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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南潇雪消息的时候,毛悦揣度了一下——
说安常跟南潇雪还有下文吧,一个国民女星和一个普通人,好像确实机会渺渺。可要说完全没戏了吧,这两人之间又总觉得还有暗流涌动。
主要南潇雪这句话说得太撩。
毛悦自动带入她在《青瓷》里的情态:一袭碧色旗袍淋了雨,变作墙角苔藓一般藏了许多故事的苍绿,她半倚在桌边,一只白玉似的手浅摁在残旧木棱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拽着她眼下的浅红小泪痣,和投射墙上的影子一同摇曳。
镜头特写那张脸,唇角也说不上是笑还是没笑,半抿着,尔后薄唇微微翕动:“那你问问,她睡了么?”
苏炸了好么!
毛悦捧着手机又在被子里滚了三圈。
她一时也拿不准,把南潇雪的消息带给安常,到底好还是不好。
最后她决定看天意——给安常发条微信,要是安常睡了,也就罢了。
【宝贝,睡了吗?】
结果安常回了过来:【没呢,怎么了?】
【我女神问你睡了没。】
【她又在游戏里上线了?】
【对。】
【她怎么还没睡?】
毛悦心想你这话问的,我上哪儿知道女明星的私生活去。
况且,你不也没睡么?
这两人真有意思,一边不再联系,一边又在深夜很“默契”的醒着。
【那我帮你问问她为什么还没睡?】
安常那边顿了顿。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停下。
再一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一次停下。
终于安常回了:【你就说我睡了。】
【哦。】
毛悦心里一阵失落。
再续前缘的机会这就错过了。
她去游戏里给南潇雪回复:【她说她睡了。】
南潇雪回过来一个微笑表情。
女神是不会笑的,一笑就显得特吓人,毛悦一激灵从深夜困顿里回过神来。
【宝贝,我犯了个错误。】
【?】
【截图.jpg】
安常:……
【怎么办?哭唧唧.jpg】
【算了没事,别管了。】
反正也是不会再有牵连的人。
安常放下手机,转了个身。
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看到不知什么影子在墙上摇曳。
她闭上眼,却更加睡不着。
又转回身,把手机摸在手里。
点开游戏,两次登陆,居然都失败了。
安常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什么破网络。
要是第三次再登不上,那就是天意。
手指轻戳屏幕,再次登陆。
进去了。
安常反而愣了一瞬,有直接退出的冲动。
却忍不住,还是点进【好友列表】。
【你算哪块小蛋糕】居然还在线。
她默默盯着那亮起的头像。
说话?
不说话?
她想了想,起身,拿了盒放在竹编椅上的喜糖,镇上的年轻人回乡办喜宴时发的。
如果盒里的糖是单数,就不说。
如果盒里的糖是双数,就只说一句——让南潇雪快睡。
她俯在床上,从被子里支起身,南方的初冬湿冷,她却浑然不觉。
“一颗,两颗……”
默数完,双数。
她点进与南潇雪的对话框,又退出来。
会不会数错了?
她重新又数一遍。
还是双数。
再次点进南潇雪的对话框,打字:【早点睡。】
删掉。
重新打字:【为什么还没睡?】
删掉。
再次重打:【白天练舞还不够辛苦么?】
她盯着那行小小的字,想起南潇雪身上的那些淤痕。
得有多疼啊。
她发现自己有些生气——
白天练舞那么苦、那么累,南潇雪为什么还不睡?
她打的那句话多少带些质问语气,却不想修改得更柔和。
转念一想,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质问?
可再一转念,这世上除了她,还会有人这般质问南潇雪么?
发就发。
指尖正要轻触屏幕,【你算哪块小蛋糕】的头像灰了。
安常怔半晌,默默放下手机。
躺回被子,身上已是凉飕飕,她发现自己有些发抖。
这算天意么?
安常心里清楚,不过是她不够勇气、才错失机会而已。
哪怕只说一句话,也怕自己又会动摇。
最后分别那天,南潇雪贴在她耳边说:“我于心有愧。”
南潇雪因无法坚决放手而不敢吻她,而她又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以一个老熟人的语气去关心南潇雪?
她也于心有愧。
******
第二天,安常下班回家后,久违的拿出笔记本电脑,登上心理咨询网站。
患者1:【你好。】
患者1:【你好?】
「咨询师章青」没回应,居然不在线。
安常又看了眼网站政策: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收到回复,便会自动退款。
次日晚上,她果然收到了网站退的六十块钱。
天亮以后,便给网站打了个电话。
她去过一次这网站的线下办公室,见过没办公桌而只能坐前台的章青。
“喂,您好。”
“喂,请问章青咨询师在么?”
