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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男人信得住,母猪能上树,季海棠被他抱着,连声儿也不敢吭,安生了好一会儿还被他捧着脸亲了一通才放开。
季海棠被他松了,哪里还敢再留,软着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没跑过几步遇上了来找她的清音。
清音看她衣衫不整、青丝缭乱,心下大骇,连忙来替她收拾,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季海棠立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擦了泪珠子,寻思这事儿绝不能让季吴氏知道了,否则闹出来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就说:“你莫问这个,待会儿祖母问起来,你只管说是慧娘那头请了我去,我瞧着她病重,心中难受,才哭了一通。”
清音明眼瞧着她从谢靖的院子那头跑出来的,这会儿听她扯谎,就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谢...那贼子对您做了什么?”
季海棠不可能真把那些羞人的事儿抖搂出来,只摆手嘴硬道:“他没敢对我做什么,你休要管。”
清音听她如此固执,也不敢再在这个火头上问她,只又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将她好好收拾打整一番才引了进藏鲤院。
季吴氏正让人摆饭,看见季海棠脸上通红,也有些疑惑,遂将她抱在怀里关切道:“你怎么了?”
季海棠依旧是扯谎,将事情全推脱在谢锦慧那头。
季吴氏早知道他们几个姊妹关系好,谢锦慧也真真是个破败身体,故而也不疑有他,还安慰季海棠道:“慧娘身子骨不好,你少在她面前哭,徒惹她来难受。”
季海棠一一应下,又命人取了净面盆子来给她净面,季吴氏眼厉害,瞧见她耳畔有点儿淤青痕迹,顿时皱了皱眉,也没多说。
次日清晨谢芸娘来得早,乖乖巧巧地央着季海棠给她梳头,季海棠看着这奶乖的小女娃,想起她父亲昨夜做的混账事,气不打一处来,更没心思给谢芸娘梳头,便让清音给谢芸娘梳头。
谢芸娘就来缠季海棠,朝她怀里窝,奶巴巴说:“海棠阿姐不喜欢芸娘了么?芸娘可喜欢海棠阿姐了。”
季海棠看谢芸娘可怜,也没迁怒谢芸娘,依旧是好声好气哄道:“海棠阿姐喜欢芸娘,芸娘乖乖听话儿,去找清音梳头。”
谢芸娘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顶着头发在季海棠脸庞上蹭了蹭,讨好道:“好,那芸娘找清音。”
几人在屋中收拾了一个时辰左右,翠林轩那头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谢锦慧病重得起不了床,今儿帮不了她,让她不必再跑一趟了。
季海棠自然不肯有求于人就上门,无求于人就冷眼,备了几株新鲜花草领着谢芸娘上翠林轩去瞧谢锦慧。
已是四月天气,谢锦慧床榻前还摆了只火盆烘烤着,孱弱的谢锦慧捂在锦被之中露出巴掌大的脸蛋儿,深陷的眼珠子瞧见季海棠来了,淡淡地扯了一个笑出来。
谢芸娘早不排斥谢锦慧,不知怎么的,看见谢锦慧这可怜模样就开始哭起来,扑在床前喊“八姑姑”,谢锦慧摸着谢芸娘的小脑袋也开始掉泪珠子。
季海棠在一旁看得眼角泪湿,拉着谢沁芳到一旁问道:“大夫怎么说?”
谢沁芳说:“她前儿个还好好的,只在昨日二房那头来讨娟儿去给二郎主做个通房,就给气病了。”
季海棠听得一遭子,这才想起谢芸娘前阵子踹的那个敏娘正是二房那头的小女儿,便多想了一层,问道:“是不是谢敏娘的那位姨娘记恨上了?”
谢沁芳听得辛酸,拿着帕子擦泪:“慧娘自小没娘,也就是娟儿护着她周全,外人倒只觉得不过是个婢女,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但对慧娘而言,这又何尝不是姊妹?人家要拿捏,寻个由头给咱们找不痛快,咱们也没了法子了!”
