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醒来的时候,就被困在这一方暗室里,四周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木头建的墙壁,她则陷在暗室里唯一一把木椅之中,四肢被手铐牢牢地锁在凳子上。
暗室面积不大,十平米左右,她头上有一盏灯,只小小一个灯泡,是钨丝灯,此时并没有亮,室内很暗,有点潮气,四面墙壁,唯有一面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长方形的,嵌着铁条,她只能透过那里,得到一些光线。
谷梵打量着这个暗室的一切,这里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
是了。
像个牢笼。
不见天日的牢笼。
又像警察关押罪犯的审讯室。
她突然间有点明白岩燕将她这样关在这里的原因。
是在报复警察吧。
亦或是在报复当年潜入他们内部做卧底的身为警察的她的母亲。
让身为谷馨夏女儿的她,尝一尝被关押在监狱里的身为囚犯的滋味。
谷梵脸色白的像鬼,嘴唇也干得出现了死皮,但她此刻却平静得好似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这样的暗室,这样的对待,并不能激起她心底一丝一毫的阴暗。
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曾经是把真正的罪犯,关进这样牢笼的大英雄。
岩燕此刻的做法,只会让她觉得可笑。
她垂下了头,不发一言,悄无声息地等待着。
唯有她的眼底,噙出滢滢热泪。
她抿死了唇,在心底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爱人。
言立……言立……言立……
不要死……
请你……我请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昏暗的的空间里,有了声音。
木头建的暗室外,传来一阵缓慢低沉带着点空洞感的脚步声。
咚……咚……咚……
缓慢而沉稳,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这是恶魔登场的前景乐。
谷梵吞咽了下干渴的喉咙,缓慢地朝门出偏过头。
她的眼睛,黑沉得像夜色里的墨玉珠子。
原来人有了信仰,真的就可以无所畏惧。
言立……我的爱……我的信仰……
你一定要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无所惧怕。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没有推门进来,而是伸手,撤去了木门上的一块方板。
她可以看到门后面,他一双带笑的眼睛。
像一个胜利者,他在透过那一块巴掌大的视野,欣赏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他很愉悦。
“,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迷人。”
他又一次以孔雀姑娘来称呼她了。
谷梵有时候会怀疑,他究竟分不分的清她是谁?
她,还是她的母亲。
谷梵不动,黑沉的眸子静静地没有什么光泽地望着他。
岩燕含着笑意的眼睛静静地欣赏了这个样子的她一会儿。
然后,他似乎满足了的,打开了门。
谷梵又一次,得以看到他的样子。
他今天,和前两次见到时都不一样。
没有带眼镜,露出清黑的眼睛,身上一套黑色西装,脚底踩着的一双皮鞋被擦得锃亮,身高很高,人偏瘦。
他的身上,真的没有了当初在勐哈寨老族长家里看到的照片上的岩燕的影子。
完完全全的,像另一个人。
整容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
蓦然地,谷梵心中生出一份哀泣来。
她收回了视线,重新低下了头。
岩燕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她此刻的态度,他完全没有打开灯的意思,就那么一点一点地走到她跟前,冰凉的手抚过她惨白的脸颊,向下,然后,捏住了她的下巴。
谷梵被迫与他对视。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他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很愉悦。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唇边勾起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这么沉得住气,不想打听一下你那小伙伴的死活吗?”
谷梵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和他对视的眼神有些变了。
露出一丝沉痛,一抹酸胀的惊忧。
岩燕很满意地笑了,他松开她的下巴,很大度地放开了她。
声音清亮的地说:“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们。”
他们?
谷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脑子一懵。
更大的惊忧从心底深处如海浪般冒出来。
岩燕却步履轻快地绕到她身后,哼着愉悦的调子,将她的椅子一推,就这样推着她走出了这间昏暗潮湿的暗室。
每走出一步,谷梵眼中的热意就重一分。
她有些激动,她有些害怕……
我的言立……
你可还好?