“章青?她辞职了。”
“啊?”
“您是她以前的咨询者么?”
“对,请问可以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她离职时没跟您交接么?”
“可能因为我跟她说我已经好了。”
“这,我得先联系一下她,然后回复您好么?”
“好的谢谢。”
安常挂了电话。
晚上,她收到网站发来的信息,把章青的手机号告诉了她。
她添加微信。
深夜时章青通过了她。
【你好。】
【你好。】
安常先发了个六十块的红包过去。
【不用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心理咨询师了。】
【为什么辞职?】
【想专心写文。】
【写文的收入可以养活你了?】
【……这位患者,不是告诉过你打人不打脸、虾仁不猪心么?】
【我现在也不算你的患者了吧。】
【叫顺嘴了。】
【那你辞职了怎么养活自己?】
安常思忖着要不要给章青发个红包。
章青那边半天没回复。
【不好意思,刚才去吐了会儿。】
【肠胃不舒服?】
【不,跟我的新工作有关。】
【试吃员?】
【不,看小电影。】
【……别违法乱纪啊,不是跟你说过写有颜色的文都会被抓进去做果丹皮么?你还顶风作案?】
【我这是正经工作,扫黄打非审查员,就是薪水不高,也没编制。】
【看小电影看到吐?】
【嗯,每天几千部。】
【干嘛找这种为难自己的工作?】
【学习经验啊,我写文不是开车开得不好么?】
【……也太拼了吧。】
【想做好一件事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安常有些惭愧。
南潇雪是,章青也是。
确定了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往无前。
只有她,当了懦弱的逃兵。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本想找你咨询一下。】
【没事你问吧,我们也算朋友了,不收你钱。】
【我失眠,总是睡不着。】
【秋天燥的?要不我把我的工作内容跟你分享一下?】
【……你自己留着吧。】
【切,这可是亲友福利,别人想看还没有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刺激。】
章青开始大段大段的写小作文。
对话气泡里一段、两段、三段……
【你描述车技的文字功力见长。】
【承让承让,比你的春梦还差点。】章青又问:【那你为什么失眠?】
【我很想她。】
【那不还得我给你分享工
作内容降燥么?你别不好意思。】
【不是那种想!】
【那是?】
【会看邶城天气预报的那种想。】
想降温的时候她有没有穿暖。
想阴冷的时候会不会引发她旧伤痛。
想她路过邶城肃杀的街头,望着一片落叶也不剩的枯枝,会不会想象南方冬日里还残存的一抹绿意。
南方只有梅雨,四季失去意义。
章青说:【你完蛋了。】
【你一个心理咨询师怎么能跟患者说这种话?】
【我已经辞职了啊!我现在没收费啊!哈!哈!哈!】
安常不讲话了。
章青良心发现:【教你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
【以前治疗强迫症的时候,会在手腕上套一根橡皮筋,有不可控的想法出现时就弹自己一下。】
【有用?】
【不好说。】
但安常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了。
有些人的相思是窗外的月。
有些人的相思是连绵的雨。
从此安常的相思变成了微微发红的手腕,一碰就是发涩的疼。
******
毛悦最近接了个大客户,要纹一满背绽放的樱花。
“那可太酷了。()”?卢?襛????“鵛?????東?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收到照片,安常点击放大。
毛悦的技艺很好,盛大而热烈的粉樱开了满树,风一吹,落英缤纷。
安常垂了垂眸子。
有些人会把生命铺陈得很满,譬如柯蘅,譬如把樱花纹了满背的客人。
南潇雪却不同。
她的美是收敛的,隔着距离的,温度是凉的。
她只需要一小簇碧色的花,开在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其他更多撩人的春意,需要你敢于接近她才能发掘。
为什么又想起南潇雪?
安常下意识去拉手腕上的橡皮筋。
没想到“啪”一声断了,断口处不受控的弹在手腕上,让原本就微微红肿的那一片生疼。
安常怔了半晌,突然莫名其妙的点进游戏。
这时不过晚上十一点,南潇雪大概还在排练室用功,又或是在回家的路上,「你算哪块小蛋糕」不在线。
却意外有条一周前的留言:
【其实我真的很多次想要开口,让你跟我一起回邶城。】
游戏界面太花哨,好似消解了这句话的许多郑重。
安常仍是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
缓了会儿,她给毛悦打了个电话:“你女神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别担心,美出了新高度。”
“有新闻么?发给我看看。”
“你真要看?”
