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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琅同志,快请进。”
水琅踏进宋会长办公室,“宋会长,废话不多说,各地造反派因一己私心还在搞成分论,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高见。”
“这件事我也已经听说了,你先坐下。”宋会长倒了一杯水递给水琅,“国家决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
“官腔和场面话就不要说了,这也是废话。”
水琅不客气打断,“已经在破坏了,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解决,你们工商局天天找我劝人才,让我当中间人,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对待这件事,你们有什么处理办法没有?”
宋会长没有半点生气,看着水琅真切的着急宋,反而还露出肯定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是国家最值得相信的人。”
水琅:“........”
“好,你先别着急。”宋会长坐在水琅对面,“全国各地造反派严格算起来,不比下乡的知青少,并且,这不止是公社社员,工农兵都被牵扯到......”
水琅眉头一皱:“说重点。”
“.......重点就是,国家绝不姑息这些造反派的头目!”
宋会长走回办公桌,拿出几袋子文件,“这些都是重点调查对象,一旦经过调查属实,立即逮捕判刑,少则十年,多则无期,甚至是死刑,只要就煽动集体的头目抓住,底下的人自然就没那么大的胆子了。”
水琅打开文件一一看清楚名字资料,“即便抓住了阎王,小鬼作恶多端,照样难缠,他们缠个几天,耽误的就是考生一辈子。”
“明白,所以这一次,上面下定决心,要将造反派一网打尽。”宋会长坐在水琅面前,“上面有上面的做法,你一向不会做无准备之功,来之前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说出来听听。”
水琅将随身带来的资料递给宋会长,“这是根据詹老接到的电报,筛选出来被卡学生最多的地方,要说资本家人数,沪城江南一带在全国排名前列,河郊农场,隶属于沪城龙辛县,沪城作为江南核心地带,如果将阻拦学生上大学的造反派缉拿归案,并且闹上报纸,杀鸡儆猴,不知道可不可行?”
“这证据不好找,至于闹上报纸.......”宋会长看着龙辛县革委会副主任资料,“资本家的帽子都还没有脱掉,你这个举动过于大胆了。”
水琅突然抽走资料。
宋会长一怔,再一看,水琅要走了,顿时急了,“怎么了这是?”
“宋会长,你不会以为我是圣母吧?”水琅将牛皮邮差包斜跨在身上,“如果帮助平安里,帮助詹老等人回城,让你有了我是圣母心.......可能你不懂什么圣母,西游记看过吧,观音菩萨知道吧,我可没有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想法,我一向做事都是凭自己喜好,不会主动去揽什么活,插手工商联会的事,是你主动找我当特派员,我尽心尽力去做了,结果你这个靠山摇摇晃晃,说的再难听点,你就只想坐享其成,最好什么力都不出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你,你误会了......”
宋会长才刚着急开口,又被水琅打断,“当初詹老的工商联会,全名不是复茂区工商联会,而是沪城工商联会,华侨商会也不叫复茂华侨商会,而是全世界华侨商会,我本来想着,没有你,想必也会有别人找上我。”
宋会长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接着,更着急了,拦在水琅前面,“水琅同志,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坐下,嗐,我们都是为了国家与人民,不能这样针锋相对。”
“没什么可坐的了,反正我现在是党员了,在我的行业里,上面很认可我,我和我母亲的帽子都脱了,我好好过我的日子就行了,别的事我也不想管了,再见。”
“水琅同志!”
水琅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哦,再见不对,是不再见。”
“水琅同志!水琅同志啊!”
比房管局更宽的走廊,宋会长一脸焦心焦虑追着水琅跑,不停低声下气说着好话,来往同事纷纷惊讶侧目。
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宋会长急忙上前把人堵住,“水琅同志,事发突然,这事又在关键时期,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岗位,得听上面的政策,再说,我也没说不行,我就才说了那么一句话,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呢!”
“你有耐心你慢慢等。”水琅眉头一皱,“起开!”
“呦呦!真生气了?”宋会长推开后面会议室的门,“你越生气,越说明你心系国家,我们都是一条心,只是解决事情方法不同,水琅同志,你先.......好!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进来坐着,再听我说两句话行不行?”
水琅斜了他一眼。
“真的!”宋会长举手开始发誓了,“你提什么我都配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刚才是我不对,是我绕弯子打官腔,行不?”
