可报也”,萧瑾早就想了个通透。
之前去三叔公那里,老人家就曾说,不要让此事改了性情,说的其实就是如此。
其实在萧瑾看来,罪魁祸首是自家二伯父!若不是萧寒贪图兄弟留下的百亩良田,萧瑾就算再落魄,有同族照应,也不会被一介奴仆欺负了去。
赖德子哪里来的狗胆?萧寒给的!
赖德子怎么会寻萧瑾的麻烦,萧寒故意纵容的!甚至就是他亲口吩咐的!平日里院子里那些走来走去的仆人就是明证!打着伺候服侍的幌子,干的监视的活计!
可萧瑾有什么办法?杀了萧寒吗?萧瑾自认还没到那步,不过自家的百亩良田却是要收回来了。
同样早早起床的还有萧府的萧珉。他是睡不着,一夜没合眼!
每当他闭上眼,浮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赖德子缓缓转身,然后鲜血乱喷的场景。接着就是萧瑾那白生生的牙,还有轻蔑的笑。
他起身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珉儿,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萧珉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萧寒。
“父亲大人安好。”萧珉躬身行礼。
萧寒抚着儿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萧珉眼中的血丝。眉头一皱,然后才说道:“你是一夜没睡?”
萧珉闻言苦笑一声:“父亲,赖德子是我支使去的,本想给小七舔舔堵,没成想小七行事如此刚烈激进!”
萧寒也是长叹一声,然后说道:“此事已经过去,你莫要再想了!”
“不,父亲,小七行事果决,小小年纪便敢动手杀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萧珉本是想提醒萧寒莫要小视,能交好交好,不能交好也要早做防备。可这番话落在萧寒耳中就成了萧珉怕了,想要说服自己将手中的田地交出去!说白了,是萧寒自己心虚!也许还有害怕!
“此事已了,你还是多多将心思放在童试的好。”萧寒不想在此事上多作交谈。
“父亲,你不知晓,我是亲眼看着萧瑾杀的赖德子!一刀下去,直刺心脏啊!”
“不要说了!不就是条人命!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萧寒粗声打断道,高高的声音传出老远,“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谈!”
萧珉错愕的看着暴躁不安的萧寒,一时间忘了回话。萧寒没在意,他说完之后就感觉自己失态了,甩甩衣袖快步离去。
萧珉这才注意到,萧寒穿着的衣裳,和昨天一模一样!顿时,萧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萧寒低着头快步走着,脑海里却是回想着儿子萧珉的话。他一夜未睡便是寻了人专门查验伤口,那人说的比萧珉描述的还要直观。
萧寒仿佛看到了,萧瑾快准狠的一刀直刺心脏,然后推着赖德子走向红衣,接着轻轻一推,一抽,满腔热血喷出,将红衣吓的失了禁!
如此冷静,果决,大胆,缜密的手法,那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得出来的?再想想萧瑾那一手风骨挺拔,俊逸不凡字,以及那不输自家三弟的才学,说不得,真就又是一个进士及第!
“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儿子的话好似围绕在耳边回想,萧寒想想那百亩良田,就不由得心里滴血!可是还了回去,萧瑾就回放过自己?也许他过不了童试,萧寒不由得左右摇摆,心里一阵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