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安延偃的销路,再一次刷新了大唐对西域的固有认知,那些西域旧势力很有钱,他们的购买力也很大。
一场买卖谈完,张阳拿到了李世民让岑文本带来的字据。
这位县侯行事向来如此,信奉空口无凭,一切看字据,很看不起人。
跟着李泰来到一处库房之前,打开库房,入眼的是如山一般堆叠在一起的纸张。
黄灿灿的纸张一叠叠,狭长的库房一眼看不到头。
李泰登上纸山,让人安排给长安城装货。
岑文本脚一软差点没站稳,“没想到骊山有这么多的纸张。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奇观。”
这五年以来,骊山一直都在造纸,也没有停下来过。
造纸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就是嗮纸和收纸麻烦一些。
有了这些库存,骊山的纸张完全可以论斤卖。
骊山就是最大的暴发户,也就一直藏着没有拿出来,骊山的生产力还在瓶颈期。
只要蒸汽机落成,骊山的生产力还能再上升一个台阶,再加以机械化,生产力便能腾飞。
张阳扶着他笑道:“文本兄,且站稳了,往后我们骊山还要生产更多的纸张,场面会更壮观的。”
岑文本抚着胸口,深呼吸几次,“早知骊山有如此多的纸张,朝中何必……”
话语说着,岑文本又是跺脚叹息,“没想到啊,到底这骊山还藏着什么,是下官不知道的?”
“文本兄,不该问的不要问,咱们陛下小心眼,你要是知道了陛下的秘密,小心人头落地。”
岑文本正了正神情,“那下官就不多问了。”
一驾驾的推车上,堆放满了许多一人高纸张。
张阳又道:“听说陛下罚了晋王殿下禁足?”
“是呀,因为晋王殿下在国子监闹事,陛下为了平息非议这才让晋王殿下禁足了。”
都是自家的弟弟妹妹怎能袖手旁观,张阳挥袖道:“魏王殿下,多给三千张。”
“好!”李泰朗声答应。
“那三千张就当是骊山送的,只不过还请岑文本劝谏陛下,让晋王殿下禁足早日结束,在下以后会多多劝导皇子公主们,让她们不再闹事。”
说着话,张阳拿出一个包袱又额外装了一些纸张,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侍郎这是何意?”
看对方神色紧张,张阳安抚道:“文本兄,我们也是相识一场,虽说不过命的交情,可大家都是为了社稷,这些纸张就送与文本兄,平时练字画或写文章都可以,这又不是什么银钱。”
岑文本很纠结,不过这些纸他确实很喜欢,骊山纸张的质量很好,好到让人不想拒绝。
对文人来说笔墨纸砚才是所爱。
“也罢,皇子不懂事需要好好教导,往后多加管束,眼下责罚未免太重了,下官会劝谏的。”
张阳满意点头,算上三千册蒙学读物,还有三千尺纸张,一卷卷一叠叠放在那些推车上。
与他写好契约,张阳确认着印信与画押的名字,笑道:“文本兄空手而来,此时是满载而归呀。”
岑文本也收好契约,“惭愧惭愧,下官就告辞了。”
“不留下用饭吗?”
“不留了。”
送别他,看他脚步匆匆像极了捡到了宝一般。
骊山的经营少不了媳妇,张阳将契约放在她面前。
李玥对这笔生意很满意,“真苦恼秋冬季节的肥皂要如何卖,就算是买了棉衣,寻常人家可以穿三两年,肥皂总不会一直泡在水里。”
市场总有饱和的一天,骊山需要新的销路,在关中火热一时的货物卖到关外,还能再掀起一阵肥皂与棉衣的热潮。
小清清数着婶婶给的三两铜钱很满意,一家人对将来又充满了希望。
李玥破天荒拿出了一壶酒水,“今夜夜色正好,不如与夫君共饮?”
“你不是戒酒了吗?”
