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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手这个任务开始,范义就不怎么看好自己的结局。
所以此去京都,他早就做好了把脑袋别腰间的准备,谁让他出身京畿,并非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看看这一次随行的就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一桩押解任务,江宁城内六判司中一个佐官都没有,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书吏掌固。
且不说府卫军这茬不是他田里的庄稼,便是自己兵马司这块,除了亲卫营和李一笑这个铁杆子下属外,其余三个营指挥使也只是表面遵调,暗地里没少下套。
这次兵马司可谓尽出,府卫军也抽了三个精锐营,怎么看江宁城都是下了血本的,但在范义看来,这一是给朝廷,给天后一个交代,让他们看看江宁府的立场;二嘛,恐怕也是在为后续的缉捕推脱。
人都派出去完了,各州县的年轻衙役也抽调入京了,剩下的那些老弱连维系一地治安都不够,哪里还有空闲去追捕漏网之鱼?
江北那边他不知晓,但现在的江宁府地面,恐怕正是薛氏族人寻找避难之所的最好时机吧?这会儿他们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大路上行走,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若非薛烟客在队伍中,朝廷的这次抄家灭族还真捞不到几条大鱼。
可这位家主落网也落得太蹊跷了,整个过程都透着诡异,自己在家里等着上门不说,不抵挡也不反抗,怎么看都不想坐以待毙之辈。
现在去琢磨,他出现在这里,一来可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让江宁抽调大部人马的举动有理可寻,也为眼下江宁地面上的族人大撤退做了掩护。
二来,对于那些闻风而来的是真为大义也好,还是想借此机会出头的江湖人士,都有了一个出手的名头,救些老寡妇孺算什么本事,要救就救他薛烟客这样盛名在外的大宗师啊。
何况朝廷为了押解这位大宗师,你看看朝廷出动了多少兵马,这不正是刷名望的最好地方么?
所以过得了沧澜关后,范义就清楚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疏忽了。
“该死的南阳军!”范义大喝一声,马槊往左路一指,赶紧领着亲卫营离开驿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燕来也没料到场面崩溃得这么快,在他想来,再怎么样也会有一场你进我退,你攻我守,再迂回侧击的焦灼战吧?
可从那枝冷箭来袭,再到周边的武林中人自四面八方冲杀,前面的南阳军就好像意料之中的一样,不仅败溃得厉害,还卷着大队人马朝驿道上的队伍冲去,这还不算,后部的南阳军眼见前部遭袭,在此等“焦急”情况下自然要“守望相助”,二话不说连迂回冲击都懒,直接就压着后部卷帘而上。
燕来终于自己担忧的是什么了,不正是被包饺子么!
也亏范义反应得快,先把一部人马拉走,否则这一锅乱粥,就真的把所有人都炖里面了。
“抢人!”
“让开,某不杀你!”
“休要助纣为虐!”
“杀出去!”
“薛家人休怕,这边去,我等...”
“等你姥姥的!”李一笑一脸狰狞,把冲进来想劫人的绿林给砍翻地上,振臂一吼:“各队死守,掩护马车往路边退,敢给老子少一个钦犯,你们自己拿命来填!”
有他这位营使带头,这边的情况方才稳定下来,以弓弩开路,向外推出矩阵,又分化出十人一队,对抗那些闯进来的绿林豪杰。
可这条乱糟糟的人河里,也就他这块位于中后部的礁石还坚挺,无论是前段还是后段的局势都已经一团浆糊,在此等情况下,李一笑不得不继续往林中深处退,驿道上已经是乱得不能再乱了,根本就不知道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
情况虽然恶劣,幸好燕来就从未想过这边好应对,当下就领着莫良道等人押着云天宗四子和负责看护的薛氏一族,尾随李一笑的人马撤离。
燕来的视线一直盯在那辆马车上,无论是那位书生太监还是森冷书吏都没有露过面,而他们身边的护卫亦是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周边的局势进入糜烂之中。
他们在想什么?
驿路上虽不至于变成血流成河的地狱道,但厮杀仍然在进行,哪怕没有上官命令,聪明人也知道只要能比同僚多守住一个钦犯,自己的罪责就会轻一些。
无论是江宁府的军兵还是各县的衙役都还在抵挡,对于那些想借机逃跑的钦犯,当场就出现了格杀,眼下已是顾不得,哪怕是带具尸体回去,起码也有个交代。
正因为这样,那些前来劫人的江湖人士也就不再手软,彼此间瞬间白热化起来,一时间惨叫和哀嚎声不断响起,兵戈交击,杀戮终于迎来它最疯狂的时刻。
薛无衣一直在寻找父亲的身影,纵览过去却没看到那辆马车,直到发现那群已经退入树林的军兵。
“走!”