谢沁芳脾气上来也就那么一会儿,这会儿也想到是被人报复了,是悔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能在一旁跟着低声哭泣。
季海棠伸着脖子去看站在床头的那婢女,忽然记起前些日子这婢女在外同人争药膏子,当时还想着这丫头年纪不大,人倒是挺稳重,这样聪明的人儿拉去给老头子做通房确实是可惜了。
谢锦慧也嗨嗨咳嗽起来,娟儿急忙端了痰盂来给她顺痰,季海棠也上前去帮忙,才一扶到谢锦慧,这骨瘦如柴的谢锦慧就倒在她手臂上嗤嗤哭笑地说:“瞧瞧,正是怕你看笑话,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又让你看了些笑话了。”
季海棠听得心酸,急忙将她扶好坐着,转头吩咐人去请大夫来再瞧瞧。
谢锦慧拉了一把季海棠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时吊着一口气,这一家子也就那么几个人待我好些。”
季海棠听她又是丧气话,连声低喝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担心娟儿!可你认真想想,你要是死了,娟儿才真没了依靠。”
谢锦慧在季海棠怀里一闷,呆坐了一会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咳得季海棠衣襟上血迹斑斑。
谢沁芳吓得急忙轰人去找大夫,谢锦慧抓着季海棠的手臂说:“海棠啊,我知道你有法子,你救娟儿一次,也救我一次。”
季海棠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法子,情急之下也不能毁了她点点火苗子的希望,就说:“好好,依你,依你,不让他们带走娟儿,不让他们带走娟儿。”
这话说罢,张大夫就进门来,婢女们歇下软帐子,张大夫隔着丝帕诊脉,诊了片刻又摇头道:“这病...老朽给吃些药,慢慢调养着。”
季海棠是听过张大夫诊脉的,但凡事什么病,怎么治,他都会耐心说个明白,偏偏今儿谢锦慧这病,他说得囫囵......
张大夫开了张方子,令人去取药,季海棠跟着送张大夫出去,打听道:“慧娘这病?”
张大夫无奈地摆了摆手:“娘子是聪明人,老朽也明人不说暗话,八娘子这体魄是药养出来的,平日里就需好好养息、平心静气,动不得丁点儿气,偏她是个巧心思,难免忧思过度,这次遇上急火攻心,老朽也只能做到此处了,若...看能不能熬过今年冬雪了。”
季海棠听了这话,心头也很是惋惜,又听张大夫道:“这段日子切勿再让她动气。”
季海棠点头道:“这是自然。”说罢,又感激一番,令人将张大夫送出院子,自己折身进了屋中,只见谢锦慧已经昏睡在了床榻上,也就没去再将这个病弱的人唤醒来。
这头才歇了片刻,又听得外面二房的姨娘过来找谢锦慧,谢沁芳就令人合了内门,请了那姨娘在外堂坐着。
二房那姨娘他们都见过,正是前些日子跑到谢老夫人那儿去闹事儿的姨娘。
这姨娘一见谢芸娘就狠狠剜了一眼谢芸娘,吓得谢芸娘朝季海棠怀里钻了钻,谢沁芳犟脾气又上来,开始指桑骂槐骂谢芸娘:“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什么上不得脸的都怕!”
那姨娘脸上一白,冷兮兮一笑:“七娘子这话是说谁呢?!”
谢沁芳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倒是季海棠劝道:“慧娘还在歇着呢,咱们不便吵扰,都说小声些,先请了姨娘去吃茶。”
那姨娘倒以为季海棠怕她,翘了翘眼角道:“这不是吃茶的事儿,我是来找慧娘讨个婢女。”
季海棠也不恼,将手里怕得紧的芸娘塞给了清音拉着,笑眯眯说:“她身子骨不好,正歇着,还请姨娘您稍等,等她醒了再来言说。”转眼就吩咐人去请二少夫人:“你去找二少夫人来,就说姨娘来讨人,八娘子身子骨不好,招待不了姨娘,咱们都做不得主,请她来做这个主。”
她要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抬人来,正叫王姨娘落个趁人病危的口实,王姨娘也不傻,淡了一下脸说:“不过是个婢女,用不着那等麻烦。”
季海棠就笑道:“不过是个婢女,送您也无妨,只是八娘子身边没人,咱们送走带来总得有个交接,这选谁合适,谁能调配这人儿,咱们不当这个家,都不是咱们说了算,若是您真要这会子带人走,咱们也不必去吵醒了八娘子,您带走则是,只是二少夫人来了,少不得手忙脚乱。”
王姨娘听她这话头头是道,掂量着这两房之间的关系,也怕那沈氏找她麻烦,干脆就说:“既然八娘子病了,那咱们明儿个再来,商议好了再带人走,省得说咱们乘人之危。”
季海棠不言语,谢沁芳冷声一笑道:“慢走,不送!”
