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是答案,题目本身并不简单。
陈放坐在餐桌这边,转着手里的半截铅笔,黑眸沉沉,看着沙发那边,眉头从刚才一直皱到现在。
客厅里,陶老师小课堂已经开始了。
春桃小声跟陶晓皙说,“我数学一到后面的大题就开始犯懵,题目能读懂,但就是不会做,大多时候我就是根据最后的问题蒙一个答案出来。”
陶晓皙道,“对于这种大题,你只写一个答案,就算蒙对了,通常也是没有分数的,解题步骤很重要,老师一般是根据步骤给分,哪怕你最后没算出结果,前面的解题过程对了几步,也能得到一定的分数。”
陈放的笔转得越来越快。
春桃点头,“我知道了。”她声音变得更小,眼睛往旁边瞄了一眼,“晓皙姐,你和陈放哥吵架了么?”
刚才春桃一进门,就在空气中嗅到了一点点不对劲儿,陈放哥的脸要比往常更黑些,手里攥着纸和笔,和她大概点了点头,大步走去餐桌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笔被掰断的声音。
现在就算她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盯着她们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她旁边的晓皙姐。
陶晓皙对春桃笑笑,“没有啊,他脸一向黑得狠,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管他。”
春桃看着晓皙姐脸上愉快的笑容,放下心来,也是,男女吵架,不一般都是女生气得要死,男生跟没事儿人一样,没可能是反过来的,她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陶老师小课堂上。
中场休息的时候,春桃去阳台回刚才的一个未接电话,陶晓皙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橘子,慢悠悠地踱步到餐厅。
她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纸,题目下面是空白一片。她把剥好的橘子掰开一瓣,送到他嘴边,黑脸的人只看着她,不张嘴。
他不吃,陶晓皙就把橘子放回自己嘴里,手搭上他的肩膀,“题目很难吗,我本来还想,你如果能答对,我也让你拆一次礼物。”她的拇指轻轻刮着他的侧颈,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就像我拆你的礼物那样。”
陈放手里转着的笔倏地停下在中指和食指的中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扯下肩膀上的那只手,攥到掌心里,慢慢地收紧,“陶晓皙,你等着,明天你可千万别求我,求也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陶晓皙小指勾勾他的掌心,“我在等啊,等着你的满分答案。”
陈放看着她的眼睛,眉头的川字慢慢舒展开来,一边的嘴角勾起,“放心,这个我能给你一百分,别的我也能给你一百分,我肯定不会让陶老师失望。”
他的嘴唇很薄,这样唇角歪歪的笑时,会带出几分坏,她一时有些失神,等反应过来,他眼底的笑已经漫到眼尾。
陶晓皙若无其事起抽回自己的手,敛去了脸上的表情,像一个严肃的监考老师,“既然不会让我失望,那就赶快做题吧,还在等什么。”
她提脚要
走,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只写答案是没有分数的,还得要解题步骤哦。”
陶晓皙把剩下的橘子扔进嘴里,汁水爆满口腔,这橘子可真甜。
怎么说呢,有的时候,答案很简单,难的是一步步解开答案的过程。
陈放看着她一翘一翘的发尾,笔落下去,一横一竖地写下解字,力透纸背。
思路还算清晰,十分钟后,他解出了一个答案,笔顿在纸上,眉峰拢起,他又从头到尾算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答案。
陈放抬头看向沙发那边的人,她正侧着头和春桃说话,他的笔敲在纸上,依照她刚才的表现,他算出的这个结果肯定不对,但他暂时还没看出他从哪一步开始出了错。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是老周,问他在做什么。
陈放回,“在考试。”
老周笑,“臭小子,你哄谁呢,大晚上的考什么试,考试让你接电话。”
陈放把笔扔到桌子上,靠到椅背,屈指按了按太阳穴,“开卷考试,当然能接电话。”
老周压根不信他的话,“如果不耽误你这开卷考试的话,想跟你打听个人。”
“邱廷宇?”
“对。”
陈放看着桌子上的纸,“周莺和师母在家吗?”
“没,她们去看那个什么灯光秀了,得很晚才回来。”
“那我过去找您喝一杯?”
老周高兴,“我当然行啊,你可以吗,不用陪晓皙。”
“现在不用,我先挂了,一会儿就到。”
他抓起另一张空白纸,把题目大概改了改,最后问题变成,求解小明第一次做俯卧撑坚持了多长时间。
他走去沙发那边,“老周找我说邱廷宇的事情,让我过去一趟。”
“哦,好呀。”她弯着一双清粼粼的眼睛看着他,明显看出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有春桃在,陈放不能做什么,只碰了碰她的发尾,“我一会儿就回。”
陶晓皙眼睛弯得更漂亮,“小心开车。”
陈放被那双弯成月亮的眼睛看得心里怦然一动,像是漆黑的夜空遽然升起漫天的烟花。
他无法形容这种又心动又恼火的感觉,简直太磨人,磨得人牙痒痒,心里也痒痒。
他把题目拍给老周,老周惊了不止一下,看他像看外星人,“你怎么大半夜想起做数学题来了。”
陈放瞎话随口就能扯过来,“想要考个证。”
老周笑得直咳嗽,“不容易啊,陈放,还有你想考证的时候,什么证,工程类的证要考到数学吗?”
