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皙这种撞法,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他疼不疼她不知道,反正她是疼得要死。
她看着他额头上起的红印,又有点后悔,他刚刚经历过脑震荡,她这么一撞,又给他晃了两晃,这不是给他那脆弱的脑袋瓜雪上加了一点霜吗。
她恶声恶气地问,“晕不晕?”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晕也活该。”
陈放摸了摸她通红的脑门,兔子被惹急了,还真是半点力气都不省,“你这点小劲儿,算不上剧烈,”他又沉下声音去,“昨晚那么剧烈我都没事儿,反倒是你晕得半死不活的,所以担心我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比较好点儿。”
陶晓皙觉得自己刚才撞得还不够狠,深吸一口气,打算再撞一次。
陈放拦腰直接将她提到洗手台上,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他将头凑到她跟前,“你那样蹦着撞太费劲儿,这样给你撞,你省点力气。”
他这是在变着法地说她个子矮,陶晓皙不想撞他头了,屈膝聚力,瞄准了他腰腹下的一亩三分地儿。
陈放察觉到她的意图,抢先一步,将她的双膝夹在了他的腿间,往下压了压,“陶晓皙,我说过了吧,别的地儿哪儿你都可以撞,这儿是真不行。”
陶晓皙被他一手捧着脸,一手钳着肩,双膝紧紧地制在他的两条大长腿里,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着他的气息压过来,轻轻重重地被他咬着唇舌和呼吸。
她身下是冰凉的大理石,掌心是他颈后的炙热,洗手间半掩的门外还能听到老太太哼唱的小曲,她觉得自己在这冰火两重天里马上又要像昨晚一样晕过去,他及时渡气过来,给她续上了半条命。
等他将她的嘴里里外外吃了个通透,才舍得把人放开,额抵着额,哑声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陶晓皙有点力气刚顾着呼吸了,哪儿还能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陈放轻啄着她的唇,“因为它是你的,你得保护它,不能伤害它。”
……
她干脆咬死他得了。
陈放在洗手间把自己媳妇儿调戏到从头发根红到脚趾尖,才离了家门。
陶晓皙拿冷水冲了好几次脸才从洗手间出来,她哪里还管他要去哪儿,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别在她眼前待着。
颜秋芳看自家孙媳妇儿红成苹果的小脸蛋,也没问她是不是热啊还是哪儿不舒服啊,她那个孙子把人堵在洗手间里,指定没干什么正经事儿,老太太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揉着面和孙媳妇儿唠嗑,问她今天跑卫生局证件办下来了吗,陶晓皙和老太太说着话,脸上的热度慢慢下来了。
包饺子的话,只要面和出来,馅儿调好了,基本就等于吃上饺子了。陶晓皙真的会擀饺子皮,而且她擀饺子皮还是个左撇子,她其他地方都是惯用右手,只有抓起擀面杖的时候是左手。
这件事儿说起来还是个小笑话,小时候陶晓皙觉得好玩儿,要学擀饺子皮,孟青在案板的这头,陶
晓皙在对面,孟青用右手擀,陶晓皙那个时候脑子直,不会转弯儿,就用跟她妈同一边的手学着擀,这样就学成了左撇子,孟青也没特意纠正她,老一辈的说法,左撇子的人会更聪明。
陶晓皙没有觉得左手用擀面杖这件事,让自己变聪明多少,她不算聪明的人,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只不过是她相信勤能补拙,别的不说,她的逻辑推理能力就一向差到不行,看个什么破案悬疑的电视剧,别人都是跟着剧情找凶手,她呢,是先看结局,知道凶手是谁后,再看前面的内容,然后一边看一边恍然大悟,原来伏笔埋在这里,线索隐藏在这里。姜又琳说她这种看法完全是侮辱了悬疑这两个字,说侮辱倒是严重了点儿,她这种比较好的一点儿是,从来不怕别人剧透。
她和老太太聊到这件事儿,老太太笑到不行,“你这样也挺好,别人是正着推,你是反着推,有个词不是叫什么来着,反向推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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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孟青不知道夸张了点,不过哄老人家这种事儿,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颜秋芳乐呵,“你当我每天的手机是白看的,现在是网络时代,你们说的那些网络用语什么的,我也是知道不少,奶奶老了,年纪是抓不住了,但争取得抓住自己思想,不让自己落后你们太多。”