王姨娘闹了一股子也就这么走了,谢沁芳犹不放心,坐在案前捧茶叹息道:“今儿走了,明儿个还要来。”
季海棠倒是打了帘子看起娟儿来,只见娟儿还如先前一般立在床头守着谢锦慧,她不由得多思,外面这样大的事儿,这娟儿也没跟出来,还安安生生地照顾着病重的谢锦慧......
谢芸娘又来窝在季海棠怀里,奶巴巴问道:“王姨娘是不是还回来,还带狗么?”
小孩子总是忘不了可怖的玩意儿,却不知那只狗早被几个仆人摔死在石板上了。
季海棠安慰道:“不带,不敢带来了!”说着又想起谢芸娘也可怜,就低头问谢芸娘:“海棠姐姐给你再找个婢女陪你好么?”
谢芸娘想了想说:“清音么?我喜欢清音!”
季海棠就笑她:“你怎么贪图我的婢女来了。”
谢芸娘咯咯笑了起来,来捧季海棠的脸说:“我最喜欢海棠和七姑姑,海棠阿姐陪我么?”
季海棠给她指了指屋里的娟儿,凑在谢芸娘耳边问道:“娟儿怎么样?”
谢芸娘嘟嘴道:“那不是八姑姑的婢女么?八姑姑可舍不得她了!”说着,她又十分娇怯地去拉环儿的手说:“我有环儿,那...谁也不用了。”
环儿低着头不说话,季海棠也不好和环儿说什么,只进了屋子同娟儿说话。
娟儿是个稳定性子,纵然两只眼儿也哭得发红,也没叫唤一句委屈,只立在那儿等季海棠发话儿。
季海棠就说:“你们娘子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也撑不了多久了,王姨娘来这儿讨你不就是要气她。”
娟儿说:“奴知道,奴不求多,只求能照顾完娘子最后一程。”
季海棠对她是越发满意,摆手道:“需知慧娘正是舍不得你才气成这样,我前儿个听说谢六叔要给芸娘找个婢女,你去照顾芸娘可好?总归每日里都能来看看,若她真有个不测...你也要活下去不是?”
娟儿听了之后看着床榻上的谢锦慧半晌不说话,谢锦慧也听了一折,张了张嘴说:“你听她的,你听海棠的,六哥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娟儿一时后泪如泉涌,砰一声给跪在季海棠跟前儿磕头道:“谢过娘子,谢过娘子,谢娘子救命!”
季海棠伸手扶起娟儿,转脸对谢沁芳说:“前些日子我听谢六叔要再给芸娘找个婢女,你去找谢六叔来商议这个事儿吧,事成不成也在你们兄妹情谊。”
谢沁芳听了之后立刻使人去传消息等谢靖回来就请过来,季海棠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不想撞见谢靖,就将谢芸娘留在那儿,自己领着清音回了藏鲤院去。
却说到了下午,季海棠去了谢老太太那儿绣佛经,谢老太太正好同沈氏吃八宝粥,正说谢芸娘待会儿来了正好赶着吃粥,却只见季海棠一个人来了,就问道:“芸娘呢,怎么今儿没来?”
季海棠想起谢锦慧屋子里的烂事儿,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儿就说:“慧娘今儿身子不爽,芸娘在那里守她姑姑呢。”
谢老太太也想起谢锦慧,端着碗叹道:“可惜了个聪明女儿......”想着又对沈氏说:“你多去瞧瞧慧娘少不少什么,都给添上。”
沈氏也放下碗笑道:“都看着呢,心肝宝贝儿,一样不少。”
季海棠就说:“今儿去了那儿正遇上王姨娘来讨慧娘身边的婢女去做个通房,慧娘舍不得似的......”
谢老太太也皱了一下眉,端着荷叶汤漱口后将季海棠细细打量几眼,季海棠低下头去,唯恐谢老太太看出些端倪来。
谢老太太偏开眼光又说:“是个婢女罢了,何必这要劳神。”
季海棠心头咯噔一声,她原本以为谢老太太会看在谢慧娘生病的面子上将婢女留着,却不曾想到谢老太太压根儿不在乎那么个婢女。
沈氏在一旁听了,心中几个盘算,就笑起来说:“您怎么忘了,那婢女跟着慧娘十来年,哪里舍得了!”
