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诚恳道:“李叔,你们救了太子,理应论功行赏,但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效忠于朝廷,也不愿意向太子和当今皇上俯首称臣,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们讨了这个赏赐。”
“你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李忠神色莫测的追问。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提及过这件事,就像刻意避开一样,裴元卿从来都没问过他们为什么要躲在山里。
苏灿瑶不自觉微微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从小就有些怕李忠,现在也不曾改,李忠和颜悦色的时候还好,他一旦面色严肃起来,她就忍不住紧张。
裴元卿直视着李忠的眼睛,坦诚不公地开口:“初时,我以为你们是土匪,可你们纪律性极强,警惕性也很高,且山上这些人无论年纪大小都很听你的话,这种纪律性和服从性更像是军队出来的,你们躲在这个深山里,与其说是不敢出去,不如说是不愿出去,他们言辞间也偶尔会流露出对大昭的不满,所以我猜……”
李忠眸色深黑,牢牢盯着他,“你猜什么”
苏灿瑶坐在一旁,紧张的搓了下手指。
她其实也有些好奇李忠他们的身份,她跟他们接触的不多,不像裴元卿那样经常到山上来,所以明知道有蹊跷,也琢磨不透他们为什么住在这里。
裴元卿不躲不避的看着李忠的眼睛,沉声道:“我猜……您是前朝将领,其他人应该都是你的旧部属下。”
李忠眸色暗下,死死盯着他看。
苏灿瑶往裴元卿身边挪了挪,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对视片刻,李忠见裴元卿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倏地笑了一声,懒散的靠回躺椅上,周身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他指了指裴元卿,笑道:“你小子……既然都猜到我们的身份了,竟然还敢只身过来,胆子是真不小。”
苏灿瑶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李忠看了一眼她泛白的面庞,揶揄道:“你这小丫头倒还跟小时候一般胆小。”
苏灿瑶:“……”心口好像中了一箭。
裴元卿望着李忠,认真道:“我相信您不会伤害我们。”
李忠默了默,把那些名籍文牒扔到桌子上,“你既然知道我们不想出去,那就该知道这些东西于我们而言是无用的东西。”
“你们不想出去,却不代表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代不想出去。”裴元卿看向远处那些嬉戏的孩子,清冷的嗓音透着股严肃,“这个天下已经是大昭的了,你们总不能让这些孩子就这样一直与世隔绝的住在山上,难道以后他们不读书不考功名不学本事谋生他们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
“他们能考功名前朝将士的子女难道还能入朝为官么。”李忠嗓音含着几分讥讽。
裴元卿声音肯定,“只要他们效忠于大昭,那么就能。”
李忠神色有片刻的怔愣,沉思良久,抬头凝视着裴元卿,意有所指道:“办理名籍文牒可不是小事,你帮我们讨要,太子就给你了我们这些前朝的臣子隐匿于此,太子竟然都不追究他就如此信任你”
苏灿瑶心道何止于此,裴元卿昨天才跟太子提的,今日一早这些名籍文牒就已经办理妥当送到他手里了。
裴元卿微微避开李忠的目光,轻‘嗯’了一声。
李忠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然笑了一声,似叹非叹道:“我跟你这小子还挺有缘。”
裴元卿转过头看他,“……什么”
“想起一段往事罢了。”李忠徒自笑了笑,坦然回道:“你没猜错,我是前朝守将,真名邱广平。”
“邱将军”裴元卿诧异抬眸。
他曾经在县衙里的县志上看到过邱广平的名字,是前朝有名的将领,只是新朝建立后他就隐匿了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苏灿瑶心底油然升起一股钦佩之情,前朝名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铁骨铮铮的将军呢。
“李叔,您刚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苏灿瑶按捺不住激动,小心翼翼的插嘴。
她主要是好奇,不想错过听故事的机会。
李叔是前朝的将领,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有过很多丰富多彩的经历!
李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望着远处山间飞过的鸿雁,徐徐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灿瑶期待的望向他。
“当时我是负责守城的将军,战火纷飞,敌军火力凶猛,我带着部下坚持守了城池七日,没等到援军,却等来前朝皇帝的一道圣旨,命我丢下百姓,带着将领们撤退。”
苏灿瑶脸上兴致勃勃的神色淡去,眉心渐渐拧了起来,忽然意识到,李叔身为前朝将领,面对山河破碎,心中恐怕十分凄苦。
“我接到圣旨,不忍丢下城中百姓,艰难抉择后,我决议抗旨不遵,带着将领们继续守城。”
“可惜城中余粮将尽,兵力不足,我们只坚持了五日,城门还是破了,敌军没有大肆屠城,反而极有耐心的安抚了慌乱的百姓,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前朝气数已尽。”
“我当时心灰意冷,既不想投降,也不愿再追随旧朝,就独自离开了那里。”
李忠顿了顿,望向裴元卿道:“我在路上救了个被追杀的女子。”
裴元卿神色一动,震惊地抬头望向他,眼中不自觉浮起一抹紧张。
李忠笑了下,“那女子姓裴,说她要去上京,我当时左右无事,正不知该去往何处,见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索性沿路护送她入京。”
“当时世道太乱,一路都是打打杀杀,裴夫人还怀有身孕,因此我们走的极慢,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抵达京城。”
裴元卿心头震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疑惑、追问,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
其实他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因为他相信以母后的品性,如果他不是皇子,母后要么会说出来,要么会想办法把他送出宫,不可能欺骗父皇,更不可能混淆皇嗣,这才是他怨恨父皇的根本原因,他恨他不信任母后。
可他作为被怀疑的对象,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他无法说自己肯定就是父皇的儿子。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答案,却觉得都已经不重要了。
父皇相信与否,于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一直以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这就足够了。
他已经在这里有了新的生活,一点都不想去向谁证明自己是谁的儿子。
苏灿瑶听到这里,也听出来李忠口中的女子是皇后裴雪英。
原来当年护送裴雪英进京的那个人是李忠!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有了答案。
难怪裴雪英回宫后只字不听有人护送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