“知道夫君酒量不好,少喝点。”
孩子也长成了,李玥的身体也养好了,自然可以饮酒。
一碗酒水,张阳浅尝辄止,“下一次戒酒,还能坚持吗?”
李玥喝着酒水笑道:“不是难事。”
与媳妇拼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原以为两年滴酒不沾,她酒量会变差。
三壶酒水下肚,她还是巍然不动意犹未尽的样子。
夜里的秋风有些冷,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酒水,张阳迷迷糊糊被李玥扶着躺下。
像是酒劲上来了,她好似也支撑不住身子,两人醉倒在床榻上。
看她脸上还有笑容,张阳又支撑着昏沉的身体,用热水擦了擦脸提神不少,给媳妇脱去外衣与布鞋,让她躺着舒坦一些。
生活就是这样,总会遇到困境,可每每解决一个困难,便会很高兴。
媳妇难得如此高兴,这是自有了孩子,第一次这么高兴地喝酒。
她的账本上记录着骊山的经营情况,从骊山开始建设工厂以来,骊山的买卖出奇地好,屡创新高。
新的事物总会被人们习惯,也会习以为常。
自去年开始其实骊山的经营与收入开始下滑,她一直没有说过这件事。
哪有什么常青树,哪有永远的挣钱买卖。
内销开始饱和,就要开始转出口。
等出口也饱和之后,提升技术做出更好的布料,拿出更好的技术,才能再提升骊山的经营。
这个大唐很穷,穷得不可理喻。
这种穷并不是人们吃不上粮食了,反而粮食充足,就是金钱的流动实在是少,寻常人家买两件厚实棉衣可以穿三五年,田地与粮食充足,乡民手里能够拿出手的银钱却很少,所以大唐很穷。
当骊山纸张进入长安城的第二天,早朝之后,李世民听着岑文本的话语。
岑文本是个诚实的人,他将骊山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张阳收买他的事情。
“如此说来,朕收了他的纸张,也要还他一个人情?”
岑文本躬身低头,“陛下,臣也以为对晋王的管束太过严格了。”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朕教自己的孩子还要他这个姐夫来插手?
失落懊恼与无奈的情绪,萦绕了皇帝的心头,高傲的天可汗低声道:“让稚奴不用再禁足了,就快中秋了,让骊山安排中秋宴。”
王公公点头去安排。
长安城很热闹,尤其是文人与权贵,他们议论骊山的声音更多。
骊山拿出了这么多的纸张,足足三千尺,甚至有人说装满了十余车的纸张哪里止三千尺。
之前骊山给朝中书籍的时候,坊间就有议论和非议。
现在这个非议坐实了,骊山是在昭告天下,他们不藏了,骊山有造纸术。
长安城的一处宅院中,年迈的虞世南哆哆嗦嗦拿着两张纸作比较,纸张成色虽有差别,但大差不差。
“就该是这样,老夫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虞世南痴痴道:“原来一直都在骊山,原来早在当初他就有了造纸术,那纸浆果真出自他手。”
当初的迷案困扰了虞世南六年了,这六年以来都快忘了这件事。
可再次回想起来,他老人家眼神激动,“老朽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除了骊山还能有谁。”
现在的虞世南几次上表要辞官,如今只等陛下点头了,这位老人家笑着又像是在哭,他握着笔的手在颤抖,已经无法像当年一样执笔书写。
掌握了造纸术就掌握了书籍,这是大唐人的认知,皇帝与骊山的关系不需要多想,很多人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也难怪骊山会被看守得这么严。
长孙无忌心中有数看破不说破。
按照岑文本的话语,骊山这一次送来的纸张不过是一部分,在他们的库房中还有很多的纸张。
而这种纸张除了骊山自己用,还提供给朝中。
长安城热闹,骊山宁静许多,狂人日记的风波也是来自骊山,这一次的风波刚刚平静不久,骊山就昭告世人,在骊山就有造纸术,从此朝堂不缺纸张了。
骊山印书倒也没什么,写满字的纸张不值钱,但能够书写的纸张大家都明白价值几何。
天可汗有了造纸术,只要皇帝想,他就可以培养朝堂想要的读书人,而且现在从朝中开始安排夫子开始,这位天可汗就已经在这么做了。
