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七夜祭（2）

竹藏曲院，柳护朱楼。

问天馆中，一时寂静无声。莫承在众位道生中的威望很高，他具备一定的领导力，因此这时候站出来不仅没人唱反调，反而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从眼神到心底的称赞。

“这是你们的师弟。”魏符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打破寂静，随后补充道：“你们呢要是不嫌丢人，那就比比吧。”

以大欺小，以长凌幼，这在修士看来也是极为掉份儿的事。他这话是在提醒，也不想让莫承太拂了面子。

莫承变了变脸色，在他看来，要教训寇千有千万种方式，完全不必与魏符师冲撞，索性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魏符师欣慰地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考核，一旁冷着脸的杜秋水唱反调道：“寇千既然是殿主亲点的嫡传弟子，自然要比其他道生更严苛对待。前几日我还在想，启赋祭上让他接受一番试炼磨砺磨砺，眼下倒是正好……”

“这怎么成！”魏符师皱眉看了杜秋水一眼，知道她是对前些日子醉道人主事殿上的言谈不服，叹了口气道：“文试暂且不表，寇千未曾启赋，符力鉴定与道法战如何参与？就算殿主是看中了他的符文天赋，依这小家伙的境界，道法战上一不注意就有可能丧命啊。”

魏符师的本意是提点杜秋水，让她自己掂量好行事。哪里知道这位犯起糊涂来了。

杜秋水听到境界二字时，心底便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道：“要成为清明殿主的嫡传，怎么也得拿出点儿真本事，让众位道生服气。不然，就是你我现在默许，将来他也不能成事儿。就这么定了，寇千立刻加入到七夜祭的考核行列当中。”

魏符师叹气，知道这是杜秋水的泼皮劲儿上来了，女人耍起泼来，他一个老头可不敢顶上去，只好不再言语。其他几位符师进入清明殿的资历比不上这两人，更是仰头观天不插手。

寇千知道，自己这个走后门的身份可能会惹来一些麻烦事，却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只好对着三位伙伴歉然一笑，便要应下这场比试。

“怎么，秋水美人对贫道的徒弟有猜疑？”这道声音响起时，殿中许多人露出吃惊的表情，他们很难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殿主，可是对他的音容笑貌确实记忆深刻。

因为这个殿主，实在风流。

有些女学生心跳加速，紧盯着问天馆前方的甬道，直到看到一袭青衫从天而降，手中倒提着一坛杏花酿，脸上飞快地窜起两朵红云。

杜秋水皱眉，她没想到醉道人对寇千的事情如此在意，敲打一番都要前来插手。于是没好气道：“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你护得了一次，护得了一辈子吗。只有实力才能服众。”

周围有一部分道生装着胆子点头应和，听到这里，他们已然明白寇千的身份，对于一个同炁境界的修士，即便再有符文天赋，再通识道藏，他们也完全不会服气。

醉道人的唯一嫡传弟子，不该是这样一个人。它不符合大众的期待，因此只能接受质疑，或者，向这些质疑声证明自己。

醉道人将滴落在衣衫上的酒水施术散去，才笑着走到杜秋水身边摇头道：“你这浑劲儿又上来了……我就是来批准你的要求的，怎么还没开口反倒被你教训一通。”

杜秋水愣结，魏符师和一众符师也怔住，大家都明白以寇千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参加第三关，这是他的致命短板。

“哦？看你这表情，不愿意？”醉道人调笑道。

杜秋水拉回思绪，翻白眼道：“寇千，你师父都说了，还不过去。”

“嘿，你这人……”卢非火大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石天外一把捂住嘴。寇千也摇头，给了卢非一个安心的眼神，末了拍拍昆仑飞白的肩头，往应考道生的行列中走去。

他还没有走到，莫承出声了：“魏道长，道生呈请与小师弟对辩一番。”

这话一出，殿中哗然。所谓对辩便是道生之间的切磋，规则十分苛刻，以其中一人哑口无言为败，赏罚加倍，不是绝对自信，没有人敢挑战对辩。

“你确定？”魏符师皱眉道。

“道生确定。”

魏符师看一眼醉道人，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在门前喝酒，才开口道：“那你二人上殿前来吧。”

寇千有些不明所以，即使看过诸多经法风俗志，清明殿试炼独有的细节，他还是不清楚的。所幸魏符师认真地讲了一番规则，问寇千：“明白了吗？你可以选择先问。”

寇千点头，想了想自己有些不擅长提问，于是谦恭道：“请莫师兄先来。”

在殿中众人看来，这小子简直狂到了极致，于是群情激愤，都忍不住小声为莫承助威，希望他挫伤寇千的锐气。

莫承淡笑，他挑战寇千的原因很简单，他对殿主的决定不服。于是一开口便没有留余地道：“师弟听好，修仙一途，何以绝烦恼？”

“由戒得定，由定得慧，勉强渐近自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达到清灵空虚的境界，还有什么世俗烦恼呢？”

“师弟如何见解修士出世入世？”

“入世须学第五泱辰，出世须学佛印两忘。”

“何谓琴心秒境？”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何谓手谈（※下围棋）妙境？”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何谓泛舟妙境？”

“帆随湘转，望衡九面。”

“何谓水声？”

“瀑布流泉，滩声沟浍。”

“何谓雨声？”

“梧桐荷叶上，承檐竹筒中。”

……

莫承已经问不出问题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只是给寇千表现的机会而已，冷哼一声退后，示意其他的道生可以上前论辩。

没人上前，没有人敢上前。

众人如同看到怪物一般，低声交头接耳。如果换作任意一个玄珠境界以上的人说出这些见解，他们都会变得谦恭，倾慕，甚至狂热，可惜，说出这等精彩言论的只是一个看起来资质奇差的少年。

这就好像看到一个将死之人身怀巨大财富，很难不让缺乏这些财富的人动心。

于是，莫承的孪生妹妹动了，这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姑娘，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上前问道：“莫承哥哥问的这些问题有一则串联关系，师弟可有什么想法感悟？”

寇千点头，这倒是个好问题：“莫承师兄所言，可以囊括为修士摄养身心的日常。其中，琴医心，花医肝，香医脾，石医肾，泉医肺……剑医胆。长此以往，可以修身养性，明悟大道之真理。”

名叫莫沫的小姑娘开心地拍了拍手，一边往寇千身边踱来，一边继续道：“小师弟言之有理，可是……凡人擅于花鸟茶，琴棋书者不在少数，为何连修道境界都难以迈入？”

这话一出，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这明显是小丫头让寇千自己挖了个坑，道生们感叹莫沫狡猾的同时，忍不住屏息想要听寇千的回答。

客观来说，他的答案真的难以自圆。

卢非忍不住瞪了瞪眼，但想到这里没人认识他，泄气地转了个身，弄得石天外又好气又好笑。

昆仑飞白也听出了其中的恶意，但是这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也帮不上忙，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打算在寇千撕破脸时，第一个冲上去打架。

论起动手能力，那可是他的强项。

这一切，寇千都看在眼里铭在心上，他笑了笑，对这个小姑娘到没有太大的反感。直截了当答：“从长生之道而言，琴味甘平，花辛温，香辛平而燥，石苦寒，泉甘平微寒……剑辛烈有小毒。因此，才有修道一途三千法门之说。”

寇千回答完了，却没有人在提出问题接着为难他。这实在是有些鸡蛋碰石头，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不再言语。

寇千缓缓舒了一口气，揖手轻声道：“既然各位没有问题，那我这边就问了。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

“人，为何能成为万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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