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名的阴影

“我跟哥哥，其实不是亲兄妹。”小霜轻咬了一口巧克力，眉宇之间有股哀伤。

“我的亲生父母，跟鲁家是好朋友。当年，山洪爆发，我父母跟鲁家一起逃难。那时候，我跟阿元哥哥一齐被洪水冲走，我爸妈跳下去救.....虽然救起了我们两个孩子，但是我爸妈也被大水给冲走了。”

我心中一愣，不由得开始难受起来。我从小在大都市里养尊处优，这些人间苦难，一直是跟我绝缘的。我们年龄相近，活在一样的世上，她却小小年记，便体会了自然界的残酷，与生离死别。

山洪爆发.....此时，山神所说的话，又浮上我的心头。他说过，他有能力，让大地变色，生灵涂炭的。

“后来，我就被鲁家抚养长大。鲁家爸妈跟奶奶，一直很疼我，我跟阿元哥哥很快乐的长大。我们一起下山念书，一起工作，原本都很幸福的。一直到，医师宣布我白血球病变为止.....”小霜的眼睛越来越红。

我拍拍她的肩膀“现在医学很进步，只要耐心治疗，一定有进展的。”

“医师说我的病很特殊，很怪异，治疗也不一定会好。但是为了让我接受治疗，哥哥还是拼命赚钱，他那时候打三份工，又去赌场围事，搞到被警察逮捕。”

小霜边说边掉下眼泪“我再也受不了，不愿意再拖累他，便回到山上。哥哥被释放之后，也回到山上，变得很丧志，整天只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拿出手巾，帮她擦擦眼泪，心中也跟着悲伤起来“那不是妳的错，妳别怪自己。”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快点发病死掉！这样子，大家都可以解脱了！”小霜不住啜泣，我连忙将她搂在怀中，阻止她再胡思乱想下去。

“傻孩子，妳哥哥跟奶奶那么爱妳，妳如果死了，他们一定会很痛苦的。”我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她“妳要振作起来，相信自己。那么，事情一定会往好的方面变化的。”

小霜抚去脸上的泪水，尴尬笑着“谢谢妳！跟妳說说话，我就觉得舒服多了。”

我报以无声的笑容。或许，言语的力量很轻微，说再多，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可是至少当下的这一刻，我看到了她甜美的笑容。

聊了将近快两个时辰，直到日正当中，我才送小霜返家。虽然她说她一个人回家没关系，可是看她弱不禁风，神色惨白的模样，我不大放心，还是陪着她走回家门。

鲁家奶奶出门去种菜了，家里没人，阿元也不在了。我跟小霜道别后，便转身回蓝宅。

蓝宅离鲁家不远，走路约十五分钟就到了。正当我路过一处暗巷时，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只见阿元低着头，藏在巷子中，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真的这么做，我妹妹的病，就会好转了吗？”阿元紧张的问着。

男人轻声一笑，低沉的声音暗暗哑哑，听不太清楚。“你不妨试看看！反正做法很简单，就算没好，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好！我就信你一次。”阿元的神色非常严肃。

我直直瞪着阿元，这个白痴哥哥，又想干什么傻事，惹小霜伤心难过了吗？想到小霜方才悲伤的神情，我不由得心中一怒，朝着他便大喊“阿元！”

他吓了一大跳，转身愣愣的瞧着我。我走入巷子中，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留阿元站在原地。

“你又想去哪户人家偷东西了吗？”我气愤的质问他。

“是妳！啊啊，不，不是，我不认得妳.....”阿元很惊慌，他一下就认出了我，但是随即又装作不认识。

“那晚，你在蓝家还没得到教训吗？”我抱着手臂，朝着他冷笑。

阿元转过身，故作潇洒“这位小姐，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妳！请妳别随便跟我说话好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那枚红宝石戒指可以送你。”我淡淡说，果然阿元马上停下脚步，转过来，惊讶注视着我。

“真的吗？”

“我跟小霜聊过，她是好女孩，我想帮她。你告诉她，戒指是蓝雪伶要送给她的。”我又抽下我小指上一枚尾戒“这个便宜一点，可是也值一两万吧！就当我借你们的，你们有能力时，再慢慢还我就好。”

这枚钻石尾戒，是我以前为自己买的成年礼。虽然有点遗憾，可是拿来帮助小霜，我觉得值得。

祠堂那些珠宝，是蓝家的共同财物，我不能随意动用。可是奶奶说过，红宝石戒指丢了也无妨，那么，送给小霜，我相信祖先们也不会反对的。

阿元拿着小钻戒，露出复杂的神情“谢.....谢谢妳.....”

