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的困惑

伯爵夫人本来还有些纳闷。她很清楚自己宝贝女儿的品性，所以对诸如打架、酗酒之类的恶迹还能表示理解。可是看到“抢劫财物”这项罪名后，伯爵夫人就百思不得其解了：难道她的女儿已经沦落到了要以抢劫才能维生的地步了吗？直到看到这些巨额罚单之后，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打算变卖随身佩戴的首饰，确实已经沦落到要以抢劫才能维生的地步了！

伯爵夫人哭笑不得，作为神圣联合王国十三豪门之一的罗德家族，其下的子弟，居然要用这种方法来过日子，说出去恐怕整个大陆都不会有人相信。不过用莉莉娅的话来说，那不是抢劫，而是暂时借用一下。只是千金小姐在借钱的时候，亮了一下家族的纹章，然后语气表达的不是很友善罢了。

不过这件事情到此也就为止了。对于罗德家族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当然不算是什么问题，可莉莉娅糟糕的学习成绩不是用钱能够摆平的。虽然家族不指望莉莉娅能学到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可是这么难看的成绩，虽然谈不上是家族的耻辱，但也绝对不会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情。

伯爵夫人想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把成绩单递给莉莉娅，然后盯着自己的女儿。那意思很明显，千金小姐必须得有一个说法和交代。

莉莉娅原本庆幸自己已经把旷课和违纪的事情给糊弄过去了，没料到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她。她发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一定要找学院的占星师看一下，看看自己的星座最近究竟走的是什么样的霉运！

看到母亲大人一言不发的把成绩单递过来，莉莉娅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想什么狡辩的理由，把自己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倾诉了出来：“母亲啊，您不知道，我真的是很用心的要把功课学好，可是入学以来，我一天比一天学的糊涂！”

……

莉莉娅进入方丹学院后的第一堂正课，是由学院资深教授，十二级的奥术大师库兹涅佐夫所主讲的《奥术简史》。当然资深意味着教授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在这个年纪上仍然停留在十二级的境界上，说明奥术大师的等级再前进一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不过以库兹涅佐夫教授的能力来说，在课堂上教育一下稚嫩的菜鸟，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奥术大师走上讲台后，身上的法袍就无风自起，上面的奥术符纹开始闪耀着紫黑色的光芒，将奥术大师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奥术能量云中。这种自带光环的效果，一下子让原本哄乱的课堂安静了下来，菜鸟们都用一种敬畏的眼光看着奥术大师。库兹涅佐夫教授站在那里，扫视了一下教室里四百多名新生。他非常满意这种震慑性的效果。

接下来奥数大师先是发出了几下爽朗的笑声，示意未来的奥术大师们不要拘束，然后就开始用诙谐幽默的语调，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奥术的发展历史。随着语调的抑扬顿挫，菜鸟们的兴趣被逐渐地调动了起来。偶尔几个极富个人色彩的笑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接下来，教授又用充满煽动性的语言，历数神圣联合王国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奥术先驱们，讲述他们充满传奇色彩的英雄经历。满堂的学生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立即就开始探究奥术世界的秘密。

课堂的最后，库兹涅佐夫教授大声地强调，世界的本源是万物运行的法则，只有深刻地理解并利用这些法则，才能成就伟大的魔法，暗示学生不要被某些可恶的神棍所哄骗，最终走上魔法的歧途。然后奥术大师直接一个闪现，就消失在了课堂之上。

正当莉莉娅嗷嗷叫嚣着准备投身于伟大的奥术实践时，第二堂正课一下子浇灭了她的热情。这堂课是由学院教授西斯克索，一名十一级的神术师主讲的《神术的基本理论》。

与奥数大师不同的是，神术师并没有站在讲台上故弄什么玄虚。他是在还没有进入教室之前就玩起了蛊惑新人的把戏。当新学员还意犹未尽的讨论着伟大的奥术时，西斯克索教授已经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吟诵起了神术咒语，一股庄严古朴而又神圣的气息立刻笼罩了整间教室。每个学员都感觉自己被温暖的圣光所笼罩，仿佛忙碌的众神已经放下了手中纷繁的事务，将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间教室里。

在这样的氛围中，神术师披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圣光，缓步走进了教室。现场的气氛已经凝重庄严到了极点。站上讲台后，神术师用肃穆的眼神缓缓地扫视了一周，然后用一种近似诗歌般的语调，讲述着神术的基本理论。

神术大师强调这个世界是由神明创建并维护的，伟大的力量来自于众神的祝福与赐予。越是对神虔诚的人，越能得到神的眷顾，从而获得非凡的力量！西斯克索教授当场施展了祝福术和圣光术，让学生切身感受到了神术的伟大力量。

课堂的最后，神术大师突然一扫之前庄严肃穆的神情，用力地挥舞袍袖，咆哮道：“我再次强调一点，是众神创造了万物，维护着万物的法则。神是世界的本源，你们要始终坚信这一点，不要被某些卑鄙可耻的奥术骗子所诱导，偏离了魔法的轨道”。

