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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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也没想到，此刻自己面对着的，竟然只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更是令自己被误解成了一个私闯民宅的坏人。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落辉来不及再多解释什么，只是尽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并侧耳闻听起了门外的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猛烈的砸门声响起，显然是刘波已经发现落辉的行踪。

“落辉！你个**！快给老子爬出来……”

刺耳的叫骂声响起，还夹杂着硬物击打房门的碰撞声。

而面对这种状况，房内的那名少女显然已是呆不住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所措起来，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拿着电话，面色紧张，似乎是想要报警！

落辉忙向她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并用力地摇着脑袋，双手高举，想用肢体语言来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当然，他有没有恶意是一回事，别人认为他有没有恶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喂？派出所吗？这里是明月路兰庭小区4栋五楼9号房，我遇到坏人了，他现在就在我家里，警察叔叔快来救我啊！”

以极快的速度报完警后，少女重新警惕地看向已是一脸苦笑的落辉。

“我真的没有恶意啊……”

门外很快没了动静，因为不知道刘波他们是不是还在门口埋伏着的，所以，落辉目前也还不敢出去。

那么，现在这里就是他唯一的避难所了，他又怎么能让房主认为他是个坏人呢？

“你可以让我……稍微解释一下么？”落辉苦笑着问道。

少女想了想，微微点头。

落辉松了口气，然后便把自己刚刚的经历，连带着自己的身世也一并说了出来。

当然，有关亡灵之书及卡拉迪亚的事情他是半字未提的。

可是，听了落辉的长篇大论，那名少女脸上的警惕之色却依旧未减，反而说道，“说了这么多，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事先就编好故事来骗我的呢？”

“……”落辉将手放在额头上，做了一个表示自己非常无奈的动作，道，“小姐，你警惕性这么强，刚刚又怎么会开门放我进来呢？”

“我先前没有意识到啊。”少女脱口而出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这个人怪怪的。”

这下落辉没话再说了，只是苦笑着想道，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去异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言行方面总要受点影响啊，怎么可能不怪。

叹了口气后，感觉到体力正渐渐恢复的落辉试探着走向客厅，见少女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后，便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迅速坐了下来。

于是，双方开始对峙。

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落辉这才发现，这套房子的装潢十分典雅，如果排除他这个瑕疵存在的话，本身的环境绝对是非常优美的。

想来，这名少女的家境也是非常不错的。

“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吗？”话从口出后，落辉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非常无脑的问题。

然后，少女脸上更盛的警惕之色替她回答了落辉。

“呃……当我没说。”落辉摆了摆手，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见落辉语不从心，少女终于忍不住了，起身道，“警察就要来了，你快走吧，省得待会麻烦。”

落辉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从桌上拿起了一个作业本。

“方、沐、霖……”落辉喃喃道，“这名字真是不错呢。”

少女却是赶忙一把抢过落辉手中的作业本，嗔怒道，“给我，谁叫你看我作业本的？”

落辉心中顿时明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上，“那么，尊贵的小姐，请问，我是否能有幸知晓您的芳名呢？”

“不可以！你这个样子真是无礼！”方沐霖怒道。

“怎么会呢？沐霖小姐，骑士是不会对任何人非礼的，更何况是对您这样尊贵、美丽的小姐。”落辉似笑非笑着，继续道。

“你……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怪不得会混得那么惨！”方沐霖咬牙切齿着说道。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冷哼一声，她接着说道。

“……”听到少女如此地评判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落辉，脸色也是瞬间大变，眼神黯淡了，也无话再侃，脸上的伤悲之色禁不住地流露出来。

那可是演技再高的人也装不出来的神色啊。

她说我可怜？还可恨？

落辉的眼神又变得凝固了，他真的可怜吗？

说是可怜，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同情过他呢？

说是可恨，在这个世界上，他又曾主动招惹过谁呢？

他有错吗？还是说，他活在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浓浓的伤悲愁意散发开来，落辉只觉得眼中有些朦胧，仿佛在下一秒自己就要情绪失控了。

低下头，落辉双拳紧握，极力控制住自己就快要崩溃的情绪。

可他的心志毕竟还不坚定啊！

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落辉不敢抬头，他再懦弱，也是有自尊心的，当然不想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他真的掩饰得住吗？

方沐霖很快便发现了落辉的不对劲。

她也不笨啊！经过刚才与他的一系列交流，她心里自然也已经有了定计。她很清楚，一个走投无路、伤痕累累的少年，是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之所以对他假以辞色，那也是一个女孩子对陌生人正常的警惕心作祟啊。

