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芦苇荡,千兵生

夜鼓更声尽，只留下清蝉浅鸣。子午大道的南门尽头，有一户琉璃瓦垒造的府邸，正中悬挂着‘督公府’的沉香木匾额。

寇千一言不发，跟在卢非和老管家向伯身后，往督公府内走去。

“老太爷在闭关，特意叮嘱让你回来立刻去见他，”向伯一边前面带路，一边回头瞥了眼寇千继续道：“而且，请务必带上寇小先生一同前往。”

卢非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明所以，转头问寇千：“老爷子想见你……”

“晚辈的礼仪之道，自然该去拜见。”

卢非这才放心点头，和向伯插科打诨了几句，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来到一处分院。这院子古朴简洁，一棵粗壮的空心老槐木遮住一隅天空，树下两张木墩圆桌，正好用来纳凉乘荫。院子直通正堂的只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长满了青竹，深夜里点起莹莹灯火衬托的这片地方更显静谧。

所谓曲径通幽处，大抵便是如此环境。

寇千想着，脚上落下一步，跟在最末往正堂走去。

“老太爷，人我给您带来了。”令寇千有些意外的是，向伯即使到了正主门外，依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没有屈膝逢迎，也没有贬低不敬，只是很自然地交谈。

顿了顿，见没有人回答，向伯又加重声音问了一句，依然没有回话。

向伯忍不住叹一口气，迈步直接往正堂走去。边走边嘀咕着：“春困夏乏秋打盹，你可真是占全活了。”门一推开，月光倾泻，果然座位上有一个白发苍髯的老头子，闭目之间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中威严。

只不过，这老头现在歪到的动作，非常像是睡着了。

向伯几乎是同时露出头疼的笑容：“老爷子，该睡醒了！早上走你就在睡，卢非这小子都回来了……”

主座上的卢映雪似乎正在睡梦中品尝什么美食，咂咂嘴正要继续，突然惊醒大喊：“哎？我的烧鸡！卢非你个小混蛋……”

卢映雪一抬头，管家和重孙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四仰八叉的姿态，身后还跟着一个嘴噙笑意的少年，和一条听到烧鸡就开心叫喊的狗。

电光石火之间，卢映雪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情。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拍了拍扶手道：“来了，订盟之事又被你小子毁了吧？”

“咳，我那点反应，还不都在您老人家的预料之内嘛。”

“哼，你小子少跟我拍马屁。”卢映雪翻了翻眼，把目光落在身后矮了卢非半头的少年身上，沉思半晌问道：“这位就是寇小先生吧。”

卢映雪的反应在寇千的预料之外，这样一位老前辈的尊称，还是给了他足够的压力。他赶紧上前一步深揖作礼道：“老太爷太客气了，我和卢非是平辈，您还是叫我寇千吧。”

卢映雪挥手，一道气力阻止寇千继续俯身，他暗中点头，对这少年的秉性非常喜欢。“可不能拜，不然柴真人那条神犬能吃了老夫。”

合着你是怕狗啊……卢非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依然恭敬道：“老太爷，现在我和寇千都到了，订盟也被我们搅黄了，你可以说说到底为什么了吧？”

卢映雪眯着眼睛，笑得如同狐狸一般：“嗯，很好，这样你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蚂蚱？”卢非一脸黑线问道。

“联姻不成，寇小先生又搅了局，慕云宗当然不会放过你们俩。”

“嘿！”卢非忍不住大叫一声，看到卢映雪扫来的目光，气势瞬间弱下来：“您是卢家的掌事人，慕云宗不会直接找我，估计会去找您……”

“你放心，今晚过后，你就被卢家驱逐了。”

卢映雪老神自在地说完这句话，看到卢非瞠目结舌的表情，觉得很满意，于是愉悦的笑出声来。

“你这是卸磨杀驴！”

卢映雪还没来得及开口，寇千说话了：“要当驴，你自己当。”

卢非很郁闷，尤其是太爷爷和好兄弟合起伙来呛自己，让他略显烦躁，卢映雪也看出来这一点，摇头拍着卢非的脑门子道：“你这小子性子太躁了，得好好历练……我不跟你扯了，你们俩去趟芦苇荡，找到合适的就回道院去吧。”

卢非听到这话愣了愣，芦苇荡一地，存有卢家自清凉山以来收集的所有神兵法宝，它们囚于水中，设下特殊阵法，只待有缘人前来任取。当然，得先获得卢家的许可。

“太爷爷，真的啊……”

“废话少说，麻溜滚蛋。”卢映雪隔空递来一只造型奇特的兽纹阵印，使了个眼色示意卢非拿走。

随着卢映雪话音落下，卢非已经一把扯过阵印，拽上寇千狂奔离去，身后追着不明所以的懒懒。

狗吠声渐远，向伯这才笑道：“难得见你大方一回。”

“我现在还肉疼呢，要不犒劳我一只烧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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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絮纷飞。

流光穿云罅，卢非操纵着船桨往芦苇荡深处划去，漫天繁星倒映在水中，让寇千忍不住出声仰面赞叹：“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就这样躺在船头，酌几杯黄酒也不错。”

卢非一脸鄙夷，恨不得用船桨敲寇千一竿子，瓮声瓮气道：“我算看出来了，你小子才是最黑心的。之前嫌我偷懒欺负昆仑飞白，您老人家比我还老神自在呢。”

寇千轻笑一声，伸出手示意自己来划船。

“你划个屁，你认识路么？”卢非鄙视道。

“那还是能者多劳吧。”

寇千早就放开灵识看出来，这是一处广阔的芦苇迷宫，并且因为阵法的原因，灵识并不能扩散太远，尤其是水下一丝也探不进去。

这让他逐渐生出兴趣来。

寇千记得清楚，《通志·氏族略》有载，清凉山卢家最先成名时，并不是靠九门督公无可比拟的地位，而是阵法。

‘清凉山风卢氏阵，一字长蛇九连环。’从前的卢家，靠阵法一道截得了不少宝贝。

没错，卢氏一脉的老本行，就是贼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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