无论是奥术师的授课还是神术师的演讲，都可以说是一场精彩的个人秀。可是莉莉娅却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学院的两个资深教授都在强调自己才是魔法的正统，可是他们理论学说的基本立足点却又是相互对立的。这让罗德家的千金小姐有点儿无所适从。

但是莉莉娅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在以后的正课上，自然系的精灵教授强调魔法的正统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与统一，元素系的教授则将重点放在了与魔力元素的亲和上……，几乎每个大师都在强调自己才是最正宗的魔法传承，而其他教授都是不入流的骗子或者流氓。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即使是学院讲授艺术课程的讲师们，也在授课中穿插着这种自我标榜和相互诋毁。

不过有意思的是，莉莉娅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教授都看别的教授不顺眼。学科差别越大，教授们之间的关系就越好。例如，无论是神术师还是奥术师，都对学院主讲绘画艺术的资深画师赞不绝口！而艺术讲师们之间常常不忘讽刺挖苦，但他们对神术师和奥术师却都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尊重。

只是这样的发现，无助于莉莉娅对课堂理论本身的学习。由于无法确认哪门课程才是对真理的论述，伯爵夫人的宝贝女儿根本就无法充分理解和消化各种理论，而死记硬背恰恰是莉莉娅最最讨厌的事情。

……

莉莉娅在“不是本人太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的基调中，向母亲大人倾诉着学习的苦恼。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可怜。她被一众学术流氓折磨的生不如死，以至于过剩的精力不能致力于课程的学习，只能在打架闹事中寻找自己的归宿。

说到最后，千金小姐已经哽咽的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伯爵夫人看着委屈的女儿，早就将其“作恶”的光辉战绩抛之脑后，陪着莉莉娅一起落泪。科莱利亚执事老师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心里却暗暗佩服莉莉娅：罗德家的千金大小姐能将她自己荒废学业、打架闹事的理由，解释的如此冠冕堂皇和清新脱俗，也算的上是学院历史第一人了。

不过方丹学院的学术氛围，确实与其他学院大不一样。方丹学院对一般的教授或者讲师采取的是竞聘制，这与其他学院终生聘用的做法完全不同。在方丹传授魔法的讲师，都会在学季末接受院执委的评估和考察。考察的因素涉及教学质量、学术创新、实践任务等多个方面。而且在各个领域里，第一名和第二名在来年获得的薪酬和教学资源的差距非常大。

众多垂涎方丹优厚报酬的学术流氓，在来到方丹后，发现以前那种伪善的“好好先生”作风，完全无助于提高自己在方丹的地位和利益。自从某位教授突然醒悟，开始疯狂地贬损其他同僚，并在来年学季里获得丰厚的薪酬后，其他教授才恍然大悟，争先恐后地开始纷纷效仿。

他们必须要一面找出其他竞争对手的弱点和缺陷加以攻击，一面还要完善自己的理论学说，以避免落人口实。只有这样才可能在方丹生存下来。久而久之，学院教授们就形成了互相攻击的风气。

在这种教学氛围下，方丹的教授们练就了一副“忽悠人”的好本事。他们深谙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在新生入学的课堂上，什么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动作，怎样调动菜鸟的积极性等等，都是这帮老狐狸精心设计和排练的。个别无耻的教授还会偷偷地使用蛊惑术甚至魅惑术。

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和改进，他们这一套洗脑的做法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院执委不会考察教授指导学生的数量，可是将更多的学生骗上贼船，和自己的利益捆绑到一起，无疑会增加他们背后摇旗呐喊的力量。

曾经有人指出过这种制度和风气存在的弊端，对此方丹院长的回复是：“不被忽悠几下，你怎么知道真理在哪里？”

不过好的一点就是，在王国的其他学院，如果某位学员告诉自己的导师，他发现导师的某某理论或者学说存在问题时，这位教授通常会先摆一通自己的资历，然后再把学员狠狠地喝斥一番；而在方丹，遇到这样的情况，教授首先会认真地听取学员的见解，然后和他小心翼翼的讨论可能存在的问题。毕竟，如果学生能够帮助自己修正理论上存在的缺陷，那就意味着对手贬低他的可能性又少了一分。

只是目前来看，这种学术风气已经把罗的家族的千金小姐给整的有点儿不知所从了。

母女俩哭了一会儿，伯爵夫人定下心神，想了想，问科莱利亚：“我想聘请一名学院高年级的优秀女学员，作为莉莉娅的私人辅导教师，请问是否可以？这样应该会对提高我女儿的学习有所帮助吧？”

执事老师在脑海里过滤了几个人选后，回答道：“好的。如果伯爵夫人不介意的话，我明天上午安排她来接受您的面试……您在学院期间，莉莉娅小姐可以暂时不用去上课，全程陪着您！我会去和相关老师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