现在落辉终于向她流露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意，她又怎能坐视不管呢。

想到这儿，方沐霖刚要说点什么，落辉却突然对她摆了摆手，右手一挥，一个金属质地的东西便被他放在了桌上。那是一块郁金香样式的金色胸针，装饰华丽，看上去很有一番贵族派头，做工也是十分的精良。若是再搭配上一身挺拔的礼服的话，一定会非常好看。

“这个……送给你，就当是你帮助我的报酬吧。”

低沉的声音响起，落辉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才阻止了泪水的不断流下。

但他心里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自己，是该回去那个世界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哪怕他心底再不情愿，也还是得去面对，去面对那些自己命中注定必定会面对的东西。

“我不要。”方沐霖看了看桌上的胸针，却是回口拒绝道。

她当然能看出，此时的落辉心底绝对是十分脆弱的，如果在这种时候还去伤害他，那就显得自己很不道德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她本身也是一个十分倔强的人啊。内心的倔强，让她拒绝就这样接受一个陌生人的东西。

“要不要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要了，你若真不想要……就扔了吧。”

拭干泪水后，落辉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虽然还是阴沉着的，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方沐霖想象中的情绪崩溃。

同时，这也让她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原先的警惕之色，已经完全被讶异之色代替。

“我得走了，再见。”抬起头，舔了舔自己已经开始干裂的嘴唇，双眸平视前方，落辉的神色竟渐渐变得异常的坚毅了。

是的，就是坚毅——坚定、毅然。

讶异之色，更甚。

他……真的只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么？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方沐霖竟从落辉身上看到了这样一些远超于同龄人的东西——沉稳、坚韧。

想想吧，哪怕是曾经经历过那样的，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生活，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也依旧没有被命运所击溃，依旧这样顽强地生活着。

是啊，如果他先前所述的都是真的，方沐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拥有着那样的不堪生活的少年，还能在刚刚跟自己开着玩笑。

而也就在此时此刻，那张并不英俊，但却显得十分坚毅的脸庞，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等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方沐霖就是这样下意识地叫住了落辉。

“还有什么事吗？”回过头来，落辉也有些诧异方沐霖会在这个时候叫住自己。

“呃……外面那些人……你就不怕他们还会来找你算账么？”随便搪塞了个理由后，方沐霖竟发现自己的小脸蛋有些微微泛红。

哎呀……自己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找我算账？”落辉又是愣了愣，但片刻后，他也是立马就明白了方沐霖的意思。

人家这分明是还不想要自己走啊。

这也是落辉第一次觉得，就以自己这身份地位，竟也能让别人挽留他。

当下，他立刻就表现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淡淡道，“找就找吧，人这一生，该面对的，迟早都得面对。”

“可是……”看着他，方沐霖俏脸又是一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都说了，没什么好可是的。”落辉也回过头看了看方沐霖，然后却又突然神色幽幽地道，“不过……说起来，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呢。”

“诶，你家里有什么吃的没有啊？我今天这一天可都还没有吃过饭呐。”

话锋突转，听到他说的话，方沐霖不由得一愣，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道，“有、有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弄。”

说完她马上站起身，低头跑进了厨房。

释然地一笑，落辉也重新坐上了沙发。

说起来，自己运气还真是很好啊。

虽然才被刘波那帮人追着，亡命奔逃了半天，但终究是躲过了一劫，还能在这免费蹭顿饭吃。

唉……不知道，回到那个世界后，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压力地生活下去呢？

以前，因为家世的原因，他整天既要担心被周围的人欺负，又要担心被学校里的老师责骂，生活，总是提心吊胆着的。

那个时候，他就经常想啊，人要是能够毫无痛苦地死去就好了。

死了，就解脱了一切，不用再遭受任何痛苦，任何的压力。

可问题就在于，他又无法毫无痛苦地死去。

也正因如此，他想死却又怕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哭泣，直哭到认为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再哭下去时，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而自从上了中学后，这种感觉便变本加厉了，变得近乎让他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

甚至经常有欺凌他的人对他说，“生活就像一场强歼，如果你无法逃避，那就去享受好了。”

可是，他又不是受虐狂，怎么还反而会去享受呢？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亡灵之书，他恐怕早就已经自杀了吧。

那个月色凄凉的夜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很快，方沐霖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那个……家里好像没有现成的食物了，我还是帮你叫外卖吧。”她有些歉意地对落辉说道。