陶晓皙歪头看颜秋芳,“奶奶哪老了,就您这个精神面貌,随便去问谁,人家肯定都会说五十不到。”
颜秋芳大笑,“我要是五十不到的话,那你和陈放都还没出生,你又怎么会坐到我对面陪我一块儿包饺子。就算奶奶再想,也回不去五十岁了。”
老太太想到了什么,笑声慢慢止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五十那年的秋天,陈放爸妈结的婚,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提到陈放的父母,陶晓皙手里的擀面杖缓了下来,“我见过爸爸妈妈的照片,妈妈好漂亮的,说是明星都有人信,爸爸也帅,浓眉大眼高鼻梁,两个人站在一起,最般配不过了。”
老太太又高兴起来,“是呢,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跟现在还不一样,要是过了二十五还没结婚,那家里得疯了,陈放他爸当时就和陈放一样,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也不说搞对象,就一心只知道干活,让他去相亲他也不去,可把我给急死了。结果呢,有一天,我记得是个下雪天,那天我也是在包饺子,陈放他爸带回了一个姑娘,穿着一件杏黄色的棉服,梳着两个及腰的麻花辫,一见到我,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亮,别提多讨人喜欢了,那天晚上我和陈放他爷爷说,要是儿子真能把这么好的姑娘娶过来,那真是我们家的福气,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陶晓皙也跟着笑,“那爸爸妈妈结婚那天,奶奶肯定是高兴得没睡好觉。
“我哪儿是那天没睡好觉,我是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睡好。”颜秋芳说完这句,停了好一会儿,“可那
()么好的姑娘进了我们家的门,我们却没让人过上几天好日子,陈放爷爷病了两年多,她陪我累上累下,从来没抱怨过一句,陈放爷爷走之前拉着我的手说,怕是亲闺女都做不到这份上,让我以后一定得好好待人姑娘,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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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真的是天塌地陷,她一辈子的眼泪在那一天也流尽了,不是不怨老天爷,怎么就不能换她去死,还不如换她去死。
但是,日子再怎么难,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不为别人,就为了她这个小孙子,使劲儿咬着牙,闷着头,一天挨着一天,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现在陈放事业上不能说有多么成功,但也能养活起一个家,还娶了个好姑娘,等以后她过去了那边,也有些颜面去见一见自己的儿媳妇儿。
颜秋芳很少对谁提起过去的事情,可今天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陈放他妈刚进门的日子,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陪自己包饺子唠家常哄她一个老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年纪大了,越到年根底,压在心里面的一些人和事儿就开始往上翻。
陶晓皙抽出几张纸来,给老太太擦了擦眼角,她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她都没有办法想象出了那样的事情,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活到现在人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她妈为什么喜欢周莺多过她。