谢老太太奴了奴嘴,没怎么说话。
季海棠绣了几针佛经,就到门口令清音去翠林轩传消息,娟儿的事情要尽快办妥。
这才到了天擦黑,谢锦慧就请了沈氏去翠竹轩去吃茶,正巧着沈氏在谢老太太太那儿,就携了季海棠又去了翠林轩去玩耍。
才到翠竹轩,就看见谢靖正坐在堂中说笑,沈氏眼珠子一转,近了就笑道:“六郎也在呢!”
谢靖起身朝沈氏揖礼,目光稍微斜了斜季海棠,季海棠想着昨日夜里的事情,总不敢看他,脑袋扭在一边。
谢芸娘倒被人教得乖巧,溜来叫沈氏“婶婶”,还给沈氏捧茶来喝,乐得沈氏把谢芸娘抱在怀里哄道:“我的小幺儿,你这茶是要甜腻婶婶了。”说罢,又道:“咱们去看你八姑姑去。”
这人还没牵起来,就见娟儿打了帘子,迎了裹裘袍的谢锦慧出来,这模样竟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氏急忙上来来扶,亲昵骂道:“你作什么死,我少了你请的那两个礼不成?”
谢锦慧握着沈氏的手就给跪下了,连同娟儿也一起扑在沈氏脚下,倒叫沈氏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连声唤道:“你快些起来!是要折我的寿的!”
谢锦慧说:“好嫂子,咱们家里你管着,这忙你无论如何得帮一帮。”
沈氏只管跺脚拍腿道:“你先起来说话,嫂子这儿先应下成不成!”
这话说罢,谢锦慧才起来,娟儿扶着她进屋子里去坐着,谢芸娘也进去坐着。
谢沁芳在屋里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次,沈氏听罢后也跟着叹气,摸着谢锦慧的脸说:“我的慧娘,你怎么这样的命苦哟!”
谢锦慧流不完的眼泪:“嫂子,你得帮我这个忙。”
沈氏坐在那儿想了片刻,又折身出去跟谢靖在外面说话,谢沁芳撩了帘子拉着季海棠在那儿听着。
谢靖说:“她既然是个忠心的婢女,我也放心。”
沈氏说:“亏得你们说得早一步,若是晚一步,我这个做嫂子也没法子的!”想了想又说:“赶明儿个,芸娘带着这丫头去老夫人那儿一趟,让老夫人看个眼也就没事了,怎么的,你难得看中个人儿,老夫人也不会让人带走。”
她这番话说,不过打趣了谢靖是讨房里人。
谢靖则笑道:“二嫂说笑,明日让芸娘带去就成。”
沈氏嗤嗤一笑,将这俊俏“鳏夫”打量几眼,心头也有几分不屑,但不便说出来,只折身回来笑说:“这事儿就定下来了,若是她来讨人,只管叫她来找我是了!”
谢锦慧听罢后又是连声道谢,好不容易送走了沈氏,谢靖也要回他那院子,季海棠多留了片刻,要错开谢靖,眼见得谢靖走了些时候才肯走。
季海棠领着清音才出了翠林轩就见谢靖牵着芸娘在廊中站着,她欲要折身而返,谢芸娘就喊她:“海棠阿姐,你生气了么?”
季海棠顿住脚步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芸娘来拉季海棠的手,像只小猫猫一般蹭季海棠的手:“爹说你生气了,你生他的气了!”
季海棠没料到谢靖还敢这样和谢芸娘说,脸上腾地一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瞪了谢靖一眼,领着清音就跑了。
谢芸娘呆呆站在廊中,望了望谢靖,十分失望地说:“她不喜欢我了。”
谢靖抬手抱起谢芸娘笑说:“她喜欢你。”
谢芸娘反驳道:“今儿她不给我梳头,她以前会给我梳头....我没惹她生气,你惹她生气了。”
谢靖只是笑罢了。
这日灯火明灭,环儿捧着罩灯纱,看着睡在床榻上的小女娃默默垂泪。
谢芸娘被灯光亮开眼,揉了揉惺忪睡眼来望环儿:“你怎么了?环儿你别哭。”
环儿捧着谢芸娘的脸蛋说:“娘子,环儿不能陪您了。”
“环儿你怎么了?”谢芸娘只觉得环儿今日不同寻常,就瘪着嘴哭起来。
环儿抱着谢芸娘说:“阿郎要给你找新婢女了,环儿不能再伺候您了!”
