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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西撒领着剩下的部队马不停蹄地冲向敌人的本阵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忽地冲前方传来。
琴声如细浪击崖,散散碎碎,飘飘荡荡,在这血肉满地、厮杀呐喊的战场上,竟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就如那一抹幽幽的花香,穿过漫空的尘屑,让你心肺一沁。
谁人在抚琴?
再往前,琴声忽又转作高昂,铮铮然如铁骨傲肠,荡尽凡尘,只为血洒疆场,保家卫国。
不消片刻,琴声又转,这一转已是哀怨低婉,如怨如诉,似为生者哀,为死者泣,绕音不断,时颤时续。
一行人尽皆生疑,直到冲至本阵帐前,才看到偌大的一个本阵,只有百来人的护卫部队,一袭灰衣在正中低头抚琴。
人至,琴止。
“你终于来了。”希尔缓缓地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西撒:“首次见面,幸会!”
西撒同样凝视着他,淡淡地答道:“啊,幸会。”
良久良久,两人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各自身后的部众也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微风不停吹过,却吹不散两者之间浓厚的杀气。
希尔先动了,他扭过头去,眼睛的焦点扫过身后的卡拉德和索尔顿,以及被称为“风骑兵”的诺德侦查骑兵部队,然后再次定在西撒身上:“斯瓦迪亚之剑,我已经赢了!”
西撒竟会心地一笑:“是的,但是我也没输。”
语毕,两人竟放声一阵大笑,好似双方心迹已了然于胸,只剩下不明所以的众人一面的茫然。
“那就做个了结吧!”西撒豪迈地大笑着一马当先。
“如你所愿!”希尔一抹琴弦,铮然一声如裂帛,身后的部队如潮而起!剑是诺德人较少使用的武器之一,而萨哥斯的塞恩家族则是诺德王国中少之又少的剑术大家。每位传人从小就要接受严苛的训练,哪怕是克里斯也是如此。
“克里斯!不对!不是这样的!”索尔顿大声责骂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说了多少次,出剑要干净利落,静止万端!你这样子和乱挥一气有什么分别?”
“是。。。。父亲大人。”稚嫩的孩童在父亲的责备下颤颤抖抖地爬了起来,再次晃晃悠悠地举起手中的沉重木剑:“我这就再演练一遍”。
孩童手中的木剑按照家族中流传的剑法一招一式地演练着,砍、削、切、挑、刺,每招都像模像样,颇有几分父亲的风骨。
对于年仅八岁的他来说,最难的莫过于剑法中的刺招。因为那练习的木剑对于他来说,太过沉重了,他那稚嫩的手腕还不足于稳定地将剑刺出。
克里斯却丝毫没有放弃,他咬着牙,把全身的力气尽可能地集中在手腕。
才不过勉强刺出三次,汗就已经湿透了他那薄薄的练习衣,但他依然坚持着,他不想让父亲再一次失望。
哪怕再苦再累,只要得到父亲的认同,就行了吧。
又是一剑刺出,但是明显因为手腕的力度已经衰竭,剑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呼——
索尔顿手中的木剑立刻一挥而至,狠狠地把克里斯手中的木剑震得脱手飞出。
“你这也叫刺?”索尔顿的青筋爆出:“你难道没吃饭么?才刚刺出那么两下子就开始抖?这样的刺击,你上到战场上就只有被杀的份。”
“父亲大人,我。。。。。。这木剑太重了。”克里斯辩解着。
“那么快就开始学会狡辩了!?剑太重那就应该多锻炼自己!现在开始就地三百个俯卧撑!”
“是。。。。。。父亲大人。”克里斯缓缓地蹲下,开始做起俯卧撑。
“哎,同是一母同胞,怎么资质就差的那么远呢?”索尔顿在一边遗憾的叹气:“杰斯卡他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用真剑和军校的学生一较长短了。这难道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区别么?”
“哼。”克里斯发了疯似地连续做了还几个快速地俯卧撑,只是为了让父亲看清楚自己可不是一个庸才,顺便发泄一下对自己哥哥的小小怨恨。
那个大自己十二岁,无比优秀的哥哥。那个八岁就敢走上诺德军校比武场,十二岁提前毕业于军校,年仅二十岁就已经成为诺德将军的哥哥。
“大人!大人!前方的军队有信使来报!”家中的仆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什么事?那么慌张。”索尔顿面有怒色,但是细思之下又转怒为喜:“难道是杰斯卡的军队已经突破了斯瓦迪亚人的防线,拿下苏诺了?”
仆人的气刚喘顺,却支支吾吾:“不是的,是。。。。。是。。。。少爷他。。。”
“快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索尔顿也急了,大声问道。
“那信使说。。。。。。说。。。。。大少爷他,已经以身殉国了!”
