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养的猩猩:到资助人的家里了吗?
微信消息响起时,苏嫱正拘谨地坐在豪车后座,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单手打字回复好友。
一只黑猫:没有,还在车上。
噔噔。
消息又很快跳出来。
放养的猩猩:天啊!那个资助人到底住在哪?开车三个小时都没到?这得开去郊区了吧?
苏嫱也有些忐忑,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
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位置越来越偏僻,甚至早已远离市区,开向了山里。
她该不会被拐上什么不法车辆了吧?
苏嫱害怕地看向后视镜,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驾驶座上的男性司机。
对方衣着考究,穿着一身昂贵又精细的中式制服,斜襟纽扣处坠着一条玉石挂绳。长相十分正派,行为举止都异常有礼貌......甚至可以说有些谦卑。
或许是她看得太久,司机突然抬眼,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她对上。
苏嫱吓得连忙挪开视线。
“老爷喜欢清净,院子建在山顶,离市区有些远。”
“小姐如果累了的话,奴......我把车座放下,您可以躺一会儿。”
“不用了,不用了。”苏嫱心虚地摆手拒绝。
她才刚怀疑自己是不是坐上了黑车,司机下一秒就窥见她的心思,还细心地给出解释,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刚才还十分沉默的司机立马变得健谈起来。
“老爷这些年资助了不少学生,您是为数不多考上南大的人。”
“这次也是想邀请您去古院小住一段时间,算是给您办一场庆功宴。”
苏嫱好奇道:“每一位被资助的学生考上大学后,都会被邀请吗?”
司机摇头,微微一笑:“只有小姐您。”
“啊?为什么?”
“少年人的心性太不定,接受了老爷的资助,还能埋头苦学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没法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要么中途弃学、要么走入歧途,胃口也会被越养越大,甚至想要走捷径。而那些能够坚守自我的人,天资聪颖的也不多,只有寥寥几人。”
“那几人......”
司机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微微一叹:“虽说老爷的资助本身没有任何企图,但谁愿意一辈子欠人情呢?”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下去。
苏嫱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好低头看手机。
好友的消息已经发了一大串。
放养的猩猩:你的资助人到底长什么样呀?
放养的猩猩: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她的资助人长什么样?
其实苏嫱也从来没见过对方,八岁失去父母后,她就寄宿在不相熟的亲戚家,原以为就此失去上学的资格,但一位好心人突然出现,资助了她这十年来所
有的费用。
包括学杂费、生活费、服饰费、交际费......那位资助人就是包揽得如此全面,就连每个阶段的升学,也会给她送手机、电脑这些必备品。
更别提每年的生日,她都会收到一个生日蛋糕,以及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在最迷茫无助的青春期,苏嫱曾经将这位无微不至的资助人当做唯一的家人,甚至提出过要与他见面。
可对方拒绝了她。
从那以后,苏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一只黑猫:应该是位年迈的男性长辈。
放养的猩猩: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万一是位帅大叔呢!
苏嫱忍俊不禁,退出当前的聊天框。
她的置顶聊天只有两个,一个是唯一的好友,另一个是好心的资助人。
苏嫱点开资助人的聊天框,他的头像是只黑猫的侧影,拍摄手法极其得潦草、画质还有些糊,看起来就像是老年人的画风。
微信名也简洁,只有一条横杠,后面才被她改了备注。
再看历史聊天纪录,都是很正经很简单的问答,往上翻一翻,还能看到两个并没有被领取的巨额转账。
金额足足有88888。
是庆祝她考上南大的礼物。
苏嫱再次切换回好友的聊天框。
一只黑猫:我平时都叫他褚先生。
放养的猩猩:好老派的叫法,他该不会七老八十了吧?
一只黑猫:我觉得应该是。
放养的猩猩:算了,反正你注意一下。要我说,单独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还是有些危险,谁知道他到底抱着什么坏心思?
好友后面的话,苏嫱没看进去。
她捏紧手机,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能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褚先生之前资助的学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担忧,才没有答应他的邀请。
苏嫱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两句。
一只黑猫:他从我八岁时开始资助,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不可能布局十年。
放养的猩猩:那可不一定,万一他知道你现在长得美,想要老牛吃嫩草呢?