“嗯。”
毛悦立即把新鲜出炉的一手视频丢了过来。
()视频是一个网站进到南潇雪排练室拍的。
南潇雪不太乐意接受访谈(),魎g?葶鉣???≧()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足以慰藉对她翘首以盼的粉丝。
她的“美出新高度”和其他女星不一样。
不是新打了玻尿酸、做了面部提拉,也不是打扮的精致完美出现于红毯上。
她在排练室里穿一身黑色练功服,露出的脚腕上能看到隐约的淤伤,舞姿翩跹又充满力量感,头发乱乱的又因出汗黏在额上,眼神却是坚定。
南潇雪的美,是一种充满信念感的美。
“宝贝。”
“嗯?”
“这话我本来不应该说。”毛悦开口:“但是,我觉得你真的好喜欢她。”
“为什么?”
她明明只是开着扬声器在看视频,什么话都没讲。
“你看到她,连呼吸都在笑。”
安常顿了顿:“她在游戏里,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她说,曾经很多次想要开口,让我跟她一起回邶城。”
“你愿意么?”毛悦一下激动起来:“回邶城来吧!咱俩住一起多好!”
“我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安常笑笑:“我怕如果我分散她对舞台的精力、让她不能全情投入的话,有一天她会怪自己,也会怪我。”
“如果她真喜欢你的话,不会怪你的。”
“我更怕的就是这个。”安常笑得透出些萧然:“如果她甚至不怪我的话,我会更怪我自己的。”
南潇雪发出那条信息后,说不上什么心态,很久都没敢再登陆。
直到两周后的一个深夜,她进入游戏。
安常不在,甚至连毛悦也下线了。
如她所料,对话框里空荡荡的,什么留言也没有。
安常从那天开始彻底消失了,再也没在游戏里出现过。
******
“安常姐!”
小宛举着手机跑进安常的工作室。
“嗯?”
安常执着小狼毫,指尖微微发红。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捱,湿冷的感觉往人骨头缝里钻。
文物修复行业又很特殊,对环境的温度和湿度都有要求,不能装空调,只能在工作台远远的地方摆个小炭盆。
若手僵了影响修复,便踱过去烘一烘。
安常完成方才的一笔,望向小宛,叫她:“你来。”
把小宛带到炭盆边:“你工作室的炭盆熄了?”
小宛的手全冻红了。
“影响修复不说,你也会感冒的。”
“安常姐先别说这个,你没看到新闻吗?”
“什么?”
“邶城青年修复师技艺大赛啊!海选名单出来了!全国几千个报名的设计师里,只选了二十三个到邶城参赛!”小宛兴高采烈的
()说:“你入选了!”
安常一愣。
她吸吸鼻子,看着半悬空在炭火上的手指,从冻得微红,到烤得灼烫。
“你不开心么?”
“这海选名单,是谁决定的啊?”
“当然是六位评审决定的啊!五位大佬加颜聆歌。”小宛道:“难道你还在怀疑自己的实力,肯定是他们共同认可你,你才能入选的啊。”
这没道理。
安常被炭火烘得眼睛发干。
颜聆歌怎么会让她进海选?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小宛你也在这啊?”馆长眉开眼笑:“安常,看到新闻了吗?我把你作品送选送对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行!毕竟你是从故宫回来的嘛。”
小宛瞥了安常一眼。
一个能进故宫文物组的人,为什么甘于屈居这小镇博物馆?这着实反常。
但她体贴,从没过问。
这时安常一脸平静,仍只是对着炭火反复烘手。
小宛盯着她手背映出的一圈红,听她说:“我不去。”
“为什么?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能见那么多大师,参赛过程还会被录制成综艺,能好好宣传我们宁乡呢!”
“我实力不济。”安常盯着炭火,这让她双眸也显得红红的:“不会表现好的。”
“不可能,你一定行!你的实力我们都清楚,对吧小宛?”
这时小宛开口:“馆长,先让安常姐考虑一下吧,有压力是正常的。”
“好吧安常,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馆长先走了。
安常仍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小宛。”
“嗯?”