“没事没事，不用太讲究，有吃的就行了。”落辉道。

方沐霖点点头，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呃……请等等。”落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嗯？”

我好像记得，你先前报了警来着……”落辉有些尴尬道，“待会儿……警察不会真的赶过来吧？”

“呃……这个啊，其实……我刚才也就只是做了个样子，没有真的去打。”

“哦……”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落辉独自在一旁看着天花板发呆，方沐霖叫了外卖后，则独自在一旁做起了作业。

气氛很微妙，也很沉寂。

直到外卖被送来，开始被落辉一阵狼吞虎咽时，方沐霖才又提起了话题。

“那个……你们上午考试也是文综么？”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落辉道。

“嗯？考试？什么考试？”落辉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已经渐渐淡忘了有关上学的事情，现在仔细一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翘课了半天了。

而且，似乎……今天是6月12日，那也就是说，今天，是中考的第一天啊！

中考……呵呵……

落辉苦笑了片刻，然后便带着淡淡的忧伤语气答道，“我已经没有上学了。”

“没有上学了？”方沐霖一愣，顿时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问道，“那现在的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呢？不会真的是像你刚才那样，天天找人打架吧？”

“这个……”听到此话，落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沉声道，“我说了，不是我想找他们打架，是他们自己经常跑过来欺负我的。”

“哦。”方沐霖也迅速意识到了落辉的异样，点点头，并再次转移了话题，又问道，“那现在的你……还想上学么？”

“如果你还想，我可以……”

“不……不用了，上学什么的，离我已经很遥远了。”落辉却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断言道。

“啊？这是为什么？在我们这个年纪，不去上学读书，还能干什么呢？”或许是感受到落辉的自暴自弃，方沐霖明显有些不理解，此刻的话语中更是带有了一些“怒其不争”的感觉。

“只有读了书，有了学历，以后的路才会越走越宽啊，不然，一个没有学历的人生，日后怎样才能找到出路呢？”她又劝道。

但这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上学……读书……”落辉冷笑一声，便反问道，“难道人这一生，就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吗？”

“就算必须要读书，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能安下心来读书呢？”

“我的家人，是那么的冷漠，毫无一点对我的关切心；我的同学，是那么的暴戾，毫无一点对我的同情心；我周围的环境，也是那么的残酷，从不给我留下任何的出路。你仔细想一想吧，作为这样一个私生子，这样一个已经被世界抛弃了的私生子，我的人生，是仅仅只靠认真读书就会有出路的吗？”

低下头，长叹一口气，落辉又沉声道，“随便你怎么劝吧，反正，对我来说——上学、读书，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现在的我，只想轻松地活着，但不是毫无理由地活着，而是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要么，让梦想成真，要么，就死在追逐梦想的路上！甩开过去的一切包袱，轻装上阵，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你明白了吗？”抬头看着方沐霖，落辉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片星空、一片大海，深邃得无边无际，直看得她一阵心神恍惚，也仿佛真的让她看到了他未来那遥远无尽的漫漫征途。

原本打算再好好劝导他一番的念头，也在这顷刻间，烟消云散。

心中剩下的，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期待感。她期待，下一次再见到眼前这名其貌不扬的少年时，他身上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现在就如此地成熟了，十年之后，他又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眼神对视，持续了良久，终究是由方沐霖率先败下了阵来，羞涩地低下了头。但在此时此刻之后，身前少年这张并不英俊，但却显得十分坚毅的脸庞，已经不止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更是深深地被她铭刻在了心中。

永生，难忘。

……十分钟后。

“好了，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

饱餐一顿，落辉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缓缓对方沐霖说道。

而此刻的方沐霖显然还处于发呆状态，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却是脱口而出道，“这么快，你不再多吃点么？”

“可我已经吃完了啊。”看了看面前空空的快餐盒，落辉有些无奈道。

“这么快啊……”方沐霖却还有些不知所云地喃喃自语道。

但突然，她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身前的落辉，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桌上的那枚胸针，摩挲片刻后，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对落辉说道，“那这个……就当是我帮助了你的报酬了，我拿走，你不反对吧？”

落辉眼神微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气氛再次沉寂。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这次，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皆是默契地保持了静默。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但与对方共处一室的这段记忆，皆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终，还是大脑深处传来的一阵刺痛提醒了落辉，并让他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

他知道，亡灵之书，已经在催促他了。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也已经接近中午1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