秀美的眉头紧紧地锁起,苏嫱有些不高兴了。
她并不想听到褚先生的坏话,哪怕好友是为她着想。可好友不清楚褚先生的人品,过往的十年内,她的人生选择很多都依赖于这位老者的建议与鼓舞。
褚——这个姓听起来也很老,苏嫱已经想象过无数次,认定资助自己的好心人一定是位知识渊博、见识厚重的和蔼老人。
好友的猜测,无疑是对褚先生的侮辱。
苏嫱抿着唇,年轻稚嫩的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地生动有活力。
连生气都很美的女孩正在疯狂地戳屏幕。
一只黑猫:不许你这么说褚先生。
一只黑猫:说不
定我的年龄都可以当他的孙女,你这种猜测好没道理。
苏嫱自认为语气已经十分强硬,说不定还会触怒好友,但她不会道歉。且,若是好友不跟她道歉,她决定一天都不要理这个分享欲旺盛的好友了。
消息发出后,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震动的声音。
难道好友真的生气了?理都不愿理她了?
苏嫱还是没忍住,点开好友的聊天框......等等,聊天框里没有她刚刚发出去的那两条消息!
那她发给谁了??
心跳在那一瞬间飙升,苏嫱慌乱地退出聊天框,只看到——应该躺在好友聊天框里的两句话,此刻正静静地、令人眼黑地躺在褚先生的聊天框里!
撤回,赶紧撤回!
苏嫱的手都在抖,这一瞬间的心慌,无异于将吐槽老师和学校的言论误发到班级群、年级群里,且没法撤回。
两分钟已经过去,没法撤回了。
苏嫱眼前一黑,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两句话的指向性太明显,她该说些什么来挽救?
越到紧急时刻,她越想不出任何办法,脑子里一团浆糊。
褚先生看到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正在和朋友说他的坏话?
想到这,苏嫱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始终没有组织出一句解释。
正在她心惊胆战之际,车子已经平稳地开进山顶的一座中式庄园。
“小姐,到了。”
苏嫱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到达山顶,司机早已下车,绕到侧后方,帮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司机只当没有听到,他的半个身子都弯了下来,右手向庄园大门的方向示意,姿势已经不是用寻常的谦卑可以解释了。
褚先生的家规这么森严吗?
苏嫱的头皮有些发麻,刻意不让自己的目光过度地落在司机身上,只抬头朝着庄园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彻底被震慑住。
在南市周边拥有一栋庄园,且还是中式装潢,无疑是十分豪横有底蕴的事情。更别说这座庄园,占地怕是有几百亩!
苏嫱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仰头看见宽阔敞开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却没有题任何字。
“苏小姐,请跟我来。”
一位身形窈窕的古装美人站在门内,斜襟位置同样坠了一条玉石挂绳。
到了这会儿,苏嫱其实有些退缩了。
但她已经来到这,就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在绕过重重回廊,看到数个锦鲤池、古树草地、楼亭后,苏嫱的期待被染上层层顾虑,最原始的冲动与勇气也在一点点消散。
这样有钱的褚先生,资助学生应该也是爱好或者善心,其实、其实根本不会在意哪一朵随手扔下的种子,开出了鲜艳的花吧
?
怪不得她每每要求见面,他都温和地拒绝了她。
想来也是,褚先生若是跟每个被他资助的学生都见个面,那真的是要累死了,说不定还会惹上一些像她这样的“麻烦”。
苏嫱的头越垂越低,心底的难过就像是回南天一样,潮湿的水珠黏在胸腔里,扫也扫不掉,擦也擦不干。
想哭。
她看着自己几十块钱买的运动鞋,与昂贵石料铺成的回廊形成鲜明的对比。
兜里那张卡也拿不出手了,里面存着这些年来褚先生给她的钱,原本是想要这次一股气地还给他。
然后、然后问问他,能不能时常来往相处,就像家人一样......
不可能了。
褚先生说不定会认为她是见识到这里的繁华,所以才舔着脸想要赖上他,就像司机说的那些“心术不正”的年轻人一样。
苏嫱此刻的难过,就像是八岁时,看着父母离世。
她在心里把褚先生当成爷爷,青春期不懂事时,经常幻想的事情,就是能和“爷爷”吃顿饭。被拒绝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敢提起。
苏嫱的脑袋几乎快要埋进胸腔里,只能看到乌黑秀丽的头发,以及那具单薄的、如同少女一般姣好的身躯。
噔噔。
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
苏嫱下意识解开锁,滑进聊天框。
褚爷爷:好孩子。
褚爷爷:孙女回家是不会低头进家门的。
苏嫱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