“你好像从没问过我,为什么从邶城回宁乡。”
“你想说么?”小宛笑笑:“想说我就听着,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会问的。”
安常凝眸盯着那火光:“因为在邶城的文物修复界。”
“我是一个口碑很烂的人。”
******
晚上安常自主加班,回家已过了十二点。
洗完澡缩回被子里,又是一阵发抖。
不止工作室没空调,宁乡的这些老人家也都不习惯用空调,在堂屋有炭盆可烤,回卧室睡觉就只能铺层电热毯。
可电热毯这东西很鸡肋,只是表面一层发烫,根本暖不进骨头里,哪怕烘得人嗓子发干,双脚还是冰的。
【宝贝,睡了吗?】
【没呢。】
【我女神这个点居然游戏在线哎。】
安常沉默。
【她跟你说的那句话,你真的不回应么?】
【我该回应什么?】
就像南潇雪到底也没对她发出那句邀请一样,有些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到现在,她看着南潇雪在舞台上风华卓绝,又还如何拖着南潇雪回头?
放下
手机,她在入睡前关了电热毯。
睡不着,清晰感到身体的热度一点点流逝,双脚越发冰凉。
她意识混沌,又无法入睡。
床头手机震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本以为是毛悦打来与她“深夜谈心”,没想到是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显示为——邶城。
安常的心砰砰两跳。
第一反应是——会是南潇雪吗?
但以南潇雪的性格,绝不是一个不干脆的人。
很快心里一个更明晰的想法取代了最初,心跳由悸动变为另一种缘由。
安常觉得,她知道那串陌生数字后藏着的人是谁。
是颜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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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南潇雪排练完毕,走到角落喝水。
新舞剧的筹备还远没进入连排阶段,大家先分头练好各自的动作。
她擅长跟自己相处,在排练室一泡就是一天,不觉得辛苦或寂寞,反而充实。
这时有人敲门。
南潇雪听这节奏就知是商淇:“进。”
商淇闪身进来,看南潇雪坐在地板上脱下舞鞋,裹着纱布的脚趾,已渗出淡淡的血迹。
这是南潇雪之前排练时撞伤的。
她坐在地板上没什么表情的一圈圈扯下绷带,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那不是她自己的脚,只是颗有了磕痕的苹果。
扯过自己的包,找出喷雾,擦净了血迹直接喷上去。
“滋——”
商淇看着都疼,本能撇开眼。
南潇雪却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找我有事?”
她排练这段时间没什么商务要对接,商淇不是天天过来。
商淇忍不住先叹一句:“你对自己太狠了。”
南潇雪反而不解:“我真没觉得疼啊。”
商淇一时语塞。
这一方面是南潇雪能忍,可另一方面也说明,南潇雪受过的重伤太多了,这点伤痛在她眼里可能真没什么。
“看看这些合同。”商淇换个话题:“《青瓷》爆火以后,找你的各种综艺、访谈、代言越发多起来了。”
“知道你想专注于舞台,我的建议是,代言可以接,拍广告花不了多长时间,又可以保持你长期的曝光。其他综艺和访谈,你挑着接两个,毕竟要保证人气,才能为接下来的作品拉到更多投资。”
“嗯。”南潇雪坐在地上等脚上的喷雾晾干,一边翻着商淇递来的合同。
“代言你来定。”又自己挑出两份:“至于其他节目,就上这两个吧。
商淇接过看看。
其中一个是国民女主持的访谈。
另一个,是一档文物修复的综艺。
南潇雪把绷带一圈圈缠上受伤的脚趾,站起来试了试,问商淇:“走吗?送我回去?”
两人坐在商淇车上,停在一个红灯时。
商淇开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选这综艺么?”
南潇雪:“酬劳多,耗时少,还有,我外公不是喜欢收藏么。”
红灯转绿,商淇轻转方向盘。
南潇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不是为了她,她不会来邶城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
南潇雪望着车窗外,快过圣诞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红绿装饰上,手杖和圣诞老人的笑脸交替出现,融融的温馨却更能反衬人的寂寥。
一个小女孩抱着麋鹿玩偶,牵着她妈的手走过,仰起笑脸正说些什么。
南潇雪忽然想:安常会相信圣诞老人么?
以她那样的性子,多半是不会的。
南潇雪指尖无意识在蒙了白雾的车窗上涂了两下,回过神,才发现那是“安”字的前两笔。
在商淇眼尾瞥过来前,她用掌心涂了。
想着游戏里那条始终没人回复的信息,靠回座椅靠背。
“我就是知道啊。”她说。
知道她的小姑娘,甚至比她自己还要坚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