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低声讲着,“褚亮说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也有怀疑的人了,苦于找不到关键人证。”
张阳挪了挪身下小胡凳,让自己靠近泥炉近一些,这些风雪天怪冷的。
李世民身上正穿着骊山新纺出来的羊毛布,他要试试这种衣物有多么地保暖,目前看来皇帝没说冷,看来效果很好。
作为一个皇帝,而且还是缺钱的皇帝,银钱的去向很是关注。
卢承庆被抓算起,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还一直耿耿于怀的。
当然了这些钱已经被媳妇埋进了自家院子里,出于良心让媳妇交出来?
真要这么做媳妇会生气的。
多半也会生气很久。
用李玥的理解就是进了家里的钱,想要拿出去?想都不要想,除非是用来建设村子。
反正家里的财权都在他亲女儿手里。
就这么一想,张阳心里舒服多了。
高阳追着稚奴从殿内追出来,摔倒在地上,俩孩子在雪地打滚着争抢刚刚做好的风车。
李丽质在殿内看着弟弟妹妹,好像是在看两个傻子。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李丽质也十四岁了,已经和李治这种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了,她更愿意和小武与徐慧坐在一起。
“我们都是皇姐的弟子。”李丽质大人模样地讲道:“皇姐自在骊山成立山门到现在才收了我们三个弟子。”
徐慧很是认同地点头,“我们要好好学老师的本领。”
三个弟子中,李丽质很快成了领头人,有一种山门大弟子的风范,“小慧学得慢,小武要多帮帮他。”
小武好奇问道:“以后公主殿下就是大弟子,我就是二弟子?”
徐慧自认自己还比小武大一两岁,公主殿下的年龄最大,三人间还是自己入门最晚,她低声道:“我是三弟子。”
李玥帮着长孙皇后整理立政殿的衣服。
“姑娘家生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都是肉体凡胎,你还想着多生几个?”
李玥小声道:“其实自小结识夫君以来,他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更没有一个家,那时候他总是找个地方劳作,便在那里住下,也不知道从潼关一路到长安城他是怎么走过来的,以前不觉得现在长大了才明白,一个人活着有多难。”
对张阳的从前,做母后的不了解。
陛下也让人去查问过,可当年天下战乱刚刚结束,多少城县村落毁之一炬,很多痕迹都已经抹除了。
能够查到的也只有张阳确实在潼关一带生活过,后来便来到了长安城。
在此之前,张阳的经历就是一片空白。
所谓的秦岭老人更是寻之缥缈没有根据。
当初张阳在东宫任职,与承乾相处,时常也会问起张阳的从前,只是听承乾说过,张阳的父母是个很厉害的人。
当初教授张阳本事的人也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不然张阳也不会有此远见与学识。
据说张阳还有一些当初一起学本领的所谓同学,只不过这些人眼下不知道在何处。
张阳出身何地,家世在何处?这些都是不知道的,也是陛下一直派人在追查的原因。
好在他还算是能够专心于社稷,这样的人一旦投入士族必死无疑,陛下不会容忍这等人物落在士族手里。
这些年陛下对张阳越来越器重,做陛下的妻子也可以感受到,其实陛下对张阳的防备心也越来越重了,尤其是他的年纪,他太年轻了。
年轻得让陛下不得不对他防备起来,有些人好酒色,有些人醉心诗文,不论是用什么样的人来比较,张阳除了喜爱挣钱这点,几乎找不到别的陋习。
他就连平康坊这种酒色之地都不会踏足。
每日的生活简单到令人发指,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清心寡欲到这种地步。
长孙皇后有些忧愁道:“当年战乱有多少孤儿无家可归,能够活下来都不容易。”
李玥打开一个盒子,还剩余小小一块,“宫里的红糖就要用完了,改天我让婶婶再给母后送来。”
长孙皇后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神情严肃道:“母后问你,张阳有说过他以前的事吗?”