……
岩燕推着她,走出了那间暗室,光线倏然明亮起来,谷梵下意识地眯了眼,避开了头。
身后传来岩燕极为愉悦的笑声,“呵……”
他停住了步伐,弯腰从后靠近她的耳边,用低沉邪魅的声音在她耳边很轻声地说:“重见光明的感觉怎么样?”
谷梵向他靠近的反方向避了避头。
他喷在她耳边的气息,冷得让她心底发颤。
他却一点都不恼,反而很享受地笑出声,带着点讽意,“呵……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狼狈?”
谷梵抿紧了唇,不理会他的任何一句话。
“呵呵……”
他愉悦地笑起来,直起腰重新推着她向前走,步履轻快。
“走吧,带你去看你的小伙伴,知道你着急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谷梵已经适应了目前的光线,她打量着四周,发现她和他正处在一个很大的厅里,不,应该说是仓库。
四面墙壁仍是木制的板,长长方方的形状,一个窗口都没有,强烈的光线来自于头上大瓦度的节能灯,很多个,照得整个空间非常的明亮。
之所以猜它是个仓库,是因为四周放了很多个方方正正的纸壳箱,密封好,散乱地堆在墙边,谷梵隐约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岩燕推着她,从中间这条干净的地板路上过,每走一步,都发出空空的响声。
于是谷梵知道,这层板下面是空的,但看了两处的构造,她还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现在是被困在哪里。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关着的那扇门。
她知道,她的言立,就在那里了。
心口好痛,他中了枪,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吱呀——”一声,岩燕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有些老旧的木门,谷梵听到他的声音,“走吧,我美丽的小姐,你马上就能见到你最心爱的那个男人了。”
只两步,岩燕轻轻松松地将谷梵推进那个屋子。
谷梵的眼泪,在看到屋子里那样的情形时,瞬间如雨般滑落下来。
屋子里,强烈的光线下,一身是血的言立,双臂向两侧展开,被长长的绳子捆绑吊在棚顶,身体完全没有倚靠,双脚脚尖堪堪碰到地面,整个人昏迷在那里。
谷梵一瞬间痛彻心扉,呜咽一声,差点哭出声来。
岩燕没有停下来,他平缓地推着她,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把她推到中间,行走中,他的嗓子里,赞叹似地发出一声,“噢,你哭了,真是惹人怜爱。”
谷梵盯着言立,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然后,她看到,在言立的另一边,有一个女人,同样被绑着双手,吊在棚顶。
女人身上,有鞭打的痕迹,一条一条的血痕,皮开肉绽,她的头上、脸上,满是血迹。
但她并没有陷入昏迷。
在岩燕推着她进来后,女人睁开眼,看向她,眼神虚弱却依然冷静淡漠。
谷梵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短暂地懵了一瞬,随即,巨大的悲哀将她淹没。
她就是骆青阳那晚,递给刑霆奕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霆奕的大学同学,那一届的警校之花。
警方打入蛟蛇身边的卧底。
岩燕抓了她。
她暴露了。
谷梵心里一慌,她想起半夜2点傅红南的那个电话。
傅红南说,岩燕有批货要交接给蛟蛇,时间、地点,清晰,准确,谯之芳交代的,和他们的线人传递出的消息不谋而合……
谷梵看向被吊在一边,浑身是血的女人,眼里热泪滚滚。
她是因为传递了那一条消息,才暴露的身份吗?
她想起了,她那同为卧底的妈妈……
谷梵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没救了……
没救了……
卧底,活不了……
她是卧底的女儿,活不了……
岩燕的弟弟奚山,他的死,言立揽在了身上,也活不了了……
可是言立,我多么想,多么想能再和你牵手,一起去看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风景。
……
岩燕绕到她面前,两指架起她的下巴,带笑的眼睛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谷梵已经不再哭了,她的脸上唯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她也不去看他。
岩燕笑了,气息喷在她脸上,“你竟然一点都不奇怪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吊在那儿,看样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又靠近她一分,低沉沉笑着,“你的母亲比她厉害多了,那个年纪混到我身边做卧底,竟不露分毫。我猜,她做卧底时的样子,你一定没见过,非常地迷人。”
谷梵因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抬起眼,有些惊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念头产生在她的脑海里。
难道他……当初爱上了身为卧底的她的母亲?