谢芸娘抽抽搭搭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别怕!”
“你忘了老夫人说,等找了新婢女,就让环儿回老夫人那儿去么?”
谢芸娘年纪尚小,本就不记得这些事儿,看环儿说得认真,心中更舍不得环儿,哗啦啦就哭了出来,环儿就边哭边哄道:“季家娘子想赶走奴,奴不能伺候你了!”
谢芸娘抽着气说:“我去找阿爹,他不会赶你走!”
环儿急忙拉住谢芸娘说:“娘子别去,娘子别去,您想环儿留下么?”
谢芸娘点头瓮声瓮气说:“想。”
“那你听环儿的好不好?”
谢芸娘说“好”。
环儿在谢芸娘耳边一阵低语,谢芸娘点了点头,窝在床上到了半夜才睡下......
未过两日,沈氏就给谢芸娘送了娟儿来,又给谢锦慧挑了个小婢女去侍候着,王姨娘挑着时辰去了翠林轩,讨了一鼻子灰,折身就去了沈氏那儿。
沈氏叫人看了茶,端端坐在榻上吃着小面点儿,吩咐着身旁的婢女道:“给姨娘端去。”旋即朝王姨娘笑道:“都是老夫人赏的,不过是看我辛苦,给的一点子零嘴儿。”
王姨娘听沈氏这般炫耀,心头不屑,面上也不敢拆台,取了块酥饼说:“您是少掌事,赏谁也该先赏您呢。”
沈氏呵呵一笑,那双眼睫翘了翘说:“嗨,都是做些杂事儿,哪里算得上掌事。”
王姨娘懒得和她打太极就开门见山:“也不瞒您,今儿是要来讨娟儿那丫头去您二叔叔那儿去享福呢。”
沈氏故作不知,皱眉问道:“哪个娟儿能让二叔叔看上?”
正逢着谢允德从内间出来,就提声说:“是慧娘身边儿那丫头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慧娘盯得紧,你拿她做什么去!”
沈氏转身就搁下茶盏讽刺道:“你倒记得清楚!你不是要出去么,在女人堆里搅什么!要真是闲得慌了,不如和六郎到吴王府里走走。”
谢允德被沈氏这软软硬硬塞了一通,当下也不敢再说话,提步就出去了。
王姨娘看沈氏这架势,撇了撇嘴,一晌也不说话。
沈氏吃了口茶,又说:“那个娟儿我记起来了,昨儿慧娘让我给守固了,你知道守固房里没什么人......”
王姨娘一瞪眼说:“这怎么能......”
沈氏扯着嘴皮子冷兮兮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二叔叔也不少那么一两个,怎么还和自己的侄儿争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得将着里里外外训一通,您要真想替二叔叔讨要,就找老夫人去,我这么个做杂事儿的能管什么事儿?!”
王姨娘听她是要撇干净,总不能真把这点子破事儿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讨人厌,坐了片刻也就烂着脸色告辞去了。
这才出了屋子,沈氏就朝外面说了句:“什么人做什么事儿,别蹬鼻子上脸!”
王姨娘气得直跺脚,领着婢女呼啦啦朝外面跑。
彩玉进门就笑道:“少夫人和她置气什么,不过是个姨娘。”
沈氏说:“我不说她几句,她真要浪翻了天去,这不过是叫她知道咱们大房不是没人,哪由得她来这里乱叫唤!”旋即又吩咐道:“你去慧娘那儿给个话,就说让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
彩玉领了命出去,到了翠林轩正见到几位娘子在围着绣架说笑,便将此事传了来,几位娘子都松了一口气,彩玉正说要告退,季海棠留着心眼儿,让谢沁芳去拿支彩扇子出来给彩玉。
谢沁芳一瞬醒悟过来,抚着额头说:“我这个高兴昏了头的,差点子忘了给咱们报好信儿的彩玉姐姐道谢了。”
这头说着,谢沁芳就进屋取了一折彩扇出来奉给彩玉,彩玉自然推辞不收,谢锦慧就拉着彩玉说:“你这是看不得我这个病痨鬼的物件儿不成?!”