“数学是不考,但这不是太久没学习了吗,陶晓皙先出了一道题开开我僵住的脑子,您得帮我看看我这做的对不对,省得不对她笑话我。”
“胡说,晓皙才不是那种会笑话别人的人。”老周先看了题目,又看了他的解题过程,叹了一声,“晓皙这题出的真是巧妙,她这个题里有一个陷阱,题没分析透彻,很容易
跳进去。”
老周拿过笔来,改了几下,“这两步应该是这样,这样算的话,出来的结果是,一分钟。你那个答案一看就不对,有谁做俯卧撑会坚持到六十分钟,况且还是第一次,这一看就不符合事实。”
……她真的是够可以的,在题上还设计他一道,一个陷阱,分出了两个答案,六十分钟和一分钟,她还能再狠一点儿吗。
陈放被气得除了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老周也笑,“哎,我这个媒真是做对了,晓皙是不是真不错,我给你找了个好媳妇儿吧。”
陈放有些气急败坏,“您到底从哪儿看出她还不错的?”
表面是个奶白的兔子,内里就是个妖精,他迟早得死到她手里,被她吃得毛都不剩。
老周脸一板,“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晓皙还不够好,别的不说,对老太太比亲奶奶还上心,我听你师母说,每天给老太太定时量血压,每天晚上把第二天的温度,适合穿什么衣服,都发到老太太手机上,光过年穿的衣服,就上上下下给老太太搭置了两套,关键是,她还能让你这个几百年都不知道学习的人主动提起笔来学习,这样的好姑娘你还想往哪儿找去。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欺负她,别说你老丈人,老太太都饶不了你。”
陈放牙齿咬碎咽进了自己肚子里,“您就放心吧,就您这得意门生,我绝对欺负不了她,只有她欺负我的份。”
而且用的还都是软刀子,杀人都不见血的那种。
老周笑开,“男人被自己媳妇儿欺负,一点也不丢人。”他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脸上的笑淡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神色有些黯然,“周莺……有些事情不肯跟我们说,你知道的大概比我们还要多些,她离婚的时候,是不是受了很多欺负?”
“没有,”陈放没有犹豫,“周莺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别人欺负不了她,离婚律师是邱廷宇介绍的,该是周莺的全都要了过来,半点也没便宜那男的,那段时间,周莺周围,邱廷宇也一直找人看顾着,就算有人想使坏,也近不了她的身,没您担心的那种事情发生。”
老周压了一小口酒,“听你这样说,邱廷宇办事儿还算靠谱哈,就是年纪有点小,比你还一小岁,那就是差五岁,这两个人差得有点多。”
“年纪不是问题,现在不是最流行这种姐弟恋。”陈放给老周酒杯里倒满了酒,“邱廷宇人品也没问题,现在就单看周莺的想法如何,我觉得您和师母也别太着急了,邱廷宇有心,就让两个人先慢慢磨着,好事儿总归不怕晚。”
老周叹一口气,“只要他人品没问题,我就放心了,我是不着急,急也没有用,已经这样了,自然是可着周莺的心思来,你说得对,就让他们先慢慢磨着,走到哪步算哪步,姻缘这种事儿,强求是强求不了的。”
陈放从老周那儿出来,才发现外面下了雪,雪花洋洋洒洒如鹅毛,地上已经积了一层。
车开到家,二楼的灯亮了,看来陶老师的小课堂已经结束了,他拿车前盖上的雪捏了个圆雪球上了楼,客厅和卧室都没有人,浴室里有水流的声音,他敲了敲门,水流声停了下来。
“你回来了?”
“嗯,外面下雪了。”他倚在门上。
“真的?!”她声音里都是雀跃,“阴了一天都没下,我还以为不下了。”
“我给你捏了个小雪人,你要不要看。”他声音低沉醇厚,想要引诱她主动开门。
陶晓皙不上当,“你先放冰箱里,我待会儿出去看。”
陈放有些可惜。
陶晓皙催他,“你快去,待会儿该化了。”
这是不想让他在门前听她洗澡。
他转去厨房,经过茶几旁边的垃圾桶,停了下来,垃圾桶里塞了几张纸,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今天上午出门之前她出好的题。
他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张纸,眼睛定住。
题干同样很长,但和他刚才做的题目完全不一样,题目的主角是陶陶和阿放。
最后的问题是,综上所述,求解,陶陶是在两人第几次吃饭时,决定嫁给阿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