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梅尚酸（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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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荀欢的声音传来，裴渊不由得抬眉先看向苏衍。

荀欢自知犯错，连忙低下了头，装作镇定地迈着碎步上前，为两人各斟了热茶。不过苏衍尚无反应，应是没认出她。荀欢不禁暗暗庆幸，好在她进来说话是粗着嗓子的，估计苏衍没听出她的音色。

裴渊挥了挥手，也装作自然道，“这里没你事了。”

荀欢躬身行礼，片刻也不敢多留，就匆匆走出了屋子。

一出去，她就捂着心口，连喘了几口气。这要是被苏衍认出来，裴渊付出的辛苦就瞬间崩坏了。她也顾不得扫雪了，只灰溜溜地回到房间，锁上了门，希望一会儿苏衍走后，裴渊不会过来骂她。

这边，荀欢退出房间后，苏衍抿了一口热茶，低眉品道：“我喜欢这茶。”

“苏大人喜欢就好。”隐约间，裴渊察觉出了苏衍音调中的异常，像是在极力自控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刹那，苏衍猛地摔了茶杯。青玉制的茶杯啪擦一声被摔在地上，当即就碎了个体无完肤。

“裴渊，你当我是傻子？”

裴渊盯着地上的青玉碎片，神色依旧，“在下听不懂苏大人的意思。”

“方才进来的分明是姜含，你何必还装糊涂！”说话间，苏衍已经起身，他气愤极了。

裴渊没有看他，平淡回应，“你也知道，姜家全族获罪，姜含已经死了。装糊涂的人，是你。”

苏衍全然不肯理会裴渊的话外之音。他这趟过来，就是向裴渊打探姜含的下落。前日，姜家一众被处死，姜含却不知所踪。他本就怀疑姜含的消失与裴家脱不开关系，所以登门造访了一遭。然而，裴渊这个家伙，居然对他睁眼说瞎话。

他与姜含惺惺相惜，即便天下人都不知姜含的下落，他也应该知道。裴渊算个什么东西，无非是裴济的弟弟，凭什么将姜含扣下，还试图欺骗他！

苏衍克制着几欲喷发的怒气，直至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冰冰对裴渊说道：“我要带姜含走。”

“不可以。”

裴渊也站起身来，语气更加冰冷，他走到苏衍面前，迎着苏衍的目光，“她是荀欢，不是姜含。我不会允许你带走她。”

苏衍看着裴渊一脸正色，还提到了某个陌生人的名字，不禁哈哈大笑了出来。

裴渊面不改色，“即便她是姜含，我也不会让她跟你走。苏衍，你要清楚，裴济是她未来的夫君，你却什么都不是。”

“可笑！”苏衍上前一步，一把就揪住了裴渊的领口，“姜家出事后，裴济是不会娶她了。你将姜含护下，以为裴济会对你感恩戴德？朝堂上谁人不知，裴济最在乎他大将军的称号，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他的前途？”

这句话的确问到了裴渊心底。他还没来得及将姜家的变故和姜含的情况，通知远方的裴济。片刻后，他复又想到，裴济将来如何对待姜含，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但是，裴济托付他的事情，他不能做不到。

裴渊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他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苏大人，你可以离开了。如果你还在乎姜含，就不要再与我纠缠。”裴渊推开苏衍，仔细整理了已经褶皱的领口，“我不会放开她。”

荀欢躲在自己房里，偷偷伏在窗边，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一会儿过后，庭院里才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脚步声自远及近，仿佛靠近了她的窗子，声音消失了片刻后，又渐渐远去了，再然后是院门合上的声音。

或许是苏衍离开了，荀欢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细缝，向外瞄去，雪地上果然出现了一串延伸的脚印。

“他已经走了。”

裴渊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了荀欢一跳，她循声再瞄过去，果然看到了师傅一脸寒冰的样子。

合了窗，再开了门，荀欢毕恭毕敬地伫在门边，大气也不敢喘。

裴渊进来后，许久再未开口，他坐在圈椅中，神色依旧凝重，像是在沉思什么。

“苏衍，他——认出我了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想必只有在裴渊面前，才这么怯怯。

见到裴渊点头，荀欢心底一阵唏嘘。果不其然，师傅是气她太莽撞。

“我适才——”荀欢上前靠近了些，开口要解释方才的情况，话音却被裴渊一个阻止的手势打断。

也许他是不想听任何解释的，荀欢噤了声，不敢多言。

窗外的雪依旧洋洋洒洒，偶尔扑在床上的簌簌，成了房间中唯一的声响。

最后，荀欢实在忍不住这样的尴尬，开口问道：“二公子，你是在思忖对策么？”

“算是，也不算是。”裴渊呼了一口气，抬眉望着荀欢，“你不必担忧苏衍的事情，他给了我承诺，不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更何况，也清楚，他在乎你，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是——”荀欢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在心里感激苏衍的“不杀之恩”。

“如果裴济日后不肯留你，你可有任何打算？”裴渊这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他自己。他并没有留给荀欢回答的时间，而是继续自顾说道：“苏衍愿意放下太常卿之位，带你离开。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归宿。”

荀欢怔住，这才一天的工夫，裴渊就要对她下发逐客令了么……

她理解裴渊的意思。裴渊会救她本就是因为裴济，现在，他无法确定裴济究竟还会不会娶她，但他能确定苏衍是会对她好的。

即便她理解，她还是多少有一丝丝失望。毕竟，裴渊不是因为在乎她而留住她，而她却是因为在乎他，而留下。

末了，裴渊只说一句，“不管怎样，我尊重你的抉择。”

其实方才裴渊会沉默许久，也是因为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姜含是他善做主张救下来的，即便将来裴济不肯接纳姜含，或是姜含不肯跟着苏衍，他都会收留她。

这个决定无关乎任何，只是他习惯了坚持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