兔起鹘落,藏剑公子领着薛氏一门精锐追去,也引来不少江湖中人尾随。
包括燕来自己,实际上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他能够迅速镇定下来,完全是仗着如今有了几分自保的能力,而且还心知云天宗四子的重要性,关键时刻把他们身份喊出来,自然可以震慑一二。
但无论是莫良道还是赵高等人,都出现了手忙脚乱的时候,陈一飞后撤的时候没留意地上的树根,摔了狗啃泥,差点被追上来的江湖人士砍死,还有两个提刀在手的捕快,因为过分紧张,差点误刺钦犯,也就燕来手快,拿剑挡了下来。
退得越急脚步越乱,何况还有不远处越来越惨烈的杀戮,眼看就要把这支小队伍的人心给搅乱了。
“慌什么慌!聂剑,许常,你俩负责看人,三个一伙,各带五名钦犯,有匪来劫,先把钦犯给我砍了再跑,要尸不要人!”
李书陵朝他狠狠瞪去,内心却是一寒,这家伙好狠的心!
赵高也醒悟过来,跟着吆喝道:“三人一组,莫良道你和我一起!”
他的反应倒快,知道这家伙和燕来是知交,此刻不拉上他拉谁。
莫良道也没拒绝,把刀往孟非脖子上一架,押着云天宗四子,按照燕来眼神示意的方向退,渐渐和马车那边拉开距离。
“不和莫公公他们汇合?”赵高不解地问了句,现在他也没什么主意,只能把一切寄托在燕来身上。
“那边更危险。”燕来懒得解释那么多,眼下手上有十余个捕班好手,在加上随他熟的三十几个兵士,足够抵挡一阵,长陵这些人不添乱就行了。
“莫良道,随聂剑许常他们把人犯和这两个男的押那边山上去,马上走,王蛮,明有虎,看好这两位小姐,跟着咱们,兵马司的弟兄,随我断后。”
燕来果断的安排当即起了作用,众人一下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当下就安心了不少。
可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大雁般飞掠而过,其后还跟着二十来个锦衣玉袍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名门子弟出身,气势不凡。
与那个领头的俊逸青年相识了一眼,对方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扫眼过去没有熟识的人后,目标依旧是马车那边。
“咦?”
倒是一个文雅书生装扮的青年突然停了下来,质问一声:“可是云天宗弟子?”
“给我!”燕来从还未反应过来的兵士手上抢过弩箭,二话不说就朝对方射去。
三十来步的距离,转瞬即至,文雅青年恐怕也没想到对方如此不遵规矩,说动手就动手,拂袖一挥,罡气破碎箭身,跟着轻指一弹,把箭头打飞出去。
燕来皱眉,虽料到了这个距离造成不了伤害,但还是低估了人家的能耐,竟然化解得这般轻松。
“小兄弟,好大的脾气。”
文雅青年脸上露出愠色,一个起落站到燕来十步开外,倒也没逼得太紧,毕竟这些抬起了弓弩的兵士若是齐射,在这个距离内他也有性命之忧,只是临场对敌,拼的就是个气势,他敢一人独来,确实震撼住了不少人。
燕来冷着张脸,沉声道:“脾气再大,也大不过阁下的胆子,我等奉朝廷之命押解钦犯入京,诸位可是要造反。”
文雅青年微微一笑,有些出乎意料,衙役班底里竟还有这等气概少年,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李书陵四人身上。
“雨花剑台林缺,几位是?”
“云天宗孟非。”孟非面露喜色,激动道:“可是潇湘夜雨林公子?”
“正是林某,四位莫急。”文雅青年点头,果然是云天宗的人,继续质问道:“这位小兄弟,何故囚禁我江左子弟,还这般欺凌羞辱?”
他自然看到嘴上被绑了布条的冉青桐和白玉剑,谁让这两个家伙一路嘴巴没停过。
“林师兄,可是熟人?”
身后又有数人掠来,见眼前阵仗纷纷驻足。
“是你?你还没死?!”
原本是要尾随薛无衣而去的黑衣劲装青年,看到这边有动静后,先是转了过来,他还有伤在身,知道去那边也无多大作用,还不如留在周边帮忙。
一瞧见燕来,那晚的情景即刻浮现眼前,尽管当时已是后半夜,但灯火微微,彼此又这般接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给了自己一刀的少年。
“薛师弟?”文雅青年从他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信息。
薛坏沉下脸来,直勾勾地盯着燕来,胸口那道伤疤还有些微微刺痛,可不知自己以为已经死去的家伙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
“那晚船上阻拦我的就是这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