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说。”明文学抬步疾走,田大夫怔了怔,只得返身跟上了他。
“明文学可是觉得有所不妥?是老夫开的方子有问题?还是……”田大夫一路上早想了百八十遍了,没问题啊,以前都是这么诊治的啊。
明文学没有回答,反而状似闲聊般问道:“明某记得,田大夫曾经在太医院任职?”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
他虽未明着指出不妥,田大夫哪有听不出来的?他不觉有些汗颜:“老夫已经卸职近二十载。”
到底不甘心,忍不住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高热本是常见之症,并不难治,只是,这位娘子……唉,不瞒明文学,这种情况,老夫虽不是第一次遇到,从医数十年,遇到的却也不多。”
明文学笑了笑:“是吗?”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些古人被这样治,居然没被多治死几个,也是命大。
他知道不怪这些老朽不堪的前辈,别说他们了,一千多年后,民间,不,甚至乡村医生,依然有用焐汗的老法子治发烧的。也有人命大,出了一身汗,温度真降下来了。也有人运气不好,原本只是低热,活活地给焐成了一个碳圆,甚至抽搐惊厥。
想到这里,明文学不由更加快了步子。
大唐没有急救设备,若真抽搐惊厥了,恐怕就棘手了。运气好落个残疾智障。运气不好,大约便只能一命呜呼了。
行至武如月所住的院子外,明文学对田大夫道:“情况紧急,明某便长话短说。明某拜托田大夫两件事,一、即刻进去,揭开病患的所有被子,打开所有窗户……”
“所有?”田大夫瞪大了眼睛,“开窗通风换气,老夫尚能理解,也不用明文学吩咐。只是这被子,明文学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天气。揭了被子,倘若高热未降,又冻出新的病症来,国公怪罪下来……”他不由暗自后海,早知道便直接去找御医了,这一趟耽搁,再去找御医,唉,只怕晚了。
田大夫的态度,在明文学意料之中。救人要紧,他懒得与田大夫纠缠了,直接道:“多说无益,田大夫不如先带明某去面见周国公,明某自会向周国公说明一切,交由周国公定夺,你看如何?另一面,你正好可以去找御医磋商。咱们两不耽误,岂不更好?”
田大夫略一思索,自己正好急着去找御医,周国公这里有明文学顶着,若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也好开脱。当下便答应下来。
“只是,此事老夫却作不了主,明文学请在此处稍等,容老夫进去禀告一声。见与不见,还请明文学等国公示下。”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竭力说服周国公同意见明文学。
明文学的医术,武敏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听了田大夫的话,他将目光投向武如月,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道:“让他进来。”
田大夫觉得自己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明文学匆匆与武敏之见了礼,转头一看被裹得象个蚕蛹一样的武如月,心里便忍不住骂了声:“shit!”
他伸手就要去揭纱帐。
武敏之眼疾手快,架住了他的手。
“你真有……把握?”“把握”两个字,武敏之说得很是艰涩。
明文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国公不必惊慌,诚如田大夫所言,高热并非重症,不过……”
武敏之好容易放下一半的心,因这句“不过”,又吊到了嗓子眼儿。
明文学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若体温降不下来,产生惊厥抽搐等症状,就万分凶险了。故而,治疗高热之症,首要是要降温。”他和武敏之一起望向武如月,“国公认为,这是降温还是升温?当然,通过排汗的确能达到降低体温的目的,故而大夫通常情况下会建议患者多喝水。至于焐汗……”
他犹豫了一下,他虽然学的是西医,却也不想把中医一棍子打死:“也是有一定效果的。但这样焐下去,明某担心,汗没焐出来,人可能倒焐熟了。”
见武敏之表情松动了些,他又道:“明某医术虽不精,比不上御医,但对治疗高热却颇有心得。敝府上下几十口人,历年来,患过高热之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起。经明某诊治,断没有不好的。国公可愿信我?”
武敏之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
明文学舒了口气,推开了武敏之的手,又要去揭纱帐。
“不敢劳烦文学亲自动手,还是让府上的婢女们来吧。”武敏之又架住了明文学的手。
初一赶紧走到了床前,愁容满面地候在那里。
武敏之携着明文学的手,行至一边坐下:“该如何做,明文学只管吩咐便是。虽然府上的婢女跟过来的不算多,却也够使唤了。”
小婢为明文学上了茶。
明文学此时哪有闲心饮茶?他先吩咐小婢赶紧下去准备一浴桶,另让人送坛白酒和绢帕来。小婢一双眼睛,只顾望着武敏之。见武敏之点了头,才地应了声“是”,忙忙地退了下去。
明文学又转头吩咐初一:“揭开身上的所有被子。”
初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了武敏之。
“所有?”武敏之狐疑地问道。
“所有。”明文学回答得很笃定,又解释道,“地龙烧得这么旺,国公不必担心。”
初一再望了武敏之一眼,见他犹豫不决,便慢慢地伸出手,先慢慢地揭开了一床被子。望武敏之一眼,又慢慢地揭开了第二床。然后,她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办,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明文学看得心急,顾不得许多,上前几步,一把掀开了武如月身上的最后一床被子,看见被窝里还藏着几个汤婆子,他真是……连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都撤了。”他一手拎起一个汤婆子,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初一。
初一看了武敏之一眼,心一横,阿郎虽没同意,也没出声反对,就当他默认了吧。
她飞快地撤下了所有汤婆子。
明文学用手贴了贴武如月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掌和脚心。
武如月的身体滚烫,手掌脚心却冷得象冰。