“你们这些领导,肠子都得有十八道弯不止。”
水琅走进会议室坐下。
是你不适合官场。
我们官场都这样。
宋会长在心中腹诽,“你看咱们都老关系了,你怎么能说撂挑子不干就不干了呢。”
水琅拉开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我也知道你是真的为那些考生着急,为了我们工商局未来的人才着急,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得从长计议。”
宋会长看到水琅眉头一皱,立马打住,“你说,需要我给你提供什么帮助?”
“龙辛县供销社也是归你们管理吧?”
“供销社归供销总社管理,当然,供销总社也归我们工商局负责管理。”
“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工商局的储备人才在做准备,也是为了国家未来四个现代化建设做准备,不能让坏人耽误了国家未来的发展,是吧?”
“是,当然是。”
“总之,你得给我撑腰。”水琅放松靠在椅背上,“否则这
吃力不讨好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搭上我不好容易挣来的大好前程,说不定会被当成典型,开除我的党员,撤销我的高考成绩,甚至可能会被房管局开除,我做它干什么?”
宋会长顿时打了个激灵,“你又想做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对付小鬼,就要用小鬼对付别人的办法,小鬼才知道害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水琅说完紧接着又道:“算了,你也别说了,我这么大好的前程都摆在这里了,能做出什么大事,你就负责帮我收尾登报,一句话,行不行?”
“.......行。”
宋会长再三考虑后,觉得水琅说的有道理,她的处境,她的前程,可比他难多了,应该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但该嘱咐的还得嘱咐:
“目前造反派处在关键时期,上面还没有明确的结果,你一定得记住,千万不能跟上面的想法反着来!”
“当然,我可是良民。”
-
凌晨十二点,公安队伍与供销社队伍到达龙辛县革委会后面大路口。
周光赫打开车门,将水琅从吉普车上扶下来,复茂治安大队与龙辛县治安大队的公安,一齐往革委会家属大院走。
“牛主任,这是我们所有的粮食,上个月已经上供给你......”
“怎么说话的!”
“不不,是孝敬.......”
“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人给我轰出去!”
“牛主任,牛主任,不是,我说错了!”
拐角偏僻单独的院子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水琅与周光赫顿住脚步,站在墙边听。
“牛主任,他小孩子不会讲话,你消消气,这是我特地晒干的金银花,对你身体好,我现在就泡一杯给你尝尝。”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居然还想着上大学,大学是给你们这种黑五类狗崽子上的?不要给我来这套!拿上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牛主任,我知道你是不满意杨爽送你的金银花,但你应该也清楚,我们的东西,这些年陆陆续续都交给你了,手里只有这些晒干的野草药能拿得出手,我们是狗崽子我们认了,但是王焕他们是已经平反的干部子弟,是知识分子,你为什么也拦着他们的资料?”
“狗东西!”
水琅眉头一皱,听到里面传来有人被踹倒的动静,从墙砖缝里找到洞眼往里看。
一个寒冷天气下仅仅穿着补丁灰褂的小姑娘被踹得四仰朝天倒在地上,周围人急忙去扶,站在摇椅旁的敦实中年老头,瞪着眼睛,“我看谁敢扶!”
说着,敦实中年老头又往地上的小姑娘心口踹了一脚,小姑娘顿时被踹得侧身猛咳。
“狗崽子!国家大事轮得到你们这些剥削阶级后代问?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呸!”
一口浓痰吐在小姑娘痛苦的脸上。
“太过分了,什么年头了,居然现在还在搞这一套!”李华愤怒,但还控制着声音,“嫂子
,我看到那边有个大洞,照相机给我,我现在就去拍下证据!”
水琅将怀里的照相机递给李华。
灯光下,站在院子里的同志,看着小姑娘脸色已经忍无可忍,但也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仿佛知道阻拦了,对着干了,只会更惨,因为没有人会救他们。
面对羔羊的忍让,恶人只会得寸进尺。
牛主任对准小姑娘,解开裤腰带,“就该撒泡尿到你们脸上,你们才能认清自己!”
