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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和郑月在厅内瞧外面新送来的花样子,一把把团扇上仕女们着着各色彩衣,两人正看得新奇。
不一会儿几位娘子就回了院子,三娘子四娘子都扑进柳氏的怀里,亲亲热热叫着姨娘,季映兰脸上有些难堪,只唤了句“阿月”。
郑月鼻头发酸,依旧是“诺~”应着,又上前来扶了季映兰一把。
三娘子四娘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课堂上的事儿,将海棠夸得是只能天上有,地上绝不长,柳氏在一旁迎合着,季映兰在一旁脸色越沉。
“是么?大娘子那般聪慧?”
“是真的!你问二姐!”四娘急慌慌拉着季映兰,要季映兰回答。
季映兰嘴角僵着笑了一声:“是的,连吴先生也夸了大姐。”
三娘看出季映兰的尴尬,轻轻拉了四娘一把,笑哄道:“咱们这会子去找大姐,前儿个你不是说要让她再送你些花椒么?”
四娘鼓着脸:“哎呀!那我去提漆盒。”
柳氏性子柔弱,也不大拘着两个女儿,只是嘴里嘱咐不要惹事,才随着他们一块儿去提漆盒,顺道要去探望海棠。
这头柳氏前脚走,季映兰就垮了一张脸,跪坐在竹簟子上,眼角斜看着光溜溜的竹簟子出神。
“阿月,金月盏,芙蓉簟,为什么只有海棠的簟子上有海棠花儿?我的难道不该有玉兰么?”
郑月一怔,伸手摸了摸季映兰的额头:“你怎么了?魔怔了不成?”
季映兰抬头望着郑月,明明郑月也生得好看,可阿爹一次也没来过......就连同院子的柳氏一个月也能和阿爹处上一次,他们母女怎么就不能了?
“又出什么事了?”郑月低声问道:“方才看你脸色就不好。”
季映兰摇头:“海棠走针走得好,连吴先生也夸了她,她不过是看过几件绣品,自己研磨出来些点子。”说到此处,她嘴里稍微一干:“吴先生从来也没夸过人,连我也没有。”
她无法理解坏孩子偶尔做好了一件事,就会有糖吃,而好孩子从来没将事情搞砸过,却从来也得不到糖吃这种道理。
郑月听了明白,伸手捏了捏季映兰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是奴的错,身份低贱,害了你跟着受苦。”
“您有什么错?!”季映兰额上青筋突突跳:“您抬不上去位分,不还是因为她那个死去的娘么?”
“瞎说什么!”郑月吓了一大跳,满脸惊惧喝了季映兰一声:“哪个碎嘴子在你面前嚼的舌根子!”
季映兰没见过郑月发怒,悚得肩膀一蹙,满脸委屈地望着郑月。
郑月也知道吓到季映兰了,越发歉疚起来,一把搂了季映兰在怀里,柔声哄道:“别张口胡言,那些话说不得,说不得。”
“为何?”季映兰低身问着。
郑月伸着脖子瞧门外,眼神有些发虚:“没什么,说不得,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出什么事。”眼珠子轻轻一转,捡起桌上的的彩衣扇面:“听说过几日长安的姑母要来省亲,这是奴给你挑的几样衣裳,你看看哪个好。”
季映兰哪里有心情选衣裳,只刨根儿问:“她来就来,与我们这又有何关系?”
郑月细细瞧着如花娇美的女儿,有些满意又有些心疼:“娘子啊,就争这一次了,你这样聪慧,她季海棠怎么比得过你呢?”
到底要争什么?
沈清梅对海棠热络,真就买了个小婢子和老婢女来侍候海棠,亲自引着两个仆人到海棠屋里去。
海棠还坐在绣架子前走针,瞧见沈清梅来了,也热情起身迎接。
“挑了两个婢子给你,你看看可满意?”沈清梅拉着海棠的手,跪坐在上首。
海棠轻轻瞥眼过去,看见两个婢子之时眼瞳颤了颤。
这两个婢子,年少的那个生得标致可爱,年长的那个是侍候指导她的老妈子,最终年少的那个背叛她,年长的那个被她疑心,打发了去。
她又收回神色,仿佛不认识二人似的,朝沈清梅笑道:“好,您挑的婢子,儿又如何会不满?”