“好好照顾小霜吧！”我挥挥手，很快离开了。

眼看时候不早，午饭却都还没煮，我心中一急，连忙拔腿快跑。饭没煮还好，就怕我迟迟不回家，长乐会生气。他一向讨厌我一个人乱跑，出门前，我再三保证会马上回家，他才让我一个人出门。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正当蓝宅的屋檐出现在我眼前时，忽然一个人影从树丛窜出，与我撞个满怀。

我眼前一片昏花，只感觉到对方出手扶住了我的腰，让我不至于倒地。

“对不起.....”我站稳身子，慌张致歉。那个人走路的速度一般，显然是我跑的太快，撞到了他。

“没关系，妳没受伤就好。”一个黑发长脸的俊美男子，对着我微微一笑。

此时我才看清楚，对方竟然是村子少见的年轻男子。他长相阴柔俊美，清秀斯文，细眉薄唇，鼻梁高耸，十分好看。

他眼神跟眉宇之间，都带着清冷的气息，眼神虽然有笑意，却让我有股冰冷感。我一向很会意**男子，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竟让我没半分心动的感觉。

还是长乐比较帅，我心想。

“妳是这栋大宅的人吗？”男子转身仰望着蓝宅。

“是。你似乎不是村子的人？”我维持着客套的笑容。

“曾经是。我很久以前就离开村子，最近才有空回乡走走。只是.....村子变了很多。”男人淡淡笑着，眼神像蛇一样，紧盯着我不放。

我心中越来越怪异，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时间一久，迟早都会变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必须先回家了。”我转身朝着蓝宅走去，忽然，背后男子的声音又响起。

“有些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回过头，男子已经在原地消失。我心中既讷闷又怪异，冰冷感越来越强烈。我不想再跟这个男的有任何纠葛，便马上回宅子了。

午餐，我随便煮了些海鲜面，又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说给长乐听。我只说关于小霜跟阿元的部份，那个诡异的男子我没提。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他，我心中就不舒服。

长乐皱着眉头“妳把红宝石戒指送给她，我是不反对。可是你自己买的戒指，何必要送人？德叔在银行有一笔钱，是蓝家给的，修缮还是任何跟宅子有关的事，都可以动用！他入院前，把存折交给我保管。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下山去银行领给妳。”

“咦？长乐，你会领钱？”我忍不住惊呼。

他瞪了我一眼“我还会坐公车，打电脑，用手机呢！拜托，我在人间活了三百多年，妳会的，我都会。我会的，妳还不一定会呢！”

我以为他所谓的在人间四处游荡，是在山野之中，跟野兽一样流窜觅食。看来，我想错了。他一直很习惯人类生活，也很会跟村子的人打交道，这证明了，他在人类社会，确实闯荡过一段时间了。

“晚一点，我陪妳去把钻戒要回来。妳可以直接借钱给他们，不一定非要拿戒指不可。”一上午的劳动，看起来确实辛苦。只见长乐一眨眼，便把满满一大碗海鲜面吃光了。

我又从锅子里，捞些汤面出来，添到他的碗里。“那么，那个红宝石戒指......”

“那个戒指就算了......”

长乐的脸色有点怪异，我心中不禁觉得奇怪。奶奶说，那枚戒指丢了也无所谓，长乐看起来，也不大想把那枚戒指寻回。

“那枚红宝石戒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好奇问。

“......”长乐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他眼神带着阴暗，喃喃说“那枚戒指，是水冥送给柔茵的定情礼。在蓝家，水冥是不祥的存在，我也认为那种人的东西，丢了比较好。”

我恍然大悟，每回我在祠堂，奶奶提到水冥便破口大骂，说他是畜生败类。既然是他留给柔茵的礼物，蓝家人自然不大愿意留下来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丢了，还是卖掉？”

“柔茵死的时候，她身边的物品，也有这枚戒指。那戒指也算柔茵的遗物，蓝家一向敬重柔茵，自然不敢随意丢弃她的物品。”

说着说着，长乐眼神又露出一股怒意“那种东西，被偷走就算了！我一直想不懂，妳为什么要把水冥给妳的戒指，保留下来呢？”

我一愣“你问我，我问谁呀？我连水冥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想到水冥，一股怪异的情绪，忽然窜入我心中。隐约有个冰冷而又血腥的身影，伫立在我前方，满目狰狞的望着我。他的眼神令我惊惧，令我仓皇难安。

我心中一凝，连忙捧起热汤面，大口喝下。热腾腾的浓汤入口，随即驱散我心中的冷颤之意。

奇怪，水冥都死了几百年了！况且，我对他一点记忆也没有。为什么，只要思索这个名字，我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