陶晓皙眼里也盈出了雾气,“奶奶,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爸爸妈妈在上面看着我们,也会开心的。”
“是啊,哎呀,你看奶奶,好好的,非要讲这些,不说了我们不说了这个了。”颜秋芳拿纸抹了两下眼睛,“真的是年纪大了,就爱想些以前的事情,是奶奶不好,唠叨这些让你也跟着我一起难过。”
陶晓皙握住老太太的手,嗓音尽量轻快些,“奶奶,我爱听您讲以前的事情,我还想知道陈放小时候的事情,他老跟我说他小时候可乖了,我有点不信,我总觉得他小时候肯定是那种混世小魔王,爬树登高下河捞鱼才像是他会干出的事情。”
老人家肯定想儿子儿媳妇儿想得厉害,她又没有谁可以念叨,老憋在心里不好,陶晓皙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家会比较好一点儿,但至少可以当一个好的听众,让老太太说说以前的事情,给心里的想念一个出口。
颜秋芳拍拍她的手,眼底起了笑,“那你可猜对了,他打从他妈肚子里出来就跟乖字沾不上边。”
老太太揭起自己孙子的老底儿来可不留情。
陈放还不知道,老太太把他掏马蜂窝被蛰成了个馒头脸,小小年纪偷喝了他爸的酒,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从
()小到大干过的坏事儿差不多给抖了个底朝天。
他正开车往公司里赶,他没有骗陶晓皙,刚才的会确实开到了一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在家里交待。
今天中午和丰益那边谈得还算顺利,黄保登那儿他本来打算等拿下丰益的项目再说,不过现在他不打算等了,他得先给他送上一份大礼,让黄保登先热闹热闹,就当是提前给他拜年了。
那个小绿毛他认识,是黄保登那个小相好的哥哥,说是哥哥,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个妈带女儿,一个爸带儿子,重新组合在一起的家庭。
黄保登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了一个儿子出生,陈放不关心他当龟老子给别人养儿子养得高兴,但他不是和小绿毛一家亲吗,让小绿毛过来恶心陶晓皙,那他就让他们再亲一点儿。
陈放电话打给了成彪。
成彪是黄保登手底下的人,陈放跟黄保登的那一年,成彪他媳妇儿挺着大肚子来工地找成彪有急事儿,走路太快没看到脚下,被石头绊倒了,那个地方很偏,要不是陈放恰巧路过看到了,及时把人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一点儿就是一尸两命。
成彪把陈放当救命恩人,不过这件事儿很少人知道。
陈放不是那种自觉做了好事儿就到处说的人,在他看来,这就是举手之劳,不管谁看到肯定都会帮一把手,他当不起成家这么大恩。
成彪是一个闷汉子,漂亮话他不会说,这份恩情一直记在心里,这几年黄保登打压陈放打压得厉害,黄保登有什么小动作,一直都是成彪在给陈放递消息。
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个人的交情越来越深。
陈放让成彪把黄保登小相好和小绿毛的事情透露点蛛丝马迹给黄保登,黄保登疑心重,有一点儿不对的苗头,他就会一查到底,到时候就看黄保登还肯不肯认他这个绿毛小舅子了。
小绿毛做的是让自己儿子拿到黄保登家业的美梦,这个美梦一旦破了,他一定不会让黄保登好过,两个人底子都不干净,谁都有谁的把柄,窝里斗的大戏,他还是挺愿意看的。
陈放回到家,饺子已经包好了,老太太在拍黄瓜,陶晓皙在剥蒜,他一进厨房,两个女人同时看过来又同时转过身去,他怎么觉得她们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儿。
“怎么了?”他问。
老太太继续拍黄瓜,“能怎么,不就看到我们一家之主回了,我们欢迎一下。”
这句话本身就不对劲儿。
陈放走向在垃圾桶旁闷头剥蒜的人,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能看到她微微翘着的嘴角。
“是说我什么坏话了吧?”
“说你什么坏话呀?”陶晓皙抬头看他一眼又闷下头去,糯着声音拿话绕他,“还是说你干了什么坏事儿值得让我和奶奶说。”
她刚看他的那一眼,黑色的瞳仁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嗓音又娇娇的,这明显就是憋着什么坏,他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轻轻按了按她头发下的那个小鼓
包。
“我能干什么坏事儿,我是最老实不过的一个人,老太太可以给我作证,老太太,我从小到大是不是都很老实?”