李玥点头,“夫君说过,他说他的故乡是一个很繁华很美丽的地方,只不过也说他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嗯,可能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故乡了吧,又或者是故乡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吧。”
再看窗外陛下和张阳正说着话。
长孙皇后又道:“只有这些吗?”
“夫君还说过他父母是很普通的工人,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匠作,铸造铁器一类的,他说是什么五金一类的,也可能是他的家乡话。”
长孙皇后低声道:“有机会还要多问问你夫君的从前。”
李玥点头,“女儿知道。”
殿外,李世民感受着羊毛衣衫的保暖,虽说穿着感觉毛绒绒的,里衣可以用丝绸衣料,再披上外衣,羊毛衣衫夹在其中,外人倒也看不出来。
李世民松了松衣襟,“这种衣衫要是用在军中想必会更好吧。”
“要是在寒冬腊月,将士出征在外有保暖的衣物确实更好。”
“伱还要朕明说吗?”
“陛下,羊毛衣衫很贵的。”
李世民冷哼道:“草原的羊毛每次数十辆车马往你骊山运送羊毛,你以为朕看不到吗?”
和李世民谈成本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用羊毛纺出布料需要多少的工序,需要什么样的技术,需要多少人手。
皇帝没文化,不好和他讲道理。
坐得有些累了,张阳站起身扭动上身放松着自己的腰背,“陛下,其实羊毛做出来的衣衫需要很多工序,一村子的人等着我去养活,再者说了我们的骊山能够做出来的羊毛衣衫本就不多。”
“蓝田县这么多人,你可以都利用起来。”
“身为一地县侯,朝臣会弹劾我滥用民力,最近朝中查得紧。”
经过卢承庆的事情,给御史台增加的权力,现在朝中确实很紧张。
整顿吏治是有好处的,对此李世民对这种情况很满意。
想到张阳这么说,李世民又道:“当初也没见你用这等借口,别想着敷衍朕。”
“陛下,杀鸡取卵是不好的。”
李世民黑着脸,“朕没想杀了骊山这只鸡。”
张阳又道:“虽说我与陛下是一家人,可我还是建议陛下再等等。”
“等到何时?”
“等我们骊山的生产力再上一个台阶,现在一尺羊毛布料需要三百钱,穷人家还是更喜欢买棉布,现在骊山的生产主力依旧是在棉布上,也就是说羊毛布料对现在的军中来说太过奢侈。”
看张阳低着头躬身行礼,李世民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漫天的大雪,“你不用这样恭敬,朕不会做夺人家产的事。”
张阳点头道:“陛下英明。”
宫女将菜肴都端了上来,宫中有宫中的规矩。
一家人还是分桌而食。
在宫里用完饭,李玥又听皇后叮嘱了几句话,夫妻俩人这才离开了立政殿。
带着小武和徐慧走在风雪中,李玥牵着夫君的手道:“家里的书快看完了。”
“嗯,我们去藏库看看。”
前隋留在长安的藏库很大,藏书不比崇文馆少。
孤本也很多,对夫妻俩来说这些书籍都是一个莫大的宝库。
徐慧对宫里的事务都很好奇,她开口道:“老师,我爹爹在哪里任职?”
李玥笑道:“你爹爹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
张阳点头,“现在可威风了,朝中的人都害怕他。“
听得徐慧不自觉抬头一脸骄傲。
徐孝德任监察御史,不仅仅管着风闻奏事,还要管着各部官吏人际和财钱情况,对这种人可不是人人都躲着他吗?
由于夫妻俩时常会来宫中,在宫里也都会对汝南公主一家与陛下皇后走得近。
即便是路过宫中什么地方,宫女和太监都不会过问。
走到左藏库前,张阳见到了站在门前的李恪,这孩子立在风雪中都快成雪人了,耳朵鼻子冻得通红。
先让媳妇带着两个丫头进了藏库,张阳看着他,“蜀王殿下是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吗?”
