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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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昨天东三条殿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去管了。”第二日一早的时候，麻仓叶王居然回家了，他看着正要出门的古河轩，有些疲惫地说道。

“是的，那个……师傅大人，你没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麻仓叶王会忽然这样吩咐自己，古河轩更在意的是如今麻仓叶王的状态。

想到之前他一直在羽茂忠具大人那边，今天忽然回来该不会……

“啊，是这样的……”麻仓叶王有点悲伤地点点头，“师傅大人前日离去了，昨日守了一日灵，今日……”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声音之中带着的疲惫与悲伤已经将他现在的心情很完整地表达了出来。

“师傅大人。”古河轩非常担忧他的情况，抬手丢出一张符咒，符纸在半空中变成一只灵鸟扑闪着翅膀飞向阴阳寮替他请假，他本人则赶紧扶住麻仓叶王，果然不出他所料，麻仓叶王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

将麻仓叶王送进房间，看着他躺下之后，古河轩才松了口气，转身吩咐式神去熬粥，他坐在麻仓叶王房间的屏风后面，拿起书卷之后，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无奈地挠挠头，放下书册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当初失去父母的时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去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叠白纸来裁开，然后安静地折了许多千纸鹤放在桌上，既是为了悼念已逝的师祖，也是为了悼念自己曾经的父母。

麻仓叶王醒来的时候，便看到日头已经西斜，洒进屋里的阳光都变得有些昏黄，屏风的另一侧，自己的徒弟还在认真地阅读书册。他有点欣慰地笑笑，坐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屏风那边的徒弟赶紧朝这边跑过来，抬手指示外面的式神将燉煮多时的白粥送上来，“师傅大人，您醒了。”

“嗯，看来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也有在好好修行呢，做的不错。”麻仓叶王先是夸奖了一下自己徒弟的勤奋，然后便叹了口气，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师傅，请先用饭吧。”知道自己老师现在的心情应该很糟糕，古河轩将餐盘端过来递给他。

“谢谢。”麻仓叶王点了点头，接过碗盏之后，在弟子有点小忧心的眼神里拿起勺子，将熬煮了许久的白粥送入嘴里之后，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啊，是的，他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

吃过晚饭之后，麻仓叶王的状态好了不少，他示意一直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古河轩不用那么紧绷，这才慢慢地说道：“师傅大人过世前，将我定为麻仓家的新任家主，等到师傅的三七过后，我就带你去出云接手麻仓家的事情。”

“是的。”先前还在阴阳寮打杂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这个事情，现在看来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古河轩点头，麻仓家既然已经带着人投入了羽茂忠具的门下，那么他们的下一任家主由羽茂忠具来指定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

麻仓家的势力远在出云，那一带对于身处京都的人来说向来非常神秘，那边神道昌隆，是全国上下唯一一个将十月称为神有月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十月被称为神无月）。

出云的家族很少有前来京都的，但是随着京都方面神道力量越来越强大，因此逐渐有家族前来京都拜入这里的大阴阳师门下，麻仓家就是其中之一。

麻仓叶王若是成功入主麻仓家，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桩有利的事情，尤其是麻仓家被许诺，一旦麻仓叶王成为家主，他们就可以入驻占卜所，直接为达官贵人进行占卜。

抬头看着天空，麻仓叶王的神情十分的悠远，给人一种像是随时可以飞远而去的感觉。

“师傅？”古河轩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不，没什么，只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对生死有了新的看法，我记得以前安倍晴明有试着研发过一个奇妙的法术，也许我可以将那个法术完整起来。”麻仓叶王扭过头来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什么法术？”古河轩有点担心地帮他披上衣服。

“泰山府君祭。”麻仓叶王用带着一种奇妙韵律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古河轩现在还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咒术，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个法术为什么用泰山来命名，就将之放到了一边。

麻仓叶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今日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的。”古河轩行礼之后，才小心地走了出去。

