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卿揉了揉额角,低低‘嗯’了一声。
他梦到那日被刺杀的事,在梦里他一直逃一直逃,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能顺着有光的方向去,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杳杳。
杳杳手脚并用的爬到罗汉床上,发现他眼角湿漉漉的,便学着娘亲安抚她做噩梦时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裴元卿的头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裴元卿额头跳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小孩子吓到的时候都要这么安慰的。”杳杳小手继续摩挲着他的头发,说话时带着一股松子甜香,“你不知道吗”
裴元卿神色微暗,轻轻摇了摇头。
“我娘……早就不在了,从来就没有人跟我说过。”
父皇以前虽然疼他,但朝事繁忙,平时都是宫女、嬷嬷们在照顾他,她们只会按部就班的服侍他,从来不会有这样逾矩的举动。
杳杳没吭声,假装自己没注意听,有的人好像露馅了。
裴元卿回过神来,连忙道:“这些都是我猜测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不知道我娘是不是还活着,我猜的做不得准。”
杳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手指继续把玩着他的头发,看起来懵懵懂懂的。
装,你继续装。
裴元卿见她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头发上,应该没听清他说什么,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抽出来,下床洗漱。
杳杳撇了撇嘴,把松子糖咬的咯吱咯吱响。
某人还是做噩梦刚醒过来的时候可爱!
裴元卿净过脸后,站在水盆前用汗巾擦脸,听到杳杳发出像小松鼠吃东西一样的咯吱声,忍不住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杳杳咬松子糖的动作一僵,想到自己还指望着裴元卿好好背诗,连忙把咬糖的动作慢了下来,乖顺的坐到榻边。
她可是能屈能伸苏小杳!
“哥哥,外公说过,早上读书记得牢。”
裴元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嗯,他还说过,我不读书有的小孩就没有糖吃。”
杳杳掐腰哼了一声。
她好像被拿捏了!
裴元卿唇边弧度微扬,转过身去,故意朝她甩了甩手上的水。
水珠落下来,像晶莹的雨珠,杳杳跳起来往旁边躲,咯咯笑个不停。
清甜的笑声在屋子里荡开,扫平了睡梦中所有的阴霾。
裴元卿唇角的笑意不自觉扩大,玩闹够了,才去桌边把昨夜看到一半的书捡了起来。
为了小家伙能有糖吃,他就勉强看看吧。
杳杳在旁边探出一个小脑袋,“哥哥,你看书的时候特别好看!比我哥还好看!”
苏景毓从窗前路过,闻言额头青筋一跳,屈指敲了敲窗户。
杳杳看着窗上倒映的人影,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大声道:“当然,我哥哥最可贵的是人品,他从来不靠脸来取胜!”
苏景毓满意的抬脚离去。
裴元卿眼角下弯,忍不住捏了捏杳杳的鼻尖,“鬼灵精!”
杳杳揉了揉鼻尖。
她端水容易么!
幸好她是能屈能伸苏小杳!
·
三天后,是约定好的期限。
杳杳放心不下,早早起床跟着去了沈府。
坐在马车里,杳杳缠着裴元卿让他背书,裴元卿不为所动,半阖着眼睛,无论她怎么撒娇都不肯再看一眼。
这几日杳杳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裴元卿身后,时刻监督他,可裴元卿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究竟会不会背。
杳杳急得团团转,拉着裴元卿的手臂使劲晃了晃,“哥哥,你究竟会不会背呀”
苏景毓抿唇,不满看了裴元卿一眼。
妹妹都没有这样跟他撒过娇!
裴元卿睁开眼睛,在杳杳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猜。”
杳杳捂住额头,觉得这个人真的好讨厌!
三人一路来到沈府,苏景毓去正堂看书,裴元卿和杳杳来了沈懿的书房门前。
裴元卿抬脚便想走进去,杳杳连忙抓住他的手,“元卿哥哥,你紧不紧张渴不渴用不用再看一遍书一旦忘了怎么办”
裴元卿捏了下她泛凉的指尖,“我看你比较紧张。”
杳杳咽了咽口水,她是真的很紧张啊!
那可是事关饴糖、松子糖、麦芽糖……那么多糖!
裴元卿勾了下唇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学着沈昔月的语气道:“摸摸杳杳头,万事不用愁!”
杳杳一把抓住裴元卿的手。
裴元卿挑了下眉,“不让我摸头那等会儿……”
杳杳把脑袋凑到他掌心底下,仰着头朝他笑,“我是想让你多摸几下,说不定真的有用。”
裴元卿看着她像小月牙一样弯起来的眼眸,倏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嗯,一定有用。”
书房大门紧闭,杳杳焦急的等在门外。
她在原地走了两圈,努力侧着耳朵想听屋子里在说什么,可惜今天的风有些大,她努力了半天还是只能听到呼呼风声,无奈在台阶上坐下。
屋子里气氛严肃。
沈懿坐在桌案后,拿着书随机抽查。
裴元卿站在他面前,几乎全都对答如流,中途虽然故意停滞了几次,但沈懿能看出来他是故意为之,他似乎不想让自己显得那般聪明。
即使沈懿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当发现他能在三天内将整本书背下来,还是忍不住错愕。
裴元卿对他惊讶的样子早就习以为常,微微垂下眼眸。
这种事从他三岁起就时有发生,那个时候父皇总是很惊喜,会抱着他引以为豪的朗声大笑,会当着朝臣的面说他是上天赐予他的福星,可那又如何呢该抛弃他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他。
说不定父皇还会想,为什么其他皇子不是神童,只有他是说不定这也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是父皇怀疑他不是亲生子的证据之一。
所以,裴元卿现在对这种才能只觉得厌恶。
沈懿沉思许久,郑重问道:“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他能看得出来,裴元卿比一般的小孩思想成熟,也许是历经了变故,他身上的防备感很强。
不过沈懿倒是没有怀疑裴元卿失忆的事,毕竟他觉得写字是一种习惯,只要多多练习就能形成一种本能,哪怕脑袋不记得了,身体也会记得。
裴元卿抿紧唇角,很久才道:“我不会参加科举。”
沈懿微微露出笑容,“谁说读书就一定要参加科举读书是为了明理、知事,不一定就要走科举这条路。”
裴元卿双眉紧皱,眼中浮现起几分茫然,“可我不知道长大后能做什么……”
他既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入朝为官,甚至不能去京城,前路渺茫,从踏出宫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