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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我带队出发,回到达斯图欧。半年前我走的时候,穿着一件破袍子,骑着一匹瘸腿的老旅行马。现在我荣归故里,骑着一匹活泼的草原马,穿戴着库吉特盔、库吉特甲,一幅库吉特骑射手的样子。当村里人问我现在是不是资深骑射手,我微笑着说“不是”。
我感到那一天的阳光特别明媚,天高云淡,风里裹挟着泥土的气息和青草的芳香,吹动得青草如同草的海洋。近处村里的妇女正在劳作,奶茶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远处毡房内升起袅袅炊烟丝丝缕缕,寄托着牧人美好的祈求,升到腾格里那里去了。山坡上汉子们正赶着畜群归来,孩子们骑着马带着狗冲向他们的阿爸。村里的老者坐在毡房前,制作着套马杆,见到这支归来的队伍,便放下手中的活,呷一口奶茶,稍微眯眯眼,滤去过强的眼光,好看清这些威武雄壮的好小伙子。我下马,步行走到老村长的门前,老村长正在剥狼皮,看到我回来,微笑的看着我。
我笑道:“您老老当益壮啊,还能打狼?”
“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能打狼?只有喂狼的份喽!”老村长笑道,“这头狼是我家的狗咬死的,所以算我的。”
我坐下来,告诉他我手下现在有20多人,告诉他我这半年的经历,告诉他我已经受封,不过,我把所有的惊险都烂在肚子里,没有跟他提及一个字。
“这么说,你是铁穆耳王爷的孙子!”他惊愕的说道。
这些天和贵族们打交道,阅读了汗国许多的史书典籍,我已经得知很多祖父的事迹。现在,我正听着老村长絮絮叨叨的重新讲述。
我当年听你父亲说他家世显赫,我还以为是哄骗我呢,未曾想到是真的。”老村长陷入回忆中,“说起来咱们跟他老人家有缘,这里以前是他的封地。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村里闹狼灾,村里人请求他的帮助。当时啊,他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带着一彪人马,深入草原去杀狼。当时他用马刀砍死了狼群的白狼王。我向腾格里起誓,那狼像一头小牛那么大,我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杀死它的。
“王爷从小就随军出征,他十六岁时,老汗王驾崩,先王杰拉克可汗继位,让老王爷自己带兵。老王爷真是用兵如神,听老人说,他带兵出征,征服了平原上的库吉特人。当时老王爷才二十岁就带着300人击败了拉那部和哈尔玛部的2000人的联军。你不知道,村里有位老人当时参加了这场战役。当敌军列阵完毕,整个地平线都是他们的人。忽然就起了风,沙尘就跟大狼群似的铺天盖地冲了过来。老王爷趁机带兵突击,打垮了联军主力。如果没有那一仗,杰拉克可汗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统库吉特。
“后来等到我年龄大了,也参了军,我所在的部队是老王爷的亲卫军。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老王爷总能知道敌军的情报,用总能在适当的地方歼灭敌军。让我想想啊,老王爷曾经在哈尔玛城前打败了萨兰德的拜巴克酋长,曾经建立了萨吉彻堡,并打败了从北方来犯的维吉亚人。那一仗打得那叫惊心动魄,维吉亚人的血都把雪地染红了。”
我曾经在史书上读到过这一战,史称萨吉彻堡保卫战,书上记载“王率汗国各路军领军1000,战于萨吉彻堡之北,敌军号称八千。是役歼敌2000,俘获1300。自此二十载敌寇不敢南窥”。
老村长回忆完,走进屋中许久,颤颤巍巍地捧出一件绸缎包裹的事物。然后他一手拿着那事物,另一只手不停地擦拭他刚刚用来剥狼皮的案子,直到他认为擦拭干净为止。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不知所措。
他将那件事物慢慢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绸缎的包裹。老村长年轻时走南闯北,没准收藏着什么珍宝。
老村长终于打开了包裹,我看见一柄长刀静静地躺在那里,刀鞘上有祖父的旗帜——一头飞行在天的狼。
老村长眼眶有些湿润,说道:“当年杰拉克可汗一统库吉特之后,与当时还叫卡拉德帝国的斯瓦迪亚开战。那时候哈劳斯伯爵,哦,就是现在的哈劳斯国王率领了几个骑士团的精锐迎战,此战汗国大败,指挥战役的可汗溃逃,老王爷留下掩护可汗撤退。这是老王爷一生之中唯一的败仗,可怜的王爷啊,受了重伤,我把他从战场上背了回来。回到拉那之后,他就把佩刀给了我。唉,腾格里不保佑库吉特啊!王爷的伤病偏偏恶化了,就这么回到腾格里那里去了。他老人家要是还活着,大概七十多岁吧。唉,他走后,军队直接归杰拉克可汗指挥,然后好多人都离开了军队。腾格里不过带走了王爷,还带走了他的军队。”说罢,已是老泪纵横。