看李恪点头了,他头上的积雪也跟着滑落。
张阳伸手拍去他肩膀上的雪,再把他的头发间的积雪拨走,“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模样了,你可以去我家找我,也可以去骊山找我,不用在这里一直苦苦等着,难道我一直不来你便一直等下去吗?”
再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将雪全部抖落,嘴里数落着他,“这么冻着人要生病,生病很不好受。”
“军中将士可以在风雪中站一天,没什么的。”
“人家是大人,你是小孩子这能比吗?还顶嘴。”张阳用力再拍他两下后背,“你去你母妃那里喝了一碗热姜茶,再来这里找我。”
“喏。”李恪朗声道。
张阳给蜀王殿下掸去积雪场面,被远处的宫女看在眼里,当即将这些告诉了李恪的生母杨妃,“看张尚书很是照顾蜀王殿下,给殿下掸去积雪,还一边叮嘱呢。”
“是吗?”杨妃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要是恪儿有了张阳这个依仗,以后也能过得好一些。
在这个朝堂与后宫之间,有些妃子家中亲眷就在朝中任职,还有朝中官吏多半都是有背景的,能够选择张阳是因为他与朝中没有这么多的纠葛。
是青年中的翘楚,又不拉帮结派,也受陛下器重。
听说性情很是古怪,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听说他们夫妻很是照顾宫里的弟弟妹妹们,起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若张阳当初没有点头,也会让恪儿再也不去打扰他们夫妻。
不多时李恪又走回来了,“母妃,姐夫说让我喝一碗姜汤再去找他。”
杨妃示意让宫女去准备。
左藏库内,张阳走在一个个书架间,在走过一个柜子的时候停下脚步。
这个柜子很矮,有三层,更像是一张桌子有了抽屉。
张阳盘腿坐下来,打开抽屉拿起一卷白布,打开布看着,这不是什么书籍,而是一幅画。
看着画中的内容,不自觉眉头紧锁。
李玥好奇看了一眼,不由得满面通红,“这仓库中怎么还有这等不堪入目的画卷。”
“在生孩子这方面古人还是挺有研究的。”张阳一边审视着一边点头。
李玥脸上的羞都红到了耳根子。
“你说宫中这种图是用来教授成婚男女的,还是说他们只是画出来图一个开心?”
“咦?师父在看什么?”小武和徐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满脸的好奇。
李玥迅速夺过这幅画卷,将它重新卷起来,“你们去帮老师找找这里有没有诗经。”
小武道:“小慧懂诗文,可以帮忙。”
徐慧双手握着拳点头,“嗯,我去帮老师找。”
犹如临危受命,徐慧小脸严肃起来,开始翻看这里的书卷。
只是可惜了这幅图画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模糊的线条更不要说色彩这方面了。
没有任何的视觉冲击力。
与小孩子的涂鸦差不多。
李玥将画卷重新收起来,想要放回原位又不放心,怕被小武和徐慧看见了,踮起脚尖想要将画卷放在书架的最上方,这样她们也够不着。
只是书架太高,还怀着孩子踮起脚尖的时候没站稳,就要倒下去。
感受到身后结实的臂膀,是夫君扶着自己。
“都要做母亲了,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张阳拿过画卷,伸手就将其放在了书架最顶上。
知道夫君个子高,李玥低头道:“夫君很喜欢这种图吗?”
张阳揽着她的肩膀,“我不喜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冲击,挺普通的。”
“这就好。”李玥抬首道:“等带出去一把火烧了。”
看过更靓丽的风景,即便是大唐女子穿得再单薄,对看过后世风光的张阳来说,眼前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再冲藏库外看去,李恪又站在门口,就这么站立着任由雪落在身上。
这小子就像是一根不点不亮的蜡烛,好像他自己没什么思考能力,非要别人让他去做什么,他才会去听吩咐去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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