老太太啪啪啪把黄瓜拍得扁碎,顺着他的话说,“是,你不老实谁老实,你但凡不老实一点儿,我头上的白头发比现在都得多一半。”
陶晓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啧,他家老太太这话说得,还不如直接反驳他听起来更舒服些,也不说在孙媳妇儿面前给他留些面子,真是有了孙媳妇儿就忘了宝贝孙子。
陈放停在陶晓皙额头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听老太太拿话噎他,她就这么高兴。
陶晓皙拍开他的手,凑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买的那个染发膏到了,今天太晚了,等明天下午,您睡完午觉,我给您染头发。”
“好啊好啊,我自己染过一次,可费劲了,还没染好,去理发店弄要老多钱,我后来也就没弄过。”
“以后我给您染,我染得可好了,我妈的都是我弄的,比在理发店里弄得还要好。”
一老一少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完全把他这个老实人当空气。
他这个老实人就只能去洗手坐锅煮饺子,至于她和老太太说他这个老实人什么坏话了,不急在这一时。晚上有的是时间,他可以慢慢地细细地拷问。
吃完饭,老太太去换衣服要出门打麻将,老实人收拾桌子,催旁边一块儿收拾的人上楼,“不用你收拾,你先上楼去洗澡。”
他的声音很低,贴着她的耳朵,热热烫烫的呼吸拂着她的耳垂。
桌子底下,陶晓皙的脚踩上了他的脚,还使劲碾了碾,脸上是温温柔柔的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洗碗,这不是欺负你一个老实人吗。”
陶晓皙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吃完饭就拍着小肚子上楼,留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孤零零地刷碗。
陈放刚要不留情面地拆穿她,转念一想,就算她洗得慢也不用急着催她先去洗。
还有一种方式,他可以陪着她一起慢。
他将摞好的盘子放到她手里,“先端进去,等着我一起洗,嗯?”
他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陶晓皙不明白洗个碗有什么意味深长的,也没有听出他的一语双关,她怀疑他眼里和嗓子里都长了勾子。
陶晓皙拿着盘子踩着他的脚进了厨房,她碾一下虽然碾不出什么劲儿,但全身的重量集中到一只脚上还是能产生几分效果的。
他闷哼一声,陶晓皙眼尾弯弯,进了厨房。
老太太急匆匆地出门,“我走了。”
今天他们吃饭吃得晚,麻将桌那边三缺一只等老太太。
陈放嘱咐老太太,“您慢点,晚去几分钟又不是让您少拿几张牌。”
老太太一边换鞋一边回他,“哎呀,你不知道,我去晚了就挑不到好位置了,位置很重要,决定着我这一晚上的手气呢,我不跟你说了,走了。”
老太太咣当一声关门走
了,陶晓皙扒着厨房的门框往外看,“奶奶这样,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小朋友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出去玩,我们着急忙慌出门的样子。”
她开始还很欢快,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很小,她有一个还算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开心的事情也有,但她那点不开心和他的事情比起来,连提都不值得一提,她不该一时嘴快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老人家喜欢在回忆里得到慰藉,她不确定他是否也愿意回忆过往,她并不想勾起他那段回忆,让他心里不好受。
陈放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老太太和她说了什么,他拿着剩下的碗筷走了过来,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正中她撞向他的那个鼓包。
陶晓皙不由地啊了出来,他弹人真得很疼,她暗自咬牙,她一定得狠练一下自己的手劲儿,总有一天得让他体会一下这种疼。
陈放俯身吹了一下他弹起的那抹红,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严肃,“陶晓皙,我不太喜欢你可怜我。”
陶晓皙本来还在瞪他,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有些急地辩解,“我哪有可怜你。”
没有人会想被谁可怜,他应该更讨厌。她不是可怜他,只是一想到他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那些事情,心里会忍不住替他难过。
陈放擦着她的肩膀走进了厨房,把碗筷放到洗水槽,拧开水龙头,“那你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陶晓皙几步走到他旁边,“我才不是可怜,是你误读了我的眼神。”
陈放隐去嘴角的笑,专注在洗碗上,淡淡凉凉地说,“我怎么觉得我没有误解。”
陶晓皙偏头去寻他的眼睛,“你有,我那明明是心疼你,心疼和可怜能一样吗?”
陈放脸上受伤的神情更重,“你不用解释,可怜和心疼我还是能区分的,陶晓皙,我们睡了那么多次,我对你说不上有十分的了解,七分还是有的。”
陶晓皙:……
对,他说得很对,他们睡了这么多次,她对他虽然没有十分的了解,七点五分还是有的。
她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让她在这儿急得上蹿下跳想着法地安慰他。
陶晓皙看着他的侧脸,眼睛眯了眯,踮起脚,冲着他的耳根吹了一下。
“这样看来,我们还是睡得不够多,你自认对我的七分了解里掺杂了太多的水分。”
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