沈清梅也露出笑容:“好,我看清音一人侍候你忙不过来,这才去买了两个,你是家中长女,这侍婢也不能差到哪儿去,故而挑了个识文断字的小婢女,名唤如画,她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只是闹了饥荒,才卖了出来。”
海棠点头,又瞧向如画:“你家住何处?家中几人?”
如画圆圆的脸蛋上有一丝怯意:“回娘子,婢子家住眉州,有父母,三个姊姊,两个弟弟。”
海棠这随随便便问了一圈儿上一世都清楚的事儿,样子做足就停下,令清音将两个婢子带下去熟悉一下这院子里的事儿。
沈清梅抿了口雪梨浆:“送婢子来是其一,其二是你姑母将从长安来,还要带两个女儿来,怕清音忙昏了,没传给你信儿,再跟你提一提。”
海棠道:“儿听清音说了一次,也正备着礼,长安来的人,咱们总不能失了体面。”
她心思通透,沈清梅甚为满意,拍了拍海棠的肩膀:“依着我的意儿,各房再置两套衣裙,你年纪大一些,又是嫡女,就多添一副头面,如何?”
海棠欠身作揖:“劳烦阿娘。”
沈清梅也不推拒,受了她这礼,又同她絮絮叨叨一阵子,才领着青玉离去。
夜里季海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她立在卢府的书房外,房内传来的男女淫#靡#欢#爱之声,男的是她的枕边人,女的是她倚重的婢女,双双背叛了她,痛得她绞坏了手中一张丝帕......
醒来之后,她惊慌地唤人,却见清音和如画两位婢子进门,仿佛又回到了卢府的时候,吓得她慌张跳下床榻,赤脚跑去掀开隔窗朝外面看,直到看见窗外的梧桐树方才安心。
梧桐树是她母亲种的,只有她闺房门前才有,她是真的重活了。
没过两日沈清梅派人请她去春辉院,说是点金坊的老板娘来了,要让她去挑选头面的样式。
点金坊老板娘三十来岁,发上金银簪,手上碧翠环,银盘大脸,慈眉善目,生就一副笑相,活像画上的弥勒佛,让人看了都心生舒畅。
海棠坐在案几前,老板娘伸手捧来了一踏叠纸,挨个儿展开,叠纸上面全是那些首饰的画样,金金银银,翡翠白玉,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本生得美艳,虽未到时辰,可亦不能用太扎眼儿的首饰,否则就真的艳俗,但也不能太文雅素净,否则与她不相符合,遂点了张翡翠画面:“这几样可有鸡血玉的?”
老板娘伸头一看:“...有,您还是第一个要鸡血玉的,想必做出来很好看。”
海棠抿唇不答,只转头看沈清梅,沈清梅也盯着画面子看了一会儿,笑道:“大娘子不如替我也选一副。”
选头面?女人和女人怎么样才能谈到一块儿去?选头面、选布帛、选胭脂水粉!只要在一起做这些,那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给磨平了。
诚然,他们是因为冰释前嫌才这样好的,也是为了关系更近一步,只要两者都愿意,那又有何不可?
海棠拿着画面子和沈清梅一张张看。
“您生得素净美丽,万不可用这些白玉一类,咱们是大户人家,不兴小家碧玉,还是要光彩照人。”
这话音才落,又听见一声“母亲,阿姐”。
几人朝门口望去,一身牙白的季映兰正娇娇弱弱地提着漆盒站在门口,三娘子四娘子也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
沈清梅有些蹙眉,今儿除了海棠也没找几个娘子过来,就是怕这只给海棠添头面伤了几位娘子的心,几位娘子这几日也都知趣,不来乱蹦跶,这怎么忽然就来了?
