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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季海棠穿了窄袖,带了罩纱,领着携竿端盆儿的两个婢女去了池塘旁,临到时见到几位娘子都来了个齐全。
几位娘子打过招呼,就分开来摆竿。
季映兰挤在海棠身旁笑道:“阿姐说要赢映兰,那咱们就在一处钓,看这鱼儿吃谁的钩子。”
海棠没有阻拦季映兰,将鱼钩扔进水中。
未过多时,鱼儿开始吃钩,吃得却是季映兰的钩,季映兰一连钓了三尾予,偏就巧的是季海棠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可她也稳得住,安安稳稳地呆着。
季映兰架了鱼竿儿,凑上前来,伸着手臂按了按季海棠的鱼竿,笑咯咯道:“阿姐,你这竿儿拿的不对。”
“是么?那要怎样才对?”季海棠偏着脸,笑眯眯望着季映兰。
季映兰说绞她手里的鱼竿儿,指甲却刮在季海棠的手背上,手指甲一过,就透了一道红,季海棠想也没想就说道:“小心些,你刮到我了。”
“是么?我看看!”季映兰去捉季海棠的手,指甲却依旧朝上面刮了一下。
季海棠眼皮一跳,喝道:“你发什么疯!”
这一闹,季映兰就忽然扯着季海棠的衣襟嚷道:“阿姐别推映兰,映兰不敢了!”
季海棠心道不好,伸手不及,季映兰就噗通一声栽在池塘里,开始溺在水里扑扑地瞎折腾。
一群娘子惊得呆呆的,小丫头在一旁叫喊救人,季海棠也还有些心惊肉跳,到底是要先清醒过来,伸长了鱼竿去拉季映兰,季映兰倒也识趣儿,拉着鱼竿爬了上来,一上岸就软在地上。
一家人都赶了过来,看见季映兰一身水淋淋湿嗒嗒,人又瘫软在地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急忙命人裹了衣服抬进屋子里去。
郑月在屋中哭号,一口一个“奴的心肝儿”,其余一大家子都站在外面等大夫,只是娘子们时不时窃窃私语,又望着海棠。
季海棠心中已有几分把握,心头冷嗤,暗道:这娘俩也真敢再把主意打到她脑袋上来,今儿是人证物证俱在,当着这样多人的面,祖母他们想保她是不行的了,既然硬来是不行的,倒不如寻个法子少受点责罚,其余以后再谈。
老大夫从内屋出来,跟着老夫人和沈清梅。
沈清梅令人送走了老大夫,几位娘子都进屋子去探望季映兰。
季映兰苍白着一张脸躺在锦被中,瞧见这群人,就定睛朝向季海棠,张了张嘴:“阿姐,你为何推......”话一止,又惊悚地望着这一群人,像只受伤的幼鹿,转而问海棠:“阿姐,你手上还疼么?是我不好,弄伤了你。”
一屋子女人皆望着海棠,要看她是个什么神态。
海棠方才记起季映兰抓伤了她,抬起手来,细嫩的手背上又两道红痕,倒不是很严重,只是扎眼儿。
她担忧地倾身去抚季映兰的脸庞:“不疼,不疼,你好些了么?”
季映兰望着季海棠的脸儿,从季海棠眼里寻到的是一丝丝蛇吐信子般的阴寒,吓得脊背一抖,连忙拉了拉郑月求助。
郑月拦了季海棠一把,哭着一把嗓子:“大娘子还是先让二娘子歇息吧,大夫说她要多休息。”
海棠点了点头,直起身躯。
沈清梅却问道:“二娘子是失足跌落在池塘里的么?”
季映兰张了张嘴,转眼望见海棠,又闭上了嘴,乖乖点了一下头。
明眼人一眼看出猫腻儿来,海棠却开口道:“那会儿映兰来教我钓鱼,也不知是不是我二人闹得太厉害,才失了准头,让二妹妹跌了下去。”
不就是承认与她有关么?她承认就是,只是她这是无心之失,问心无愧,谁敢那她怎么办?季海棠心头琢磨了去,又替季映兰掖被子,十分亲昵似的训斥道:“你告诉阿姐,是不是这样?若是非要领罚,阿姐领了便是,你别怕阿姐吃苦,阿姐不怕吃苦。”
“你怎么就这样心善,那会子非要教我钓鱼,这时候又要替我掩盖......”海棠大有说下去的架势,只是这越说倒把自己显得越是坦荡。
沈清梅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映兰说清楚。”
季映兰到底年纪小,被季海棠这以退为进搞得不知所措,只能又哭又委屈地说:“和阿姐无关,真无干系。”
郑月瞧见形势不好,立即安抚季映兰:“娘子别哭了,可别哭坏了身子,一切有奴呢。”
季映兰听话地止住了泪水,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一屋子人。
老夫人耷拉了一下眼皮:“既是如此,咱们就让二娘子好好养身子,到外面去说。”
几位娘子跟着门,郑月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求道:“就劳烦几位娘子开开口,弄清这事儿,还二娘子一个公道,她自小胆小,若是问她,她定然不说。”
沈清梅和老夫人对视两眼,又看郑月苦兮兮磕头,季兰芝一副看好戏神情,两位女主人当着季兰芝的面真不好就这样算了,只好追查到底,吩咐几位娘子去春辉院。
一路上季海棠落了单,只听得何春华和何雪芳时不时飘来声儿。
“是她,怎么不是她?咱们都看见的,是她推进去的。”
“咱们可都看见的,她两个妹妹也看见了,咱们可不诬赖好人。”
闻言,季海棠瞥去自己的两个小妹妹,季迎春和季红莲皆不开口,双双垂着头不说话,季海棠说不上痛心疾首,毕竟她的心都窟窿过好几次了,只是想起自己对着两个妹妹那样好,两个妹妹却连句替她争辩的也没有,她有些...心寒!