既是这般,彩玉只好笑眯眯收下来,免不得多看季海棠一眼,又朝几人道过谢才走。
这日季海棠和几位娘子在屏风后面绣佛经,又遇上谢靖来拜见,谢老太太给看了些茶水,说起来:“你倒是个好心,把慧娘身边人儿给弄到芸娘身边儿去。”
谢靖只是有意无意朝屏风里看去,却也不说话,季海棠也不知道谢靖到底是在看什么,就大着胆子从虚实缝儿里细细看他。
许是今日阳光正好,从轩窗里打过来的光辉落在他发髻上,一直蔓延到额头再沿着直挺的鼻梁落在细薄的唇上,将他一个刀削轮廓镶了一层柔意,倒颇有几分令人神魂颠倒的姿色。
他是好看的,像一把窄背钢刀,俏得紧!
季海棠盯着那细细薄薄的唇看了片刻,眼光一抬,似乎对上了那双锐利的眼睛,她觉得是错觉,谢靖是不能看见她的,转了转眼珠子朝他吐了一下舌头。
谢靖转过脸去笑,谢老太太只当作没看见地说:“环儿呢?”
谢靖面上淡了下来,只说:“凭祖母您安排。”
“那就让她回来成了。”
谢老太太话才说罢,谢芸娘就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扑在谢老太太脚下说:“太奶奶,您把环儿留给芸娘好么?”
环儿也跟着出来,跪在谢老太太面前一言不发。
谢老太太去看谢靖,谢靖只盯着环儿看了片刻,又盯着屏风里看了看,却不说话。
谢芸娘就去拉谢靖,哭哭求道:“阿爹,您留下环儿,留下环儿。”
谢靖抱着谢芸娘坐在身旁说道:“环儿大了,环儿不能再跟着你了。”
谢芸娘哇哇哭起来说:“不,我就要环儿,就要环儿,是不是你娶她,她就能跟着我了,那你娶她好不好?!”
这话惊得人真是魂不附体,季海棠一针差点儿又戳了自己,顶着脑袋朝外面细细看着,只见谢靖面上像是阴晴不定......
谢靖冷着声说:“胡闹!”
谢芸娘没受过谢靖的重话,听了过后哭得更厉害,谢老太太就叫贴身婢女去抱谢芸娘,嘴里喝谢靖:“你吼她做什么,都是你惹下的债!”
谢老太太一骂,谢靖就不还口,只等着挨骂,谢老太太拿着帕子给谢芸娘擦了脸,一面说道:“那就先留着得了!芸娘身边儿也没几个贴心人”
谢靖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倒是谢芸娘止住了哭声,抓着谢老太太的衣袖问道:“那阿爹会娶环儿么?”
谢老太太瞪了谢靖一眼,又来哄谢芸娘道:“小娃娃怎么管这些了,太奶奶将环儿留在你身边就成了!”
谢芸娘“嗯”了一声,靠在谢老太太怀里撒娇。
环儿也在谢老太太脚下磕头谢恩。
季海棠在里面听了一晌,心中说不出滋味来,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了又觉得自己好笑,她有什么脚可拿来砸的,她又没去绊谢靖一腿子!
谢芸娘在谢老太太榻上撒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谢老太太命人把谢芸娘抱进去睡着,谢靖守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也告辞了。
谢靖一走,谢老太太就对环儿说道:“留你在他手畔,你可有什么不满?”
环儿磕头说:“奴无怨言。”
谢老太太轻“哼”一声,目光冷冷淡淡,有那么一丝丝青烟似的怜惜:“痴儿,痴蠢,你若能磨了他的鹰喙,也到不了今日这般为难的境地。”
环儿不语,仰头看着谢老太太,只见到谢老太太神色安详平和,仿佛谢老太太刚刚没有怜惜训斥过她一般。
未过多时,谢芸娘醒了过来,季海棠就带着谢芸娘请辞,只谢老太太盯着季海棠看过几眼,又拉着季海棠说:“让你见笑了吧。”
季海棠是挺想笑得,可她敢么?连忙摆手说:“老夫人才折杀了海棠哩。”
谢老太太连连叹气说:“这样的可人儿哟,这样的可人儿,老太婆怎么舍得折杀了,老太婆想留你在身边儿,落个圆满,只怕你也不愿意!”
