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突然改变主意,出乎黄宗羲和马士英的预料,聪明的王之正却并不感觉奇怪。因为对于阮大铖这样的人来说,他什么都不缺,之所以半生浑浑噩噩没有任何成就,就是因为缺乏机会。
这次王之正计划的,是一个惊天大项目,第一是把复社改造成一个赚钱机器,从而源源不断从东南世族手中榨取财富,用来资助国库,补贴帝国的经济危机。第二是把秦淮河的青楼妓馆全都由地方大僚操控,改造成向帝国上税。
当然,把手伸到秦淮河只是一个过程,接下来还要控制东南所有的工商业,这对于东南世族来说,并不异于是赤裸裸的打劫。
本来,阮大铖是抵触的,这样做,最终必然得罪东南世族,说不定魏忠贤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未来,可是,他眼看着马士英毫不犹豫就要接下来这个差事,就明白,这么一个机会。错过了。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虽然是会得罪东南世族,得罪复社,得罪东林,可是跟着王之正大办一场,不管怎么说,幕后老板还是崇祯帝,如果在皇权和世族之间选择一项,他宁可选择皇权来搏一搏,自己已经四十五岁了,对于一个明代人来说,四十五岁,已经将近老年了,再不做一场,以后就只能一生浑浑噩噩的过去。
王之正听到阮大铖表态,也并不着急,他啜饮一口茶,然后呵呵一笑,说道:“三叔呀,你不要勉强,你跟我们不一样,我是京城公府世家,马士英大人不是江浙人氏,我们都不是东南世族出身,你却不同,你是江南世族,你来做这件事,也爱你不妥当?!”
阮大铖突然变得义正言辞地说道:“侯爷,我阮大铖半生跌跌撞撞,虽然不缺金银,却始终没有任何建树,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大半辈子过去了,再不做出点什么,恐怕岁月不饶人!为了能够辅佐社稷,舍小利而取大义,我觉得我的选择没错!”
马士英真诚的劝谏道:“阮兄,我也觉得你不合适,检察院左都御史,这个差事,你应该有所了解,一般情况下是专办京师官僚的,金陵是南直隶,左都御史就是瞄准的金陵的大僚,如果我接了这个差事,大不了以后再金陵混不下去,换个地方照样做官,你就不同了,你是江南人,根就在这里,有人想整你,你往哪里跑呀?”
马士英与阮大铖结成莫逆之交,俩人年岁相仿,又都是成熟,历尽沧桑之人,俩人很投机。马士英深沉仗义,又宦海沉浮多年,没有后台根基,所以也没有大的作为,算不上很得志,一直在地方上为官,半生如同浮萍。
阮大铖则跟他截然相反,出身超好,起点超高,老师是东林大佬高攀龙,发小是东林大儒左光斗,本人又是桐城阮氏世家大族出身,但是却运气不佳,一直沦为大佬们龙争虎斗的牺牲品。
阮大铖和马士英俩人,感觉他们的资源可以优势互补,俩人就达成了一种默契。
马士英对王之正非常崇拜,在他看来,跟着王之正的步伐,必然可以走出来不同寻常的路径,但是阮大铖却只是把王之正作为进阶之梯看待,对于王之正的看法上,阮大铖显然没有马士英成熟。
阮大铖听了马士英的话,感觉到鼻子酸酸的,于是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马兄,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我与你不同呀,我虽是出身东林,但是在东南一带,声名狼藉,虽然侯爷强压着把我安排进复社,但是大家也只是看在侯爷的面上,没有办法直接撕破脸,有句话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希望,所以也不在乎这些,您跟我不同,您要珍惜羽毛,如果将来您可以得志,能够捎带兄弟一把,就再好不过了。”
王之正微微一笑,指着阮大铖说道:“三叔说得是实在话,我之所以推举你,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马士英大人,现在是仕途平稳,所以冒险犯难的事情犯不着做,如果三叔愿意做,我可以承诺,皇上不会亏待了你。”
阮大铖摇摇手苦笑道:“本来就是东林叛徒,再做次又有何妨。”
王之正看着阮大铖,心想:他也挺不容易的,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在不停的冒险犯难,这次如果跟着自己做,千万不能变成申绍先第二。
黄宗羲听着阮大铖和王之正的对话,不由得人生观有点混乱:东林党真的有这么不堪么?难道父辈们的奋斗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今天,这个东林党叛徒如此悲壮慷慨,而王之正,似乎也对阮大铖如同对待英雄,他似乎有些理解,皇帝为什么那么纵容魏忠贤戕害东林党了,某些方面,东林党与皇帝,确实是对立呀!
黄宗羲因为心乱,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喝茶,王之正注意到这个小兄弟的苦恼,于是伸出手拍了拍黄宗羲说道:“太冲,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对?”
黄宗羲抬起头看看这个一向敬重如师的王之正,不禁心中更加不安,他终于忍不住说道:“王兄,我觉得,你们所说的,所仪的,都是忠于皇帝的大事,是正义的,可是,我就有些不明白了,难道东林党和复社,真的是阻挡大明社稷太平的阻力麽?”
王之正知道,如果想让黄宗羲真心实意的跟自己走,必须把有些话摊开来说。
他点点头直言不讳:“从某个角度来说,是的!至少,金陵大僚们,或多或少都是依仗着东林党的势力在巧取豪夺,你想想,现在剿贼,辽事,赈灾,处处需要用钱,金陵大僚,江南世族却是一毛不拔,如果不用一些手段,怎么能维持社稷安康,你想想,大明二三百年,从来没有触动过他们的利益,可是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还不愿意拔一毛而利天下,难道动乱波及到江南,他们会有好过么?”
黄宗羲沉思起来。
他呵呵一笑:“父亲常对我说,君王做错了事情,不要怕触怒龙颜,该争就要争。君王有了难处,却要不惜代价,分忧解难,如今,我没有做到,侯爷却做到了!”
王之正笑道:“不,你父亲跟金陵大僚们不同,他,左阁老这些,都是经世致用的东林才俊,令尊所说的,都是国士之言,我没有做到,也没有令尊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天下动乱,上至君王士大夫,下到万千黎民,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天下稳定才是我觉得应该坚守得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