麻仓叶王披着外衣，坐在床铺上，他抬起手来，清风将一旁的拉门打开，昏黄的日光逐渐下沉，天色将晚，逢魔之刻来临。一旁的式神将之前古河轩留在书桌上的千纸鹤拿了过来，昏黄的日光之下，几十只颜色不一的纸鹤在半空中飞舞，让他忍不住露出了个微笑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带着不详气息的邪风吹了进来，险些将这些飞舞的纸鹤吹飞出去。

麻仓叶王有些不满地摇摇头，两指合并轻轻一点，纸门便悄无声息地关上，竹帘被放了下来，房间里像是与外界变成了两个世界一样。

“都城，要起风了啊。”他的声音隔着纸门，不等人听清楚，便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古河轩有些高兴地发现自己的这位老师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在那位师祖阁下的葬礼上发生了什么，但是……

现在的麻仓叶王看起来气色还不错，那就最好不过了。

古河轩赶紧上前行礼，就听到麻仓叶王说道：“对了，最近京都可能会不太平，你去将阴阳师的考核领了吧。”

“是的。”古河轩连忙点头，心里多少有点不解，这个不太平说的是什么？

“从中原大陆那边，有一群丧家之犬逃了过来。”麻仓叶王打开手里的扇子，“两个月前，高野山的和尚们就从海的那一边获得了消息，并且将这些事情立刻就告知了大内，不过……”

“嘛，说到底只是一些丧家之犬而已。”麻仓叶王完全没有将那些家伙放在眼里，“不但被同为妖怪的敌手击败，还被唐国的法师像是驱赶害虫一样追杀了一阵，这才好不容易从那边逃出来，为了渡过海峡甚至还花费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虽然是丧家之犬，不过到底也是一群妖力强大的妖怪，所以最近在罗生门那边，你要注意一些。我怀疑这次的考核多半也会被安排在那边。”

“好的。”古河轩老老实实地点头，罗生门是京都的鬼门，在那边即使是平时也经常会有妖魔鬼怪出现。

麻仓叶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没问题的。”

“是！”古河轩认真地点头，唐国来的妖怪啊，要跟它们交手，让他觉得有些兴奋起来。

麻仓叶王忽然又道：“如果在东三条殿那边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不要靠近过去。”

“是的。”古河轩想了想东三条殿，是藤原道长的家啊，那边向来是安倍家的自留地，外人不会随意插手，而且藤原道长也不会相信其他的阴阳师。

“这次的事情，晴明殿下多少有为了考验他的继承人是否合格的想法在里面，我们不要掺和。”麻仓叶王淡淡地说道，“只不过他是否清楚那些妖怪的底细就不知道了，希望到时候不要发生什么让他吃惊的事情才好。”

“……？”古河轩有点不太明白麻仓叶王的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意思跑去阴阳寮。

麻仓叶王看着快步离去的弟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可是想到前两日发生的事情，他又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羽茂流的那些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是大阴阳师羽茂忠具的孩子我就必须要忍让他们了么？十年前的事情，现在看来是真的没有人记得了啊。嘛，不过这样也好。”

现年不过20岁的麻仓叶王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还被叫做麻叶童子时发生的事情，那天自己真正的师傅羽茂忠具趁着安倍晴明和贺茂保宪都不在京都的时候，做下了绝对不可能被宽恕的事情。那一天的麻叶童子其实已经变成了恶鬼，但是在另一个只会浅显的占卜之术的老者的帮助下，重新变成了人。

所以他把那个人变成了羽茂忠具，也让自己再度以人的身份能够迈步向前。

如今的羽茂忠具也已经死了，当世可以让他超越的阴阳师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样所期望的，超越人类，去看看那之后的世界了。

泰山府君祭，他一定可以完成的。

啊，不过还是要照顾好那个笨蛋弟子的。麻仓叶王带着迷之微笑回到自己的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