季海棠不知谢老太太怎么说到这个了,只能干巴巴跟着笑,等到谢老太太说过这几句,才等来机会被放了离开。
她领着谢芸娘一路走,一路想,着实没想通谢老太太那几句话,到末了也只是郁郁地将这几句话吞了下去.
谢芸娘拉着她的手,忽然就松开来,去握环儿的手,像护宝贝似的望着季海棠:“海棠阿姐,谁也不能抢走环儿的,我爹会娶她的!”
季海棠心头莫名一酸,这孩子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谢靖纳不纳环儿,干她什么事,怎么说得像是她在使坏似的!
季海棠转脸就吩咐人送谢芸娘回去,自己领着清音朝藏鲤院走。
谢芸娘望着季海棠的背影,也有些闷气,对环儿呢喃道:“我不是要惹她生气的!”
环儿蹲下身来抱谢芸娘,低着声儿说:“她不喜欢你的,喜欢你的人不会生你的气。”
谢芸娘有些瘪嘴,辩驳道:“可她...她不让人带走你,她就是好海棠阿姐。”
环儿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她怎么就不会带走你了。”
环儿摸着谢芸娘的脑袋说:“娘子听环儿的话就好了。”
既然季海棠不给她活路,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忍气吞声?她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们逼出来的,她这么些年的付出在他们眼里算是个什么呢?既然什么都不算,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没过两日,谢芸娘就在季海棠那里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下吐下泄,季海棠来看过几次,谢芸娘似乎忽然怕了她似的不敢要她接近。
季海棠好不容易得了空子要来保她,谢芸娘就朝谢靖怀里缩,哭兮兮地说:“你要带环儿走,你不高兴了,你给我拿芋头糕吃,我不能吃芋头糕,是你拿给我吃的。”
季海棠脸色难堪对谢靖道:“我...我不知道她不能吃芋头糕,我真的不知道她不能吃芋头糕。”
她辩解之后又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儿了,还用得着来讨好她不成?这话扯过来扯过去,不过都是芋头糕,季海棠大致也猜出了些猫腻儿,扯着嘴角冷冷笑道:“这确实是我没顾到了。”
环儿在一旁说:“这也怪奴,季家娘子哪里懂照顾孩子了,是环儿没顾周到。”
谢芸娘拉环儿的手说:“不,你好,你不给我吃芋头糕。”
谢沁芳对谢芸娘真是恨得不行,捧着谢芸娘的脸说:“你倒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你海棠阿姐会害你么?”
谢芸娘嘟囔了一下,看着季海棠伸了伸手要去拉,又想起环儿,转脸看着环儿说:“环儿对我最好了。”
小孩子除了说季海棠给她吃错了吃食,就是夸婢女好,季海棠也很无奈,或是更多的是冷心,说了句:“那我改日再来看芸娘。”说罢,转身朝外面走了。
谢靖将谢芸娘放在谢沁芳怀里跟着她走了出来。
二人走了几步,立在廊下,季海棠也不抬头看她,只说道:“海棠没顾及上,让芸娘吃苦了。”
她养了那样久的小包子,这刻说跟她翻脸就翻脸.......口口声声指责她的不好,她除了刚刚辩解那一瞬,竟然再也辛酸不起来了。
环儿的法子很好,不需让谢芸看不上她,只需让她觉得谢芸无可救药就行了!他们便谁也不想再搭理谁。
谢靖细细打量起她的神色来,看不见她有什么笑容,反而笑了一声说:“你和她赌气做什么?”
季海棠摇头说:“没赌气,这没什么可赌气的,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谢六叔又不是孩子,知道谁对谁错,谁对谁错又怎么样,这事情本就没什么公道!”
她似乎很简单地将问题摆了出来,似乎又是告诉谢靖,她不生气,她不在乎,因为他也没办法,他也是个没办法的人!
谢靖一瞬被她噎住了,胸中忽的腾了一团火起来,倒不是因为芸娘吃坏了东西,而是她竟然说这样可恨的话来!
季海棠偏了偏脑袋,那颗殷红的小痣儿正巧落在谢靖的眼中,美得惊心动魄......
谢靖忽然又笑了起来,伸手来抚她眉角的小痣儿,季海棠未料到这青天白日地他还敢对她动手,朝一旁偏了一偏,谢靖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捏得生疼。
“你做什么?!”季海棠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