“人民日报写了,不论出身成分,重在个人表现,择优录取。”手里拿着金银花的男同志,突然跪在地上,阻拦住牛主任,用求饶的口气道:“牛主任,求求你,把我们政审资料收上去吧,王焕是真正的人才,成绩已经下来了,他跟市状元就只差一点点分数啊!求求你,你发发善心,把他资料交上去吧!”
“啪!”
“砰!”
牛主任被男同志吸引走了注意力,不再管地上的小姑娘,先是一巴掌将男同志抡到嘴角出血,又一脚踹在他的心口,将人踹得五官皱在一起,趴在地上动不了。
“杨爽!你没事吧!”
“狗崽子!你好大的胆子,敢教国家干部做事!”牛主任抽出一根柳条鞭,往男同志脸上狠狠抽了一下,指着一群人说,“不要以为有些人摘掉帽子了,你们就以为自己也行了!滚回去老实待着!”
周光赫眉头紧皱,“可以进去了?”
水琅刚想点头,看到一名女同志从口袋里掏出叠起来的手绢,忍痛递给牛主任,“牛主任,前两天你说过,我们要能凑齐一百块钱,就可以有一个名额去上大学。”
牛主任高抬的鼻孔微微低下来一些,一把夺过女同志递过去的手绢包,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发现是两个金戒指,一鞭子顿时抽到女同志脸上,“狗崽子!居然还藏着这些早该销毁的东西!”
“不是,是我父母的结婚戒指,他们去世之前,托人寄给我的。”女同志捂着浮现鞭痕的脸,流着眼泪,“牛主任,你前两天说过,只要能有一百块钱,就可以拿到名额去上大学,现在金价恢复了,一克十七块,这两枚戒指有六七克,值一百多块,你把大学名额给我吧!”
牛主任捏紧手里的手绢,塞进口袋里,“这都是你父母剥削来的东西,该上缴给国家,还给劳苦的人民,你这狗.......”
“砰!”
一枚石子突然正中牛主任一张一合的嘴巴,砸得牛主任顿时如同被他踹倒的男同志一样,五官疼得全都皱在一起,嘴巴里瞬间尝到血腥味,却只能大喘着气“呜呜”地,发不出痛呼声与质问声。
更显憋屈。
“赞!”
水琅对周光赫竖起拇指,绕过围墙,看到李华等人已经将门口拿着土枪把守的民兵队制服,踹开门大步走进去。
“骂骂咧咧”的牛主任,一看到是公安同志,登时吓了一跳,费劲抠出嘴里的石子,不顾嘴巴噌噌冒血,“你们是哪里的公安!”
曾经扇过邹贤实的小公安,捋起袖子,直接上去就给牛主任两个大嘴巴子!
“啪!啪!”
牛主任差点被掀翻倒地,扶着梁柱才站稳,嘴里的血被糊了一下巴,“你!你敢对我动手!”
水琅看着周光赫将地上的同志们扶起,走到牛主任面前,轻轻抽过他还紧握着的柳条鞭。
牛主任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鞭就重重抽在他的鼻子上,顿时疼得大脑一片空白,捂着脸连连倒退,撞在门框上。
“好鞭啊,都油光水亮的了,是抽人抽出来的?怎么能抽得这么均匀?”
水琅把玩着手上的鞭子,一鞭子突然又抽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抽在牛主任的下腹位置!
院子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柳条鞭就是经打啊,这都不断。”
“你们!”牛主任捂着下半身,疼得满头大汗蜷缩在地上滚动着,“我们才是一边的,我们都是国家干部!”
“砰!”
周光赫直接将敦实的牛主任踢飞,砸到门上,“打着国家的旗号,做着抹黑国家的行为,枉费国家与党对你的信任,贪污枉法,像只蛀虫一样啃食国家内部梁柱,你也有脸说自己是国家干部!”
水琅愣了一下,轻笑出声。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光赫这么生气。
“老东西!你胆子真够大的,高考都恢复了,你居然还敢藏在这个地方耍这种手段!”李华走进堂屋,里屋突然跑出来一名妇女,看年纪与牛主任起码相差了十几岁,立马将要逃跑的妇女摁住,“居然还在这里乱搞男女关系!过来铐上!”
牛主任捂着下半身,脸色发白,但还能叫得出声:“你们是哪里的公安,凭什么管我们龙辛县的事!”