我刚要安慰老村长,他却说道:“快看看这把刀吧,带上它,砍死哈劳斯,给你祖父报仇。”
我将刀拿起,拔刀出鞘。
这把刀在阳光放出冷冷寒光,乌黑的刀身,诡异的双血槽似乎在述说着它的战绩,让人丝毫感受不到这暮春的温暖。这的确是一件珍宝。
我征集了一些士兵,告别老村长,告别了达斯图欧,去响应元帅那颜阿速干的号召,带兵西征斯瓦迪亚。说实在的,我对斯瓦迪亚和哈劳斯国王毫无仇恨,甚至还在斯瓦迪亚有几个朋友,此番出征,不过是尽对汗国的义务。
我在靠近德赫瑞姆的亚力卜找到元帅,元帅正在抢劫村庄,我看到士兵们让男人跪在地上,从后面斩首;有的士兵抱住有姿色的女子,蜂拥进屋里;有的士兵在放火烧屋子,有的士兵在寻找着值钱的东西;士兵们把孩子们集中到一辆车前,把比车轮高的杀掉。
我的耳里充斥着尖叫声、乞求声、咒骂声、被凌辱女子的喊叫声、鸡犬乱叫声、火焰燃烧声、士兵们残暴的笑声和欢呼声。我被眼前耳中的一切震住了,只有雷萨里特在我身边不停地摇头。
我对元帅说:“把那些孩子放了吧,他们还小。”
“不,他们即将成为战士,不能留着他们。”那颜阿速干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小伙子,你还需要历练。你如果不愿意目睹这一切,那我就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侦察一下德赫瑞姆、爱米林和雷恩迪堡。”
“遵命,我的元帅。”
我对刚才的场景久久不能释怀,我知道,有时候不抢劫村庄士兵就有可能失去给养。之后我也遇过类似问题,在内心的挣扎之后,我常常选择让士兵吃饱。卡拉迪亚的人们借着我的名字,给我的军队起了个绰号,叫“狼军”。但我的士兵都很喜欢这个绰号,还编了一首军歌,歌词是这样的:
我们是一群卡拉迪亚的狼,漂泊在黄沙漫天的战场。
我们是一群征战四方的狼,我们到那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乡。
我们不喜欢挨饿,也不喜欢流浪。
要不饿死,要不就把敌人吃掉。
无论你装备了重弩还是长枪,
只要与我们作对,
你就是我们嘴下的羊。
据说,这首歌是乌力吉编的。
我完成了那颜阿速干布置的任务之后,却得知哈劳斯国王誓师要与那颜阿速干决战,元帅命令了我即刻回军,参加会战。
当我在艾勒代葛附近远远望见那颜阿速干正在指挥士兵前进,想要与斯瓦迪亚王国的集团军正面对决,我大喊道:“这太愚蠢了!怎么能这么打仗呢?”但我和元帅相隔数里,他不可能听到。
于是我点了点人马,加我在内总共35人。我定了定神,下令加入战局我在山坡上看得清楚,原来那颜阿速干让那颜阿骨尔正面佯攻,却命令自己的儿子那颜提力达带兵从右侧迂回包抄。
但是当那颜提力达刚刚迂回一半,一位骑士率领一队斯瓦迪亚重骑兵冲击提力达的骑兵队,第一轮冲击后,斯瓦迪亚的弩手和神射手们就将弩矢倾泻在库吉特军的人群中。我在山上看到很可怕的一幕:那位骑士命令射手们站成三排,最前一排射击,中间一排瞄准,最后一排上弩弦,第一排射击结束,退到最后上弩弦,由正在瞄准的那一排射击,依次轮流,这样斯瓦迪亚军拥有了持续的火力,在射手们的前面,是严阵以待,准备列队攻击的斯瓦迪亚步兵和斯瓦迪亚军士。
我后来得知,这位骑士是斯瓦迪亚王国战功赫赫的名将克雷斯波伯爵,斯瓦迪亚人称之为“战神”。
此时,斯瓦迪亚军队统帅下令与那颜阿骨尔的军队正面作战,由小旅鼠子爵这些斯瓦迪亚小领主们率领的军队蜂拥而上,斯瓦迪亚元帅特瑞典伯爵率领的骑士团及重骑兵部队殿后。最前面是刚刚武装起来的斯瓦迪亚新兵和民兵,后面则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特瑞典伯爵的想法一定是用密集的新兵拖慢库吉特骑兵的速度,然后让精兵上。我一直以为这是特瑞典自己想出来的战术,后来才知道这是哈劳斯国王的部署。
那颜阿速干此时下令让最后一个在战场上还没安排人物的领主那颜顿都石去救援自己的儿子提力达,我万分的失望。
我只见到克雷斯波伯爵的军队射出如蝗飞矢,库吉特的勇士们纷纷倒地,鲜血漂橹;正面战场上,斯瓦迪亚新兵已经被库吉特骑兵踏在马蹄下,而此时的前排的骑兵们不是被长矛刺下马,就是被格斗锄击穿了头盔和皮甲。我远远看见有一员大将已经下马,抡动大刀,虎虎生风,他周围五步变成了无人区,估计是那颜阿骨尔。
我带着我的人向着战场靠近。我知道我如果向他们一样冲过去,会有两种下场:第一,淹没在弩矢里;第二,淹没在斯瓦迪亚骑士盔甲和佩剑的寒光里。
这是,我看到东方远处的坡顶的大树下有几个骑士,正在观战。
我忙喊道:“停下!看东边那个山坡!”
乌力吉视力最好,看了几秒,说道:“山上有几个骑士,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怀里抱着个孩子?我一头雾水。
雷萨里特听得此言,忙喊道:“快,快!冲过去干掉那个抱孩子的骑士,他一定是哈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