骊山,一队人马安静地前来,马车三驾,来人到了村口当即被魏王的侍卫拦下。
来人拿出一封信递交给侍卫,“还请将此信交给骊山县侯。”
那人递交信之后,便将马车留下,带着余下两个车夫与护卫离开了。
等魏王的侍卫去察看马车内的情形,掀开车帘看到的满满当当一马车的铜钱。
张阳还在自己的温室中除草,这些野草在温室中的生命力很强大,三五天它们就会冒头。
这位闲着无事做的县侯也会勤快地将那些杂草除去。
再看一眼媳妇的花苗,长势果然不好。
张阳对眼前的情况很满意。
婶婶带着一封书信而来,“县侯,村外拉了三驾马车而来,马车内装满了铜钱,还有一卷书信请县侯过目。”
张阳洗了洗手,打开这卷书信仔细看着,来信的人没有姓名,信中内容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写明了这些银钱送给骊山,并且希望自己这位县侯不要再著书,更希望往后骊山的纸张给了朝中,也能够给采买的商客。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这么几句话。
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张阳走下骊山来到村口。
李泰正站在马车边好奇。
张阳仔细打量着这些来路不清不楚的银钱。
“姐夫,这些银钱我一文钱都没动过。”
这些钱李泰肯定不敢动,也不会去动,对方无缘无故送钱,将钱送在骊山村口便走了。
对方不是一个缺钱的人,而且出手很阔绰。
更看得出,有人想要买骊山的纸张,会安排商旅出面来买。
以现在骊山的生产力,一天最多晾晒五百尺的纸张。
生产力是有限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只要对方肯拿出来也是可以买空的。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是什么身份,还如此地富有,充满敌意与对骊山的小觑。
张阳颔首道:“我以前觉得骊山已经很有钱,现在看来山外有山呐,骊山辛苦挣的钱,于对方来说九牛一毛。”
李泰走入拿出一袋铜钱,“这些钱中有不少是前隋的铜钱。”
拿起其中一枚果然是开皇五铢,这是当年隋文帝时期铸造的铜钱,这些铜钱当然也能用,只要向官府置换就可以了。
对方知道骊山与皇家的关系,骊山要处置这些前隋铜钱不难。
张阳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这些老旧的铜钱,“看来他们往后应该还能拿出更多,买下骊山所有的纸张都不在话下。”
李泰对一旁的侍卫吩咐着:“去查,查这些马车的来路。”
“喏。”
马车都是很普通很一般的马车,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号,从木工来看是新造的,也不会留下痕迹与来路。
张阳放下手中铜钱,“魏王殿下,这是我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姐夫是什么意思?”
“对方财大气粗,而且不缺钱,多半是一方门阀,他们手中说不定也拿着造纸术,看这些人的举动也不在意我们会开出什么样的价格,是铁了心要买下我们的造纸术。”
骊山不缺钱,可看到对方的做派,还是让李泰紧张了起来。
张阳将信递给他,“他们还说了,希望我不要再著书。”
李泰拿着信仔细看着内容,“从笔迹中难以分辨对方是何人,说不定只是让人代写的。”
“不过这些人行事还是不周到。”张阳感慨道:“若换成我来收买人,我不会这般大鸣大放地送钱,我会送一架空马车,将马车的轮毂换成金子铸造的,将马车的内壁贴满铜钱,再将马车的顶部用银饰来装点。”
“一来可以让别人知道我送了一架马车,而不是送钱,马车的价值多少与银钱无关,如此钻空子才是合适的手段,要如何收买官吏,我该好好给他们上一堂课。”
听得李泰悚然一惊,“姐夫不会真要这么做吧?”
张阳揣着手,“若我要收买,我宁可收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