“这是市里面的公安同志!”龙辛县公安一脸愤怒走到牛主任面前,“才把你放出来,给你重新改过的机会,你居然还敢在背后耍这种手段!”
“刘,刘所长!”
牛主任疼得趴跪在地上,“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就是在重新改过,帮国家做事!”
“帮国家做事?”水琅转头看着围在一起的人,“先不问你动手的手,你卡住一帮人才的政审资料,不让他们上大学,却又借此贪污他们的东西,这是在为国家做什么事?”
“我是,我是帮国家筛选人才!他们都是黑五类的后代,是臭老九的后代,骨子里都是□□,是剥削阶级,这样的人不配去上大学!”牛主任满头大汗哗哗滴在地上,“我也没有收他们的东西,我收,我收上来都是丢到河里,要不然就是烧了,没有贪图!”
“他没有!他抢了我妈给我的玉镯,现在就藏在他情人身上,就是她!”
“我们每个月都得上供一半的粮食给他,不然他就让农场的人打我们,不让我们好过!”
“他才是剥削阶级,我们身上的东西,家里人寄来的东西,全都被他剥削走了,他之所以吃得这么胖,都是
在吸我们的血!”
“公安同志,不能再放过他,牛大旦坏事做尽,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他是国家蛀虫,不能再让他破坏国家干部的名声!”
“打倒牛大旦!”
“打倒剥削阶级牛大旦!”
院内的人大着胆子高吼着。
门外突然涌进来许多面黄肌瘦的老老少少,但是他们没有叫,只是眼神麻木看着院内的热闹。
“污蔑!”
“啪!”
牛主任才刚张口,水琅就一鞭子抽在他血淋淋的嘴巴上,看着学生们道:“放心。”
平静的两个字,骤然酸涩了院内的人眼睛,心也像是被掐住了,酸酸软软,还没来得及继续感受,就见一群公安排队走进屋。
“把她带上,开始搜查。”周光赫指着李华铐住的“牛主任情人”,一同走进屋内。
“你们凭什么进我家,凭什么搜查我家!”牛主任涌动着大叫,“你们没有搜查令,没给我看搜查令,凭什么搜查我家!”
“搜查令?”
水琅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碗,砸在地上。
碎片飞舞的瞬间,牛主任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急忙抱住头,生怕碎片溅到身上,头脑一阵阵发懵,觉得此情此景异常熟悉。
仔细一想,正是他过去十年,制造成百上千次的场景!
只不过这一次,受害者变成他自己了!
“刚才手滑没拿稳。”水琅拍了拍手,“搜查令自然是有的,公安同志们都是合法做事,不像你,你还要再看吗?”
牛大旦大脑还没反应,头已经摇成了拨浪鼓,脸色比之前被抽还要惨白。
他太清楚,如果继续对着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这姑娘只是轻轻砸了一个碗,公安还没做其他事,但他已经吓得浑身打颤!
以前曾经不止一次嘲笑过那些人,大学教授,大知识分子,大干部,大资本家,甚至是什么首都大领导到了他们面前,还不是吓得跟筛子一样,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尝到了这种可怕的恐惧,抖得比那些人还要厉害!
水琅眼神轻蔑,“放心,我们是文明守法公民,不会像你们一样,烧抢打砸。”
“一包首饰,金银玉玛瑙!”
“茶叶罐子里都是钞票!”
“尿罐子里也是钱!”
“这里有字画古董!”
“这里还有玉!”
.......
一排排赃物摆在院子里地上,李华拿着水琅的照相机不停拍着照,拍着拍着就忍不住生气,上前踢一脚牛大旦。
“你是......”
手里依然紧紧捧着晒干的金银花,舍不得丢的杨爽,小心翼翼走到水琅面前,“你是不是,是不是上过报纸的水,水干部?”
水琅转过身,对上一群盯着自己的眼睛。
突然觉得门口那边也有点灼人,水琅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一道道麻木的眼神中,隐隐约约多了一丝期盼的光亮。
“我是。”
哭声顿时响起。
成片成片的哭声紧跟着响起。
水琅沉默,一头雾水。
穿着薄薄的补丁灰褂小姑娘,抹着眼泪,眼里出现闪亮的光彩,“水干部,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太阳!我告诉大伙,有了太阳,就代表天亮了,我们一定能走出龙辛农场,回到沪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