想了片刻,沈清梅又笑问道:“几位娘子有事么?”
季映兰将手中的漆盒放在案几上:“听阿娘说五郎这几日有些不消食,就做了些山楂羹来,这才用井水镇好,不烫不凉,就提过来了。”又幽幽怨怨望了眼老板娘:“没曾想母亲在忙,打扰到母亲和阿姐了。”
低劣的手法,高明的说法,碰得正巧,还如此乖巧体贴,不是拿着软刀子逼沈清梅么?季海棠嘴角微微一拉,也转脸去看沈清梅。
沈清梅脸上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真是难为你了,连这些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旋即转头吩咐婢女青禾:“看看五郎醒了么?端给他喝着。”
三娘子一上来乖乖巧巧依偎在海棠身侧不搭腔,四娘子又盯着案几上的画面子瞧,有些好奇又有些眼馋:“母亲是又要给阿姐做头面么?”
嫡庶一碗水本就端不平,让几位娘子一搞,这样放不平倒像是她巴结嫡女,欺负庶女似的,沈清梅心头冷盈盈一笑,眼角轻轻一拉,面上却也和善:“姑母要来,就给大娘子多打一副头面,再给你们几个挑几样合适的。”
四娘子扬了扬嘴角,天真仰着脑袋笑弯着眼角:“是么?谢过母亲了。”
季海棠在一头不做声儿,只似笑非笑瞧着季映兰,柳氏是个没主张的,任由两个孩子捏扁搓圆,三娘四娘年纪小,不知事儿,这季映兰也惯会使手段,撺掇两个小娘子来,自己本着送汤水来的理儿,把自己身上摘得干干净净。
她这头想出一辙,朝沈清梅凑了凑脑袋:“不如选几件儿珍珠头花儿,不骄横不寒酸,还大大方方。”
她替沈清梅圆了圆,沈清梅也顺势道:“几位娘子喜欢么?”
四娘子抓着海棠的手臂率先撒娇:“好,当然好。”
三娘子也点头,二娘子眼皮垂了垂:“阿姐也和咱们似的戴珍珠么?咱们几个姊妹多久没戴一样的物件儿了呢!”
四娘子也忙着凑上来,张着圆滚滚的眼儿:“大姐,是要戴一样的么?我喜欢和你戴一样的,你生得好看,我也生得好看。”
沈清梅不搭话,这事情怎么样回旋还是得看季海棠。
海棠捏了捏四娘子的鼻子,点头道:“自然,阿姐和你们一样,你生得好看,阿姐也生得好看,谁也比不下去谁。”
一旁老板娘就笑嘻嘻插了句话:“大娘子是不用鸡血玉了么?”
海棠:“不必了,就做几朵珍珠花儿,同几位妹妹一样。”
她倒不是忍耐,只是她年岁大了些,对这些姊妹间的小打小闹根本打不上眼儿,可沈清梅不是吃素的,方才纵容了几个小娘子,这该正的名儿的时候还是要正,否则几位娘子以后习以为常,还拎不清自个儿几斤几两,样样要和季海棠去比,让她越发难做,遂又添上一句:“给大娘子多添一对掐金丝海棠花鸡血玉镯子。”
四娘子问道:“大姐要戴镯子么?迎春这样的小手定然没有。”
沈清梅捏着四娘子的小胳膊,笑弯着一对儿明目:“大姐是长姐,咱们要先做给大姐,妹妹们都不能和大姐争,咱们迎春最懂规矩了,不会乱争乱抢。”
四娘子头儿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抢,大姐姐的,迎春不抢!”
三娘子和季映兰两个被打了个闷棍子,相互对视一眼,三娘子又极快地低下头去,抚着海棠的手腕道:“大姐姐戴镯子好看。”
季映兰也拉扯了一下嘴角,跟着附和了两句。
几位娘子笑嘻嘻坐在一处拿着人家的花样子来回看,沈清梅与海棠将此事吩咐下去,又坐在那儿喝了半盏凉汤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