而岩燕,却只是凝着她的脸,玩味地笑一笑,松开了她。
他转身走向另一边,那边,挂满了鞭子、匕首之类的刑具。
谷梵再也忍不住,沙哑地开口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当然是指言立。
岩燕一点意外都没有,手指从墙上挂着的许多把奇形怪状的刀身上划过,最后停在一把尖刀上,把它取下来,笑着转向她。
漫不经心地说:“哦,他不是中枪了吗?我怕子弹不取出来他活不过今晚,所以在推你过来之前,用这把刀,帮他取了子弹,但我这里没有麻药,”他摊了摊手,十分无奈地说,“我手下一重,他就昏了过去。”
谷梵眼泪又要出来了,她双颊的肌肉都在抖动。
“噢……”岩燕走过来,摸上她的脸,“小宝贝,你怎么又要哭了呢?”
谷梵死要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他。
岩燕呵呵地笑,一边用大拇指去擦她脸上的泪,一边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看着他昏迷的样子对不对?这很容易,我帮你叫醒他。”
他拿着那把尖刀,走向吊在那里的言立。
谷梵眼睛渐渐睁大了,惊惧不定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声音,“不,不……你不能那样,你不能那样……”
她嘶叫着喊出声,“岩燕,你不能那样呜……”
岩燕却不理她,拿着刀,对着言立的胸口,好一番比划,在谷梵泣不成声的时候,他作势狠狠一刀下去,却在谷梵哭叫挣扎声中,呵呵笑起来。
他没有扎下去,而是狠狠地在他肩头的位置划了一刀。
言立“唔”的一声,仰头向天,在剧痛中醒了过来。
言立眩晕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听到岩燕很温柔的声音,“好了好了,哭这么伤心做什么,瞧,这不醒了。”
言立睁开眼,就看到四肢被拷在椅子里,哭得泪流满面,不成人样的谷梵。
他心中一痛,抑制不住地“唔”出了声。
谷梵哭着叫他,“呜……言立……言立……”
言立缓了缓,声音低低地,很暗哑,“不要哭了……阿梵……”心会痛。
谷梵就咬着唇,呜着声音不断点头,眼泪却还是哗哗的流。
言立,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因为她……
楚熙被吊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嘲讽地笑了一记。她被吊在这里的时间比言立还长,此时口很干,被鞭打的身体有几分弱,声音便干干弱弱的,“真是个……疯子。”
正在欣赏着眼前这一切的岩燕,眉梢一挑,不悦地看向她。
在触及她满身血淋淋的鞭伤时,他又愉悦起来。
他转身缓慢地走向她,嘴里说着,“噢,看样子是我忽略你了,你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了,是吗?”
谷梵泪眼朦胧地望向楚熙。
虽然她们彼此并不相识,但她并不想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女人,重蹈她母亲的路。
那太残忍了。
太残忍了。
“岩燕……”她冷静地叫出他的名字,纵使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忍着泪,哀伤地说,“你不过是要报复当年我母亲的背叛,那你抓了我,不是已经足够了吗?放了他们,杀人比盗猎走私罪重多了。”
岩燕的背影顿住了,谷梵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他却嗤嗤笑着转过了头,嘲笑她,“小宝贝,你是忘了吗?五年前,我就已经杀过人了,你亲爱的妈妈,可是我亲手杀死的。”
谷梵脸色一白,颤抖着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熙有些诧异地看着谷梵。
岩燕就笑了,拿着手里的刀拍上楚熙的脸,“哦,忘了给你介绍了。”他侧身转向谷梵,伸手介绍着说:“她的母亲,曾经像你一样,也是位警方卧底,就潜伏在我身边,差一点点就把我送进监狱了,说实话,比起她,你真还差些。”他啧啧了两声,“可惜你没机会再长进了。”
冰冷的刀身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让我看看,这次让你怎么痛上一痛才好。”
楚熙却没有跟着他的话走,而是干哑着嗓子,冷冷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