轰——
仿佛一道雷电在克里斯的脑海里炸响,两个耳朵充满了嗡嗡的声音。
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声,听不见父亲那些怪叫和嘶吼,听不见母亲的惨叫的悲鸣,也看不到其他家人那惊慌的表情。
他一直不停地做着俯卧撑,一直不停。
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只要他一直这样做下去,哥哥就会回来,那个属于他们全家的英雄,就能带着满身的勋章,骑着高头大马,荣归故里。
三百个、四百个、一千个?
到底做了多少个,克里斯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最后脱力昏倒后脑袋磕上地板那砰的一声。满眼的金星竟然有点像那晚上空中的点点萤火。
“哥,父亲老说我笨。”克里斯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兄长。
杰斯卡看着空中飞舞的流萤,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笑着说:“那你的确是笨啊,学了那么久都没有什么进步。”
“哥,那怎么办啊?”克里斯忧心忡忡地问道,他很怕父亲,尤其是父亲严苛地责骂他的时候:“我是不是不太适合练剑啊?最近我在自学飞刀呢,感觉要比咱们家的剑法好学多了。”
克里斯说着就从衣袖中掏出一柄小小的飞刀,映着那一泓如霜的月华向那庭院中一闪一闪的萤火脱手而出。
杰斯卡的瞳孔猛地一收缩!他的反应何其之快,刀一出手,他已立刻探身而起,剑指一伸一夹,将飞刀硬生生地夹住。
克里斯不解:“哥,为什么要截住它,你觉得我不会射中么?”
杰斯卡用飞刀的刀柄敲了敲他的头:“正是我看出你那一刀一定会中,所以才要截下来,记住啦,力量再强大,也不要轻易去破坏生命的美好啊。”
克里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杰斯卡继续问道:“不过刚才那一手的确玩得漂亮,父亲知道么?”
克里斯点点头失望地说:“知道,不过他说那只是旁门左道。作为塞恩家的男人,剑术才是正道。然后又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杰斯卡听了居然一阵哈哈大笑:“没事,他就是这样的了,像老古董一样。”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塞恩家的剑术有我这个天才传承就够啦!你呀,就好好地去学你喜欢的东西吧。哈哈!”
“嗯。”克里斯高兴地点点头:“哥,明天你就要上战场了么?”
“是啊,明天就要去了。这次是要收复已经沦陷在斯瓦迪亚手中的土地。”
“打仗不是要死很多人么?又是你说的,力量再强大,也不要轻易破坏生命的美好。生命都没了,美好怎么会存在呢?”
杰斯卡笑了,那笑容中竟带着丝丝苦涩:“有的时候,为了更多的人能过上美好的日子,某些人主动是要为之牺牲的。当你以后踏上战场,你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哥哥你会牺牲么?”克里斯突然担忧起来。
“傻瓜!我怎么会牺牲掉呢?”杰斯卡大力地敲了下克里斯的脑袋:“我可是天才哎。说不定以后诺德的元帅都要我来当!如无意外的话我一周都不用就可以回来啦!”
杰斯卡的确是回来了,但是却是作为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被运回家中。他本应带着所有的光环,在往后的日子里建功立业,成为诺德人崇拜的对象和传说中的主角。
但是他的生命轨迹却在二十岁这一年戛然而止了,在一次突击战中,中了斯瓦迪亚人的埋伏。
根据同行军官的叙述,杰斯卡本来可以带领自己的部队先行撤退,但是为了大部队的顺利脱险,他亲率本部作为断后部队奋死抵抗,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为了更多的人能过上美好的日子,某些人主动是要为之牺牲的。”
杰斯卡的话语似乎还残留在年幼的克里斯耳畔。
但是摆在克里斯眼前的,就只有一具没有笑容、没有温度、全身中满弩箭的残骸。
“混蛋!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么?”克里斯居然用手去扯那些深入骨头的弩箭。
“起来啊!你起来啊!”
“呲”地一声,一根弩箭被克里斯拔了出来,带着一点腐臭的体液溅到他的脸上,但他却全然不觉似地继续一根一根地将弩箭往外拔。
“起来啊!你不是天才吗?”
“快起来啊!你不是要把塞恩家的剑术传承下去么?”
“别装死了啊!你不是说过你还要当元帅的么!”
“起来。。。。快。。。起来啊。。。。哥”不知过了多久,克里斯终于无力地倒下了,额头顶着冰冷的地面,双眼失神地望着杰斯卡的尸体,很久很久。
直到他的目光扫过杰斯卡的右手,那只无数次敲击他脑袋的右手,居然还紧紧地握着那柄铭有塞恩家徽的佩剑,剑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残缺不堪。
杰斯卡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仍在浴血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