进了春辉院,五郎有呼啦啦跑出来,看见这大阵仗,有些歪脑袋,还朝长辈们请礼。
沈清梅命人将五郎抱进内屋去玩,厅里摆开来,几位娘子都坐在席子上,听着长辈们问话。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来说,谁先说?”沈清梅问道。
季家两个女儿肯定不会先开口,何雪芳和何春华四目相对,又望了眼季兰芝,季兰芝耷拉了一下眼皮,不做声儿,两个丫头都垂下头去,也不敢先说。
沈清梅一拍案几,喝骂道:“你们可是厉害的,咱们府里何曾出现过这样的事儿,这会儿映兰出了事,你们几个姊妹却不开口!”
季海棠朝郑月道:“阿月,此事怪我,我与映兰玩闹,失了准头,你若是真要追究,也是追究到我身上来,此事我一力担着,只是我有话说,我与映兰是姊妹,定然不会有意出手害她,谁若真要怀疑这个,就是在污蔑我与映兰有嫌隙,也是在嚼舌头根子!”
这一唬是要把郑月震住,郑月当着几位主子的面也不敢开口,只能巴巴儿望着老夫人。
何雪芳忍不住了,说了句:“可是咱们听见海棠和映兰吵起来的,像是弄疼了海棠,两人就吵起来了!”
季海棠眼角一垂,就知道何家姊妹要跟她生事儿,可她万万不可认了这事,否则可就落人口实了,旋即转脸就狠狠盯着何雪芳:“我与映兰乃是嫡亲姐妹,岂会因这点子小事就生这险恶之心!”
何雪芳哪里料到季海棠这会子还敢这样张牙舞爪,缩了缩肩膀,嘟囔道:“你确实和她吵了,咱们都听见了,三娘子和四娘子也听见了。”说罢又戳了戳三娘子与四娘子。
三娘子和四娘子死命闭着嘴,不肯开口说话,被沈清梅喝了好几句,才开口说:“只听见吵了两句,什么也不知道了。”
季海棠灵机一动,不如就在此刻做个大度,她忽然伸出手来,露出上面两道红痕,委委屈屈在地上朝老夫人和沈清梅叩头:“我与映兰玩闹,抓伤在所难免,若是有人真要抓住此事不放,海棠无话可说,海棠甘愿领罚,还请阿娘和祖母快快平息此事,折腾来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越说越委屈,偏还要大度忍耐,老夫人他们自是舍不得她,她如此乖巧,他们也有了台阶下。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海棠的发髻:“我们怎么会怀疑你呢,只是有这茬子事在,免不得有些人说闲话,你去你祖父牌位前跪三个时辰吧,倒是委屈你了。”
海棠叩了首应下这个罚,直道“不委屈”。
此事这才平息下,各位娘子回了屋子,季海棠也一刻没磨蹭地去了摆牌位的房间跪下。
这方郑月揉着眼哭着回去,一进摘兰院就抱着季映兰抚慰:“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季映兰摇头道:“不辛苦,海棠她......怎么样了?”
郑月露出一丝笑容,细细抚摸上季映兰苍白的脸颊,很是得意:“你只管放心,她被罚跪三个时辰,等你阿爹回来,我就让她将你的位置拔上去。”
季映兰细长的眼皮轻轻垂着,看着锦被上的细柳花纹,有些不敢确定:“我怕父亲不答应。”
“不会的,他是你父亲,纵然再恨我,可对你终究狠不下心,你别怕,只管照今日这样害怕,奴自有办法。”
“可是...季海棠她....”季映兰巴巴望着郑月。
郑月将季映兰按在被子里:“你就只管歇着,我有法子。”
季映兰将信将疑地躺在被子里,想了半晌,又忽然冒出一句:“阿月,我怕。”
这是真辛酸,郑月轻轻出声哄道:“别怕,别怕,你和季海棠一样,都是嫡女,不会再受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